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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明 第三百四十三章真的叫他逃了?
南陽,是豫西南的一處軍事重鎮,它的城墻特別高厚,在其南邊不遠處就是白河,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南陽城的四面又都有城壕,里面一年四季都灌滿了水。
另外,在南陽城的四門關城之外,還有許多相連貫的土城,原本是遠近商賈的聚集之處,而今卻住滿了周邊各州縣逃來的百姓。
現在的南陽城周圍籠罩著滿是戰爭的氛圍,各處城門即使是在白晝也依然緊閉,只有西門還堅持每日開放幾個時辰,且也只開半邊門,使外出砍柴的人們能夠回城。
西門的甕城上下都守著有一群兵丁,他們隨時都可以先將甕城外的吊橋收起,再將甕城門關閉,然后迅速關上西城門。
而一堆堆的沙包就堆放在甕城門里,一旦城外有警,里邊關上城門后,不僅要上腰杠,還要用沙包將城門徹底堵死。
如此,莫說休想用人力將甕城門撞開,就是使用攻城錘、撞車等攻城器械,都很難將城門攻破。
何況甕城門后面的主城門,還更為堅固,且同樣在內用沙包堵死,縱然賊軍攻破了甕城門也是枉然,四面城頭上準備好的滾木、礌石、火器、石灰罐兒等防守諸物,自然會拼命招呼他們。
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大街上的各處街口都有步兵站崗,而一隊隊的騎兵也是策馬往來巡邏不斷。
每到黃昏時分,除有一隊隊官軍上城換防駐守之外,家家戶戶也都有丁壯上城協守,徹夜的梆子聲“篤篤”地敲個不停。
大街上、十字路口、各處衙署的照壁上、各寺廟門前、飯館酒樓中,到處都張貼著鎮守南陽的總兵官猛如虎的戒嚴告示。
猛如虎,本是塞外蒙古人,崇禎初年時其與虎大威從塞外過來歸附大明,時任的延綏巡撫給他二人改名時稱之曰“猛虎二將”。
崇禎三年時,猛如虎在遵永大捷中立功升為守備,此后,又因征剿流寇有功,一路升任游擊、副總兵、總兵官。
直到崇禎十三年,猛如虎因事而被剝奪了官職,并發配到邊境上立功贖罪。
卻正巧趕上楊嗣昌到襄陽督師剿賊,深感軍前無將可用,便即向朝廷申請調猛如虎到自己軍前效力,并提升猛如虎為正總統,張應元為副總統,一起率軍奔赴綿州剿賊。
他感激楊嗣昌的知遇之恩,發誓不惜以一死報答,就在今年正月十三日,他率領少數部隊,在四川開縣的黃陵城堵截張、羅聯軍時,他的兒子猛先捷、部將劉士杰和郭開等盡皆戰死,幾近全軍覆沒,他自己也是被親將拼死力才得救出。
后來,等到楊嗣昌服毒自盡于襄陽城中后,猛如虎便率領自己的隊伍駐守在德安、黃州一帶,可這時他背上疽瘡再犯,暫時不能打仗,就此退駐承天府,不久又移駐到南陽,便趕上闖曹聯軍來攻。
連日來,城中已經查出混進來的奸細就有數十人之多,皆在眾人面前斬首示眾,首級現就懸掛在府衙門樓上。
按照以往的規矩,這些流賊細作的首級是應該懸掛在城門樓上,但現在四門皆緊閉不開,百姓不能出城,也就不能進城,所以首級就掛在府衙門樓上,向城內百姓示眾。
以此來警示城中人等,使城內的家家戶戶不敢再窩藏壞人,盡管這時南陽知府官位空缺,但府衙門前仍是城中比較繁華熱鬧的中心地帶之一。
而此刻,南陽周邊的情況也越發緊急起來,連日里流賊大軍不斷云集南陽附近。
