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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明 第十五章大爭之世象
雖然現下里張福臻仍然還是宣大總督,且也頗受崇禎皇帝的賞識,但卻不如當年的陳新甲為宣大總督時,朝中有楊嗣昌幫襯,處處便利。
怎會像張福臻這般處處受到掣肘,他為朝廷做一點事,竟然比給自己家里做事還要艱難,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可如今已是七旬老翁,雖還可勉力策騎奔馳,但畢竟不如年輕之時那般年輕力健,才只騎行了十余里路程,便覺難以支撐。
而總督張福臻因受永寧伯張誠的邀請,將前往赤城堡參加援遼陣亡將士公祭,所以他的車架也隨張誠大軍一同出發。
張誠對于張福臻也是心中敬佩,畢竟這位張總督的身上總有一些當年盧象升的影子。
他們都是文人士子中難得的知兵之人,都是對朝廷忠心耿耿,更皆是守正不阿,不善交際變通的人,所以在朝中便沒得同盟之人作為奧援。
張誠在延慶州城本無停歇之意,只不過顧及了宣大總督張福臻的面子,才勉強赴宴,所以午宴結束后,便即啟程。
以他一方宣大總督之能,在整個宣大地方奮力治理年余,也才只開墾屯田三萬七千頃,得屯息銀二十四萬七千余兩。
實干之人,更看重同樣實干的能人,而人品端正的實干者,對于比自己強的人,心中只有敬服與欽佩。
反倒是那些奸詐小心,心中早已泯滅了良知,只記得追逐個人名利,但凡遇到比自己強的人,必會心生妒意,想方設法將其除掉而后快。
宣大總督張福臻心中坦蕩,他哈哈笑著說道:“不行嘍,人不服老真是不行啊。”
他也將馬速降了下來,與張誠并轡而行,口中接著說道:“永寧伯正當年輕氣壯之時,國朝有如此棟梁,實皇上之幸,我朝之幸啊!”
張誠此時已經放開戰馬韁繩,任由其沿著官道向前緩緩而行,他卻對張福臻笑著說道:“承蒙督臣不棄,還請以表字稱呼張誠才好。老是永寧伯這樣稱謂,反倒顯得疏遠了些。”
其實,張誠作為大明新興武力集團的老大,而今也已是成為宣大三鎮之首的宣府鎮總兵官,更被封鎮朔大將軍。
別看只比前任宣府總兵楊國柱的鎮朔將軍多了一個“大”字,但就是這一個字,多少武人拼死為朝廷效力,然終其一生也未能得個將軍稱號?
就連祖大壽鎮守遼東數十載,到死也只得個征遼前鋒將軍的封號,甚至連“寧遠伯”的爵位都是其死后加贈。
由此可見,張誠這個“鎮朔大將軍”的含金量有多高了,更何況他如今還是超品級堂堂伯爵,地位已經遠在各級文臣武將之上,可是擁有“見官不拜”的特權!
張福臻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絲真誠的敬意,心中也是十分的受用,不由開口道:“忠忱啊,若我大明各鎮總兵,都如你一般,何愁奴賊不滅,流寇不平。”
張誠策馬不語,心中卻是想著:若大明各鎮總兵都神武英勇非凡,而皇上卻仍是這般能力水平,這天下怕是只會更亂!
但這番話也只能留在心中,不能說出口來,他暗自嘆息一聲,才道:“督臣過譽,張誠也只是略盡本分而已。”
他接著又道:“誠本宣府軍戶,從軍報國確乃誠之本分,況今上對誠寵信有加,怎敢不以死相報!”
眼看前方不遠,長安嶺堡城的輪廓已然依稀可見,張誠勒住戰馬,停下來說道:“然當今之世,韃虜窺視于外,流賊肆虐于內,朝廷錢糧不濟,無力外御韃虜,內剿流賊。
之所以會如此,皆因朝堂之上黨爭不斷,而再下更是各級官吏貪弊者眾,實心愛民者無多,各地又是水旱蝗災連連,民不聊生。
如此自然從賊者不絕,反壯其聲勢,而朝廷各處州府連錢糧都收不上來,守土安民尚且無力,更何談防賊剿賊?”
