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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明 第一百四十八章這伙官軍不簡單
數百名面色蠟黃的饑民廝養,在肖云山營中賊兵的威逼之下,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著。
他們本以為自己填平了頭一道壕溝,怎么也能喘口氣,賞點飯吃,可怎曾想又有軍令下達,他們也只能餓著肚皮再次奔赴戰場,誰讓他們是闖王的軍卒呢?
這些闖軍中的廝養地位雖是最低,卻也被賦予了軍卒之名!
唯有如此,闖王才好驅使他們做挖壕的苦力,以及填壕、鏟城的炮灰,甚至在作戰和攻城的時候,隨便發一把刀槍,就被逼著上了第一線去送死。
因為,他們要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家人的一日三餐!
雖然闖王在攻破洛陽城后,收獲了不可計數的錢財糧草,因此大力開倉放糧,屬實收獲了河南百姓民心,而且在牛金星、宋獻策、李巖等人鼓動之下,開始有了稱帝爭天下的心思。
此后,每一次攻破河南的州府,他都拿出一部分糧草放賑,用以收買河南的人心,然而不事生產的闖王大軍,日益壯大,其糧草消耗也是極為驚人的。
所以闖王的放賑行為雖然一直持續,但放出去的糧草數量卻是不斷在減少,最后也就剩下了一個形式罷了。
畢竟,河南本就是旱災、蝗災集中的省份,在闖王來之前就已經是饑民遍野,正是因為這樣的爛底子,當他們知道闖王在洛陽放賑的消息后,才會蜂擁而至。
當初,闖王本以為河南遍地都是錢糧,想著這么多的城池州府,隨便破開幾個不就夠自己霍霍了,可哪里想到真是一座不如一座,越到后面,破開的城池越是窮困,官倉中幾乎已經空空如也。
現在李自成一門心思就要攻下開封城,其最大的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開封城里的糧草和錢財,因為洛陽有福王,所以有那么多不計其數的錢糧,而開封有周王,所以一定也有不計其數的錢財和糧草。
雖然闖王大軍還沒有到靠開封城內錢糧救命的地步,但這關系到闖王未來的發展,他指望著開封城內的錢糧,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好正式宣布要爭霸天下。
而且,在攻破洛陽擒殺福王之后,如果再能攻破開封擒殺周王,那么在流賊的圈子中,他將是擁有絕對聲望和實力的大哥,將會是眾多流賊中唯一的領頭羊。
大關頭勇毅軍營地內依舊靜悄悄,宛如一座無人的死營,即使在闖軍廝養們縮手縮腳沖過壕溝上的通道時,依然是一片寂靜。
幾個走在前面的廝養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們半個身子都伏在地面上,輕手輕腳的向前緩緩爬行,似乎在擔心動作稍大就會將死神驚醒一般。
又向前爬行了有十來步的距離,見對面官軍營地內仍是沒有一點動靜,這時一個膽子稍大的廝養竟猛地站起身來,他旁邊一個年歲稍大的廝養想拉卻沒有拉住。
那個廝養站直身子向對面張望了一陣,突然悄聲說道:「沒人啦,官軍跑啦。」
他邊說著話,邊揮舞手臂鼓動大家站起身來,見眾人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不由面上顯出了失望的神情,不再管其他人,而是自顧自地大搖大擺向著前方的低矮土墻行去。
眾廝養們都像是看猴戲一般,死盯著他不斷向前行去的身影,卻始終未見有何異樣。