東邊從博望到新山鋪,再一直到白河的東岸,遍地皆是流賊安下的營寨,而北邊也是一直到獨山腳下,都隱現出一處處駐扎下來的流賊人馬。
他們的游騎時常出沒在距離南陽城只有四五里的地方,有時更是突進到離城只二、三里處抵近偵察。
從南陽前往鄧州、鎮平、新野和唐縣等處的道路,如今也都被流賊的游騎截斷,也幸虧猛如虎反應夠快,才在最初奔逃出去十余騎,分往各處求取援軍。
不過,這邊乞援的信使是成功從流賊包圍中突了出去,但能否求來救兵,卻是難料,就連總兵猛如虎、副將劉光祚的心中,也是毫無一絲把握。
昨日午后不久,忽然坊間就盛傳左良玉有一支人馬,已經開到了新野附近,而督師丁啟睿也率領大軍于昨日間進兵到了鄧州。
現今這兩支官軍人馬正準備開來南陽地方,欲在此間同闖、曹賊軍進行一場大會戰,以期一舉擊潰流賊主力,使其不得再肆虐中州大地。
然而,雖然這一傳言在坊間百姓中,頗為盛行,但城中的官紳人等卻對此半信半疑,尤其是猛如虎與劉光祚更是不敢相信。
可如今城中軍民人等被流賊圍困,已經人心惶惶,十分迫切地希望能有一支官軍前來援救,所以即使這個消息未必真實,然卻可使人們獲得意外的欣慰,增加他們固守的信心。
鎮守總兵猛如虎不斷派出麾下精銳的哨騎出城探查,據回報說從城西南的臥龍崗,一直到離城三十里外的潦河岸上,果然未見流賊的蹤影。
雖然當地的百姓都在傳說,官軍確實已經到了鄧州和新野一帶,要來救南陽,正是因為官軍來得很多,所以李闖王的人馬才會全數退往白河東邊,連離城十八里的獨山一帶也都成了空營。
可是,猛如虎與劉光祚卻更增心中的疑懼,他們都是與流賊作戰經年的老將,自然深知闖逆非一般賊寇可比。
其不惟意志堅定,更是詭計多端,狡詐非常,確為最難對付的一股流賊,尤其是在闖逆襲破洛陽之后,兵精糧足,他連開封都敢于圍攻,何況一個南陽府城。
而且,此前的軍報顯示督師丁啟睿與總兵左良玉,一直在光山、霍山一帶與獻賊作戰,怎地忽然就來了鄧州、新野?
更何況,如今闖曹二賊合營在一處,兵馬十萬之眾,即使丁啟睿與左良玉真的率領幾萬官軍來援,也不見得就能將其嚇退。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就是猛如虎對副將劉光祚所說。
而劉光祚也是直接斷言:“闖逆此舉必有詐!”
可無論猛如虎與劉光祚如何猜測,這南陽城的西南一帶確確實實沒有賊兵出沒,所以才在白天時候,限時打開西門使人能出城打柴,并使城外的蔬菜糧谷也能多運進城里一些。
正是由于南陽西門每日還能限時開放,也使得城中軍民的人心士氣不再那么低沉,他們幾乎都認為丁督師與左鎮的大軍,確已到達鄧州和新野附近。
但城中的駐軍卻仍然十分警惕,繼續逐戶清查丁口,大街上也是嚴密的巡邏不斷,繼續捉拿流賊細作,并嚴禁謠言,日夜登城駐守不懈。
在猛如虎與劉光祚二人看來,城西、南兩處雖未見有闖曹賊軍,但其在白河東岸卻是有增無減,圍攻南陽城之事注定難以幸免。
更說不定,闖曹二逆賊也正從葉縣往這里趕來,說不得賊軍就是在等他們前來指揮,才會開始四面猛攻南陽。
葉縣向賊軍投降的三天后,闖王李自成與羅汝才也來到了南陽城外,他才到軍營便即下書給猛如虎,勸他放棄抵抗,獻城投降。
可猛如虎這個人,卻并非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就連《明史》都評價他“如虎驍勇善戰,與虎大威齊名”,又怎會投降流賊?