他說著就將話題引到了張福臻的身上,只聽他繼續道:“就拿督臣來說,履職宣大以來,殫精竭慮,苦心孤詣,修繕長城防線萬余丈,墾殖荒田三萬余頃,為朝廷結余屯息銀數十萬兩。
督臣為宣大所做一切,皆有目共睹,不惟宣大軍民感念督臣之恩德,就連當今皇上也對督臣贊譽有加。
可即使如此,朝中也不乏攻訐之言,實心任事之人,反倒受這些庸碌之人指指點點,張誠見此真是心中憋悶惱火,恨不能將此輩宵小都打殺嘍。”
張福臻聞言不氣反笑,他更反過來安慰起張誠:“我輩行事,但求無愧于心,忠君愛民,為國效力,實我輩之使命所在,何必在乎他人之言。”
他轉過頭來看著張誠,眼中滿是期許地繼續說道:“忠忱啊,你未及而立之年,就已為一鎮之總兵,更受封大將軍,得爵永寧伯,足見皇上對你的重視,就是我這七十老翁也自嘆不如啊!
然如此年少,就身居高位,也恐遭人生妒,故更要謹慎行事,切不可過于張狂,授人以口實,徒生是非,而與大事無益。”
他將目光從遠方的堡城轉向張誠,又再勸他道:“如今這天下處處禍亂不斷,已顯現大爭之世象,未來伱定會大有一番作為,所以行事更要萬分謹慎,切不可被這些小人之言所誤。”
“督臣敦敦之言,誠定當謹記于心,時刻不敢或忘。”
張誠接著又道:“只是這些年災荒不斷,尤以豫省北直為甚,民眾多是饑不果腹,朝廷又無力救之,一旦賊寇入境,多有從賊以求活命,此事若不能妥善處置,怕將釀成大患。”
張福臻也是一陣搖頭嘆息:“哎,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啦。”
這時,遠處長安嶺堡城方向飄起一溜煙塵,顯然有騎兵正策馬奔馳而來,張誠抬手指著前面道:“督臣,劉守備來迎接咱們啦。”
第二日清晨,仍是騎兵在前開路,戰車營居中,步營居后壓陣,數千將士開出長安嶺堡城往雕號堡行去。
長安嶺守備劉世尊親自送出數里之外,才與張誠依依惜別,臨走時更是誠懇地乞求張誠,希望下次再有出戰的機會,也帶他去前線歷練歷練,長長見識。
說白了,劉世尊還是眼紅出戰各將所獲得的軍功啦!
現如今的宣府北路、東路各武官們,都十分眼紅那些每每追隨張誠出戰的各位將領,每一次出戰歸來,都有一批人升官發財。
君不見當年的百戶,如今都已是堂堂游擊將軍,而且如陳錚、張國棟這一次更是有望再升一級,成為宣府鎮下的參將。
如今晉升速度,莫說是在宣府鎮內,就算放眼整個大明國內也尋不到幾個,怎不叫人眼紅不已。
別了長安嶺守備劉世尊后,張誠與張福臻此次也不再策馬騎行,而是都登上了各自的座車,跟在騎兵隊伍后面緩緩而行。
這邊一共有四輛座車,分別由張誠、張福臻、唐春茹、吳家母女乘坐,整個隊伍前后綿延達數里之遙,更是騎兵、車隊、步營間雜,真可謂是浩浩蕩蕩,威武雄壯。
雖然外面北風呼嘯,然每一輛座車上的門窗都有厚實的氈簾,內部更裝飾了一層絨布以抵擋寒氣,最后還在座車內配有一尊暖爐,所以感覺不到絲毫寒涼之意。
當日申時,張誠等一行人順利抵達雕號堡,千戶劉忠石早就為他們一行預備好了酒宴和下榻的地方。
雕號堡位于北路與外界相通的官道要路,張誠此前就已多次途徑此地,而劉忠石也早就向他表了忠心,而今更是極力巴結討好張誠。
舟車勞頓,張誠都已略感些許疲憊,更何況年已七十的張福臻,以及唐春茹、吳家母女等女流之輩。
尤其是唐春茹,此前她一直深居皇宮大內,后雖被崇禎皇帝賜予張誠,但也是長久居于府中,并未有出過京城。
而今次是她成年以來第一次離開京城,外間的一切都使她大感驚奇,一路行來大有耳目一新之感,就連身體上的疲憊也被這一股子興奮之情,給沖得淡了許多。
可隨著行路日久,沿途風光給她的新奇感逐漸減弱,身體的疲憊感便即大舉襲來,行至雕號堡時,唐春茹已然在心中叫苦連連。
但即使如此,她卻只能在心中強自忍耐,并不敢表現出絲毫疲態,也不敢有絲毫的怨言,或許這就是她在宮中時練成的一種美德吧。
這一路行來,吳家母女與唐春茹也是相處融洽,唐春茹在宮里的生活十分壓抑,除了謹守規矩之外,還要處處小心謹慎,一點小錯都有可能換來極大的懲罰。
自從她被賜給張誠之后,雖然很長時間都是她一人獨居府中,但卻也沒了宮里的那些規矩,著實舒坦了許多。
而后,張誠在遼東得勝班師回京后,對她也是寵愛有加,整個伯爵府里自然以她為尊,而她也從不在下人前擺架子,天真爛漫依然。
這一次離京返宣的路途,她對吳家姨母也是以長輩之禮相待,確實很討吳家姨母的歡心,就連吳婷玥此前因為好閨蜜季軒竹抱不平,對唐春茹很有些意見。
但相處下來這幾日光景,對她的看法也是大為改觀!