逐漸又有幾個廝養也學著他的樣子,站起身緩緩前行,余者在他們的帶領下也都是貓著腰,悄悄向前行去,他們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起來。
這一幕,直看得后面催逼的肖云山傻了眼,他望著方嘴里嘟囔著:「不是吧,這官軍真的跑啦?」
二十來步的距離并不算長,走在前頭的那個廝養很快便來到矮墻外,他雖然膽子比別人大,但腦子可不比別人傻。
來到矮墻前的他,竟然一個箭步竄到墻跟下,貓腰蹲在那里不敢有一下動作,接著又將自己的耳朵輕輕貼在矮墻上,仔細傾聽了起來。
跟在后面的廝養們見他如此小心起來,大家都不明真相,不知不覺間就全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就連那幾個站直身體前行的廝養,此刻也都貓下了腰。
肖云山見狀正待呼喊他們加快速度,就見蹲在墻根下的那個廝養,猛地竄起騰身一躍,便即翻過了那道矮墻。
所有人都平息靜氣起來,一雙雙眼睛全都死死盯著那個廝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唯獨不見那個廝養再露出頭來。
可就在眾人詫異之際,卻見一只大手猛地高高舉起,接著就見那廝養的半個身子,也從矮墻的另一邊露了出來,他緩緩轉身向著這邊的人群不斷揮舞手臂,那樣子就好像是在招呼大家沖過去。
眾多廝養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們互相望了望旁邊的人,彼此鼓勵了之后,便是發了瘋一樣地往前沖去。
見此情景,肖云山也喜笑顏開起來,大聲道:「娘皮的,該著肖爺我立下這份功勞,他娘的,才打了一個時辰的炮,就把這幫賊官兵給嚇跑了嘞!」
「劉興山,你帶二百個弟兄沖上去瞧瞧,官軍是不是都跑光啦。」
肖云山原本還在埋怨佟守山派自己的隊伍來打頭陣,可現在一想到自己即將拿下頭功,心中不由美滋滋起來。
「爺……好……好像……不大對哩。」
肖云山正在開心之時,身邊一個親兵的話使得他的臉上立刻就變了色,他揮手就狠狠敲了那親兵的腦袋一下,怒道:「臭小子,你說……哪里不對?」
末了還補充了一嘴:「你他娘的要是攪了老子的開心,肖爺管叫你腦袋開了瓢!」
那親兵被他這么一嚇,不由渾身一哆嗦,斷斷續續道:「那……那人……他……」
「他什么?」
「他……他……笑得好不……好不奇怪……就像……像……」
「他娘的,快點說,就像什么?」
「像……像……像個死人樣!」
肖云山聞言不由一愣,這時的他猛地想起那名廝養的動作,似乎也透著一絲不自然,反正看上去古里古怪十分難受的樣子。
而且,他身邊的這個親兵素來是以眼力出眾而聞名,其所看到的自然比自己更為真切,想到這里不由得脫口問道:「你可看的真切?」
他這話才問出口,就見前方的戰場上已經出現了一系列變故。
就見那些沖到矮墻前的一個個廝養,便如同中了魔似的在翻過矮墻后,就再無聲息,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似的。
那一道并不出奇的矮墻,此刻就仿佛擁有了無限魔力一般,不斷地吸引著廝養和賊兵向著它沖去,而一旦真的沖過去了,卻又好像去了另一個世界那樣,再無一點聲息傳回來。
然而,那些已經餓得前心貼后背的饑民廝養,又哪里有心情關心這些,他們一心想著的都是——沖過去,好回營吃飯!
至于那一道平平無奇的矮墻后面,又會有些什么——他們已經不再關心了。
就連他們身后不斷涌上來的那二百賊兵,同樣沒有注意到那些躍過矮墻廝養的變化,他們也同樣餓了一天的肚子,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尤其是每一個賊兵,都親眼看到了那第一個躍過矮墻的廝養,向著他們打過來的手勢,那不是已經明確表示矮墻后沒有官兵了嗎?