李自成也是為著南陽城防堅固,不想過多損傷麾下將士,雖明知猛如虎不會投降,但還是采取先禮后兵的方式,向城中射書勸降。
因此,他指揮賊軍將南陽城團團圍困,直到三天之后,才開始猛力攻城。
而就在攻城的前一天晚上,負責進入葉縣接受投降的劉體純與軍師宋獻策也來到南陽城外,李自成聞知后立刻召見他們二人。
“大元帥,葉縣城中只揀選了十一家素有惡名的富戶,連同知縣張我翼一起在縣衙前,就地斬首示眾,城中百姓皆是大聲歡呼,都稱闖王大軍不愧仁義之師,真正是軍紀嚴明,秋毫無犯。”
劉體純臉上仍難掩興奮之色,他接著又道:“雖只抄了這十一家富戶,可加上知縣張我翼的家財,以及縣庫中的錢糧,卻也是一筆不小的進項,詳細賬目軍師那里都有記下。”
闖王李自成對于這些似乎興趣不大,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劉國能那個大兒子,可曾尋得?”
劉體純的面色一變,他見闖王語氣似有不善,忙跪伏于地,叩首回稟道:“回大元帥,末將辦事不力,竟使劉國能家眷趁亂逃出葉縣。
請大元帥責罰?”
“逃了?”
闖王李自成聞言臉色一變,但旋即便恢復如初,溫言說道:“我曾答應俊臣,照拂他家嫂子與公子,送他們母子二人返回延安老家去,如今雖說言不踐行,卻非我違背諾言,而是不得已啊。”
他隨即又追問道:“他們母子孤弱無力,又是如何逃得出去?”
劉體純不知為何,自打李自成攻取洛陽,尤其是自稱“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后,越發使人難以捉摸,不似此前那般和藹可親,總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壓抑之感。
這時,他見闖王問話中竟已然帶了些許的疑慮猜忌之心,頓感惶恐,忙叩首回道:“回大元帥,末將入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尋劉國能眷屬,可沿路多有官軍阻攔。
好不容易來到劉國能的副鎮衙署,可內里卻已再無一人,末將急尋劉國能舊部問詢,卻都不知其去向。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言數百騎突破北門,出城奔逃而去,因事發突然,入城的將士們阻攔不及,只能任其離去。
事后想來,恐怕是劉國能的親兵親將護著他眷屬,奪門而逃,但已追之不及,此事乃末將布置不周所致,特請大元帥責罰末將。”
李自成原是因為劉國能與他的小兒子,皆死在自己軍中,怕留他的大兒子在外,其將來恐怕會成為自己的死敵,這才要劉體純將他大兒子也捉了來,以絕后患。
然或許是天意如此,竟陰差陽錯地使他們母子二人從葉縣逃脫,闖王雖有心絕了這個后患,但人既已逃走,此刻再責罰劉體純也是無用。
當下,再次溫言對他說道:“他母子二人既不愿我派人護送,或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也只能盼他能逢兇化吉,別無他法。
此乃他們自己的選擇,與你何干,又為何要責罰與你?”
他接下來笑著又道:“德潔,快些起來吧。給我講講,俊臣的那些老部下都是如何安置?”
直到此時,劉體純才有如釋重負之感,其實從始至終闖王都沒有說過,一定要他必須將劉國能家眷捉來的意思。
但不知為何,在劉體純聽來竟就是要他將之捉來,甚至最好經他手直接將他們母子二人給“咔嚓”掉最好的意思。
這種感覺現在想起,都覺得一陣陣心寒膽顫不已,劉體純起身后,又將如何安置劉體純千余舊部的事稟報給闖王。
劉國能原有部眾兩千余人,其中有不到三百人的親兵,是他的親將劉三刀統領。
就是這個親將劉三刀,在劉金海與鐵林等的勸導下,與他們一起護著劉國能的夫人與大公子劉世文逃出了葉縣。
而剩下的劉國能部眾千余,多是步卒,他們未曾逃走,除去不到百余人領了安家銀兩離去,余者幾乎都加入到闖軍之中,無疑又壯大了闖軍的力量。
這其中就有二百余的劉國能部眾,是被“山字營”哨頭佟守山收編了去,至于這里邊是否有什么貓膩,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闖王又撫慰了劉體純一番,便即命他先回去歇息,緩緩急奔而來的乏累。
待劉體純離去后,李自成轉過身來看著軍師宋獻策,疑問道:“真的叫他逃了?”
“闖王,二虎將軍追隨多年,向來忠心耿耿,既是當初十八騎被困商洛山,也未曾離去。難道還懷疑二虎將軍不成?”宋獻策答道。
“唉。不是懷疑他,只是怎會這么巧,就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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