(本章完)
“督臣,我們今晚就在長安所歇息一宿,明早再啟程往雕號堡。可好?”
張福臻此刻也是十分疲憊,見張誠提議在前方長安嶺堡歇息,自然是不會反對,同時更對張誠另眼相看。
此前,他對張誠的印象就是極佳,這其中不止是因為張誠治軍有方,連連建功,更主要的還是張誠在北路的軍事建樹。
但就算他在這般艱難困苦的環境之下,仍是為朝廷做出如此貢獻,卻仍然擋不住朝臣對他個人的批評和抨擊,可見朝廷政爭已經徹底演變成了無比黑暗的黨爭之中。
非我黨人,其心必異,如不除之,必成大患!
正是以上種種,也更加堅定了張誠的結黨之心,但對此他卻也是小心翼翼,暫時仍是以結交不甚起眼的下級官吏為主,而對上則是緊緊抱住崇禎皇帝身邊內監和寵臣的大腿。
這時,他見總督張福臻已顯疲態,便主動放緩了馬速,讓胯下戰馬緩緩而行,以使張福臻能夠歇息一下。
眼看再前行不遠便是長安嶺所城,看來今晚也就只能在此處下榻安歇,畢竟繼續前行就是當年張誠遇襲的那一大段峽谷,可不敢貪黑夜進。
可即使如此,張福臻到任以來依然苦心經營宣大地方的軍事防務,非但是增加了長城一萬三千丈,更開墾屯田達三萬七千頃之多,奏上的屯息銀也有二十四萬七千余兩。
即使如他們這樣能力出眾的人,若是不善于交際逢迎,在朝中沒有靠山作為奧援,也無法于這亂世之中長久。
張福臻一直認為能帶兵打仗的將軍不缺,但可以治理地方,如張誠這般徹底整肅地方軍事軍務的卻太少。
他所欽佩的也正是張誠對北路的治理,能以北路一方偏僻之地,而養出如此精悍的軍兵將士,這才是最為難得之事。
崇禎五年時因剿賊功以僉都御史巡撫延綏,他自籌軍需,嚴格操練士卒,剿撫互用,督曹文詔等出戰,大有斬獲。
接著又與洪承疇合兵擊敗張存孟,并將之擒獲,再平巨賊神一魁,前后斬殺賊寇萬余級,終使陜西局面穩定。
不過,張福臻畢竟也是在陜西任過延綏巡撫,他可是真刀真槍與流賊廝殺過,崇禎三年時他就曾領兵四千往攻流寇,從西安一直打到延安,連連破敵,積功升為榆林參政。
此后,更破流寇張存孟于葭州,一路追至西川,又斬殺流賊老柴薛成才、青背狼等流賊,不久更擊破流寇趙勝,五戰五捷斬賊首七百余級。
此刻,宣大總督張福臻與永寧伯張誠策馬并轡疾行,讓他想起自己當年在陜西地方,率軍剿賊,親自沖鋒陷陣之時的那種感覺。
想當初,他也曾親冒矢石,單以百余弓手而擊潰數千流賊,更是曾策馬沖鋒,刀砍槍刺與賊激烈搏殺,心念及此不由頓感豪情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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