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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大夫 第三章 薪地
第二天,一直到莫時,智朗還是遲遲沒有等到答復。
倒是騮又送來了酒菜,擺了一大桌子。
一夜未眠的智朗坐在那,看著與昨日一般無二的食物,心情沉到了谷底。
“真晦氣!”看著比昨日還要豐盛的酒菜,智朗忍不住罵道。
該吃還得吃!智朗也不用筷子,用手拿著就吃了起來。
食物塞到嘴里,已經感覺不到什么味道了。
也好,這食物寡淡難咽,若是珍饈美味,他倒要覺得可惜了。
眼看離日中還有一會,一隊持劍甲士卻到了門口。
智朗終于不再吃了。看著門外那些甲士,他心里如同受了一記重擊。
智朗扶著桌幾,沉默了片刻。接著,他用手摳了摳喉嚨,突然嘔吐起來,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
揮手把桌上食物掃落,智朗這才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冠,看向門口的甲士們。
“走吧!”
這里離宗廟有一段距離,智朗跟著那些守衛,每一步都如同拖著山。
再遠的路也有盡頭,等前邊的守衛停下,智朗抬起頭,這才發現已經到了。
很多人,除了智瑤,還有一些智氏的重要成員。
掃了眼眾人,智朗直接走到了那一大片祖先牌位前。
智瑤看向一旁的澧。
澧點點頭,捧著一柄短劍走過去,遞向智朗手中。
智朗手持著短劍,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你真要殺我?”智朗死死盯著智瑤。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先行禮!”智瑤說道。
智朗卻不理他。
“是!”智瑤終于冷聲道。
“為何?”
“晉國律法,先亂者斬。”
“好!好啊。”智朗掃了眼在場眾人,緩緩抬起手,接過了那劍。
到了這會,他也指望不了別人了。
緊緊握著劍柄,長長呼了口氣,智朗突然轉過臉,說道:“我有一卷書,在我的居所,名為農業紀要。你拿走吧!”
“可!”智瑤板著臉說道。
“還有一卷是故事書,你若不要,那就幫我燒了吧!”
“可!”智瑤繼續點頭。
“還有!”
智朗突然又嘆了口氣,搖頭道:“算了!”
智瑤今日耐心的出奇,竟沒有什么不滿。
智朗手中短劍高高舉起,對著心口,心咚咚的跳的越來越快。
等了片刻,遲遲沒有聽到那句刀下留人,智朗只覺得一種讓人窒息的戰栗感充斥了全身。
十幾個呼吸后,他終于壓制下了心里的緊張,盯著寒光閃爍的劍刃。腦海中像放幻燈片一般,回憶著在兩個時代的過往。
不甘心啊!
下一刻,智朗突然一咬牙,腳下微旋,劍尖跟著偏轉。
目標,竟是智瑤。
他也知道,刺殺成功的可能極其渺茫,但他更不愿意就這么束手。
就算不成,也好過什么都不做。
但不等繼續動手,智朗的動作卻戛然而止了。怒視著一旁的澧,自己高舉的手腕正被他緊緊攥著,動彈不得。
一咬牙,他正要抽手再攻,耳邊卻傳來一道聲音。
“好了!”
智朗順著聲音扭臉看過去。
這時,智瑤正面無表情的往門外走去:“念在智朗誠心悔過,免其一死,削邑兩百戶,收繳其封邑戰車。……智朗,不要忘了約定!今日只是讓你體會生死之間的恐怖,若是毀諾,下次可就是真的了!”
直到智瑤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智朗仍然如在夢中!
……
智朗的封邑在智氏北方邊緣,名為薪地,大概位于后來的長治地界,夾在西邊的太岳山脈跟東邊的太行山脈中,離屯留不遠。
來的時候坐的傳車,回去的時候智朗卻換成了緩慢的輅車,這也算表態,表示自己并不急著離開。當然,他心里其實已經急得跟貓撓一般了。
跟智朗一塊回去的,除了護衛,還有智瑤派來的幾個門客。一來協調事宜,當然,也有監視的意思。
走了八天,他們終于到了屯留地界。
智朗坐在車上,身體往傘蓋的蔭涼下傾斜著,目光瞥著后邊一輛車駕。
那坐著一位削瘦中年人,名叫豫讓。
豫讓是智瑤門客。據史記刺客列傳記載,在智瑤死后,豫讓為了復仇不惜毀容吞碳,極為忠心。失敗自刎前又喊出千古名句: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豫讓與荊軻,算是古代史上最著名的兩位刺客了。
面對這位歷史名人,智朗心里更多的是好奇,擔憂倒不多。只要到了封邑,那就是他的地盤,安全自然無虞。
“豫讓!這卷書,你可看的懂?”智朗一邊吃著萘果(野蘋果),朝豫讓喊道。
“有些困難,此書用語冗長,也太古怪了些。”豫讓捧著一卷竹簡,微微搖了搖頭。
智朗搖了搖頭,說道:“你覺得冗長古怪,其實不然,我以為,公文書寫就該準確而直白!畢竟,這是讓鄉野小吏看的,他們學問淺薄,內容要易懂才好。”
豫讓想了想,隔空拱手道:“受教了。”
智朗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先生不須擔憂,我不會離開封邑的。唉,我平生所愿,不過是安居樂業,只是一片赤誠之心,旁人不知啊。”
聽了這些,豫讓看了他一眼,并無表態。
他來的時候,智瑤跟他聊了很多,總結起來就一點:把所看到的隨時回報。
豫讓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自然能感覺到智瑤對智朗的強烈防備,所以他也不愿跟智朗走的太近。
走著走著,前邊路口,一匹馬突然跑了過來。等離的近了才發現,馬背上還騎著個人。
“家主!家主!”
馬背上,一個瘦小的年輕人正一手攥著馬鬃,一邊揮舞著手。
“家主,是牧悠!”騮扭過臉,說道。
這一趟驚心之旅下來,沒什么是比看到熟悉的人更讓人寬慰的了。
那牧悠騎的是光背馬,但竟然也能騎馬狂奔,誰遇到了都得驚嘆一句。
其實,牧悠原本是個牧童,連庶人都算不上,是奴隸。雖然地位低下,不過他因為騎術極佳,很受智朗器重。平常有送信之類的任務,都是讓牧悠去。
轉眼的功夫,牧悠已經縱馬到了跟前,勒住韁繩停下了馬。
跳下馬背,牧悠伏地行了一禮,指著前方說道:“家主!薪武正帶人在前邊等候,我去喊他吧!”
智朗探著身子,說道:“先不用急。我且問你,這幾日可有人前去收繳戰車?”
“有!還是上次那個許平,薪武險些與他打起來,好在衛黎先生去的及時。”
許平正是當初挑起沖突的人之一,而薪武與衛黎則是智朗的家臣。
“那如今怎樣了?”智朗急忙說道。
“薪武帶邑中甲士正聚在屯留城外等候,由家主定奪。”
智朗轉身朝豫讓說道:“邑中不知詳情,只是小心做事,還請先生勿怪。”
豫讓點點頭,“小君子不必擔憂。”
“多謝了。”
牧悠很快又騎上馬,往前去向薪武報信了。
ps:豫讓是智瑤門客,古代四大刺客之一,收錄在史記.刺客列傳中。在智瑤戰敗后,為了幫其報仇,豫讓吞碳漆面自毀容貌,數次刺殺趙無恤,全部失敗后自殺。
豫讓曾在范氏跟中行氏,后來到智氏才受重用,所以刺殺失敗后喊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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