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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明 第二百九十三章“議款”與“遼餉”
“父帥,真要為兵部陳尚書求情嗎?”中軍官張明遠一臉疑惑的神情問著。
“明遠,說說你的看法。”
張明遠深知作為永寧伯的中軍官,可不是簡單的軍令執行者,也不是只需要管好中軍事務,更多的是思考和歷練,畢竟前任張成芳的例子就擺在他眼前。
所以,他對于永寧伯的每一次提問都會慎重以待,皆深思熟慮一番才作回答。
“父帥,明遠以為,您如今率軍河南剿賊,遠離京城千里之外,還是不要管朝廷里的爭斗才好。”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何況……當今皇上最忌邊將勾連朝官,尤其是閣部的諸位老爺。父帥若此時上書皇上為陳尚書講情,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張誠對于他的話不置可否,他緩緩站起身離開了自己的座椅,向著行轅大帳外走去。
呼吸了幾口帳外的新鮮空氣,才緩緩開口道:“世人皆言,本伯起勢,全賴本兵提攜之恩。就連閣部的那幾個閣老也以為,本伯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的人。而今,他陳新甲遭了難,我無論如何都是要使把力的。”
張明遠臉上透露著一股不服氣的神情,略有些憤憤地說道:“咱能有今天,都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是數萬兒郎們拿命拼殺出來的。與他陳新甲又有何干?”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永寧伯張誠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如今之朝堂,雖已不似前朝那班黨爭之烈,可內中的派系之說,卻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像為父這樣的一鎮總兵,在我大明少說也有數十,甚或上百之多,雖不一定人皆握有實權,但想來也是大差不差,可又有哪一個能達到為父今日的地位呢?”
張明遠愣愣的撓了撓頭,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并沒有說出什么話來。
永寧伯也不怪他,十分耐心地對他說道:“即使如為父這般成就,其中也少不得本兵陳老爺的提攜幫襯,否則也難有今日。
這做人本就不能‘忘本’,更何況今日的朝堂上下皆言,為父是本兵陳老爺的門下,而今陳老爺遭了難,我又怎能不聞不問。
若真是如此,豈不教人笑我‘忘恩負義’了嚒!”
張明遠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脫口問道:“那父帥真的要上書皇上,為陳新甲求情?”
這邊張誠還沒有回答他,就見不遠處顯出一個身影,正是老先生孫時相與胡以溫二人,在劉承祖的陪同下快步行來。
人還未至,聲已先到。
“方今朝廷多事之秋,怕是再無伯爺休息之時了呀!”
說話之人正是老先生孫時相,他已經聽劉承祖轉述了事情的大概經過,還未及近前便已開口替永寧伯擔憂了起來。
“孫老,說笑啦。”
張誠面色不改地接言笑道:“朝堂上的事情,自有諸位閣部堂官們操心,如何輪得到我一介武夫插言啊。”
張明遠知道他們要說些私密的話,便轉身想要去撩起帳簾,以便眾人入帳內詳探。
永寧伯卻是笑著阻止他:“里面憋悶得很嘞。”
他說著就抬手指向不遠處的高臺,道:“那邊不錯,迎光又通風。你去安排一下,沏上一壺清茶,拿些糕點、果脯來。哦,對啦……再拿來點肉干、魚干。還有你和張光、張金在旁伺候就好,把警哨布置得遠些,免得影響我們閑聊。”
永寧伯的話雖是如此說,但張明遠又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意思呢!
“伯爺,真的要為了兵部陳尚書的事兒,向皇上進言嗎?”孫時相對此事頗為關切,他才在高臺上坐下,便又再追問了起來。
“孫老是不想我趟這渾水吧。”
“確是如此。”
孫時相對于自己的想法毫不避諱,他看著永寧伯說道:“時相既已決意追隨伯爺,自然要為伯爺計之深遠。
想那陳尚書對伯爺雖有提攜之恩,可伯爺也并未正式拜入其門下,何況這一回他得罪的可是當今皇上,還望伯爺能夠三思而行。
切不可因一時的婦人之仁,而毀卻今日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啊!”
張誠面色溫和地說道:“我非是要救陳新甲,而是為了促成‘與奴議款’一事啊。”
“伯爺,此事干系重大,滿朝文武都不贊同‘與奴議款’,伯爺暫時最好還是不出這個頭為上。”
張誠聞聽此言,神情瞬間變得陰冷起來,他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沉聲道:“哼。這幫子朝廷蛀蟲還不是為了‘遼餉’,才煽動那些科道言官群起攻擊陳新甲。”
他以手敲擊著案幾,怒道:“國之將亡,他們不思救國之策,眼里只有銀子,真是該死……該死啊!”
劉承祖見永寧伯動了氣,便想著轉移一下話題,不由插言問道:“孫老,這‘與奴議款’與‘遼餉’又有何干系呢?”
旁邊伺候著的張明遠這也跟著說道:“是啊。孫老,你給咱們講講這里邊的玄妙之處唄。”
孫時相看了看劉承祖、張明遠,又看了一眼永寧伯,見他并無阻止之意,便微笑著開口說道:“‘遼餉’一年何止百萬兩銀子,你們以為真的全都用在遼東養兵和修城了嘛?”
在劉承祖、張明遠等人疑惑的眼神中,孫時相繼續說道:“這其中上上下下不知喂飽了多少朝廷大員啊。”
他抬起左手向上指了指,道:“上至閣老,下至戶部吏員,甚至陳新甲主持的兵部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從這‘遼餉’里面撈好處嘞。”
“可這又與議款之事何干啊?”劉承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孫時相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朝廷與建奴真的‘議款’成功,那遼東還會需要那么多兵馬,還會需要再繼續加固城防了嘛?”
“這個……”張明遠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并沒有直接說出口來。
孫時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他的話頭繼續說道:“這個自然是用不得這許多的銀子了。對吧。”
張明遠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之意。
“非但每年撥給遼東的銀子會大打折扣,就連遼東的兵馬說不得還要調進關里來打賊寇哩。你們想想看,這樣一來會有多少人,不能再上下其手,從中漁利了。
他們可都是拿得慣了的,今日卻是要斷了他們的財路,那還不以死相搏嗎?
而且那些遼東的兵將們,雖說也頗為能打,可近幾年與奴賊對戰,也多是縮在各處城堡之中,再難見到勇于出戰的了。可一旦議了款,就要調他們進關來打流寇,他們又豈會心甘情愿?”
“啊。”
劉承祖一臉驚訝地說道:“為了從中漁利,就可以不顧念國朝安危了嘛?”
“嘿嘿。你呀……”
孫時相臉上透著一絲不屑,道:“人心之險惡,人性之丑陋,你還是見得太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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