他們已經沖過了壕溝上的通道,正追著前面眾廝養的腳步,不斷怒喝著、咒罵著他們,催逼他們快速向前沖,不要擋了自己的道。
肖云山畢竟是肖云山
,能夠在競爭激烈的闖軍中,坐上一營副統領的位置,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人物,在那名親兵的提醒下,他已經發覺矮墻后面的不對勁。
「砰!砰!砰……」
一陣十分急促的火銃爆響聲音傳來,宛如過年的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雖不十分整齊,但卻特別急促。
「完了……全完啦!」
矮墻那邊是何景象,肖云山已經看不到了,那邊已被一層濃密的白色煙塵所籠罩,已非是肉眼所能及了。
其實,肖云山倒不是關心那些廝養如何,他在乎的是自己營中沖上去那二百戰士,這可是他在闖軍中立足的根本啊。
事到如今,連自然也是知曉此事,而且他還聽說等打下開封城,闖王就要登基稱帝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將來考慮,肖云山現在是既想要立戰功,又想著要壯大自己的實力,好在闖王登基稱帝后,為自己的家族搏出一個好的前程來。
可如今,一下子就折進去二百名龍精虎猛的將士,他的心在這一刻宛如刀攪一般,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又是如此密集的火銃爆響傳來,他親眼看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撲倒在地上。
肖云山滿嘴鋼牙咬得咯嘣咯嘣直響,嚇得身邊一眾親兵們也是噤若寒蟬,不敢弄出一點聲響來。
「云山啊,這不怪你,都是官軍太狡猾啦。」
佟守山聞訊也趕來戰場前線,看著前方慘烈的場景,那一具具尚未完全死透的闖軍,前一秒還是自己的部下,可現在卻是躺在地上痛苦掙扎。
聽著前方傳回來的一聲聲慘叫哀嚎,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瞬間襲來,佟守山感到一陣陣悲傷,眼中不由得噙滿了淚花。
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此刻卻在心中暗暗叫著:「萬幸,真是萬幸。幸好我不是永寧伯的死敵啊!」
佟守山只能用這種方式暗暗提醒著自己,不要做賊將做到飄飄然,反而忘記自己的使命,忘記自己的根。
「將爺,我……我恨啊,我要殺光這些賊官兵。」
佟守山咧嘴齜牙地發出一臉慘笑,卻還要安慰肖云山道:「云山,報仇不怕晚,反正都被咱們圍在此地,諒他也逃不出去。」
這時,張鼐也跟了上來,看著眼前的場景,道:「這伙官兵可真能忍啊。」
他接著又道:「火器營轟擊了快一個時辰,他們竟然還能有如此定力,直等到咱們的將士沖到近前,才打銃。」
張鼐轉過頭看著佟守山,搖著頭說道:「不簡單,這伙官軍不簡單。」
佟守山點著頭,道:「確實不簡單。不過,咱們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試出來官軍在這一面,大約有四五百桿火銃,也算探出他們的底了。」
「就是不曉得有沒有布置火炮!」
張鼐對于官軍營地是否布置火炮一事,特別的上心,只因一直未見官軍打炮,所以他的心里也一直沉靜不下來。
「咱今兒這般轟他,都不見反擊,照我看未必有炮。」
佟守山這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劉宗敏身邊的親兵策馬奔來,通知他與張鼐速去劉總爺的中軍大帳,共同商議明日的戰事。
五月二十二日,酉時,日已西沉,但余暉未盡,大地上仍是一片金黃。
大關頭南面的闖軍大營里,總爺劉宗敏正與劉體純、白鳴鶴、謝君友、佟守山、張鼐、李友等諸將商議軍事。
「佟守山,你那邊是主攻,說說今兒是怎么個情況吧。」
見總爺直接就點了自己的名,佟守山忙抱拳說道:「小張爺那邊火炮太多,逐一布置調整炮位,又要試射,直忙到
未時方才消停,這邊先是打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的炮,可官軍那邊卻一點反應都得。」
「哦!」
劉宗敏也是一臉不可相信的神情,道:「一點動靜沒有?你派人試探了沒?」
「回總爺,末將同小張爺議過,都覺些許奇怪,就派了數百廝養上去填壕,可那壕溝都填出七八條通道出來,也未見官軍有何動靜。」
劉宗敏點頭不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末將見填壕如此順利,便派了肖云山帶著將士們沖一沖,瞧瞧土墻后有點啥,可沒想到……」
劉宗敏聽完了佟守山的稟報,并未覺得有多驚訝,只是開口問道:「你說官軍有四五百桿火銃?」
佟守山看了一眼張鼐后,回道:「差不離,至少也有四百桿,不會超過五百。」
「官軍一直沒打炮?」
「一直沒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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