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沒有夜晚的時代

天黑請入眠 1.沒有夜晚的時代

陳霄提著裝滿了食物的紙袋，漫步遠離了人聲鼎沸的鬧市區，來到了自己所居住著的小區門口處。

他所居住的地方是一個非常高檔的小區，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小區內部有著園林式的景觀，而且，小區內還有著兩百平米以上的超大戶型，裝修得十分豪華。

小區內共有十幾棟的房屋，而陳霄所居住的，便是最靠近小區大門的那一棟，在這里，能夠直接從陽臺上面看見小區外的人工湖和湖邊的步行街，風景非常優美。

踩著故意裝修成碎石子路的小路，陳霄穿過小區的門禁，來到了自己所居住著的那棟大樓的下方，在大樓入口處的玻璃門上，陳霄看見了一張被政府工作人員張貼在上面的公告。

“為了您和您家人的幸福，請不要熬夜”，公告上如此寫著，或許是張貼的時候使用的膠水不夠，風一吹，這公告便被風拉直、壓倒，只剩下小半張還在膠水的作用下頑固地貼在門上，不過看起來，距離這張公告被風刮走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陳霄不愿這公告再如此煎熬下去，于是伸手把它從門上扯了下來，扔到了門口的垃圾桶里面。

在他做完這一切，推開門以后，被他佩戴在手上的手環又突然閃起了紅光，伴隨著一陣滴滴滴的聲音，手環開始播放起新聞女主播那優美的嗓音：

“各位群眾請注意，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整，黃昏已經到來，請各位迅速地處理好您現在手上的事情，回到您的住處，領取今日的藥劑，請務必在晚上七點整以前使用藥劑，進入您的夢鄉，查理斯共和國政府全體工作人員，在這里祝各位能在今晚有個好夢。”

“六點了啊。”

陳霄抬起手腕，在手環彈出來的全息屏上輕點了幾下，關掉了這段語音的循環播放，并且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的天空。

到了下午六點，太陽的光芒已經變得無比黯淡，黃昏仿佛讓整個世界的影子都無限地拉長，看起來就像是無數影影綽綽的怪物。

陳霄看了幾秒鐘，然后收回了目光，他來到一樓的公共區域，這里擺放著一排一排的柜子，是幫這棟大樓的住戶們暫時存放快遞的地方。

陳霄在一排排的快遞暫存柜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一個，他用手環接觸解鎖，打開了自己的柜子，取出了政府工作人員對全民免費發放的今日份的藥劑。

這種藥劑儲存在小小的藍色塑料儲藥瓶之中，從外面看起來是半瓶的無色透明的液體，使用的時候需要搭配專門的固定座和咬嘴，通過肺部吸入來使用。

這是一種助眠的拋射型藥劑，在二十年以前，由全世界范圍內研究相關領域的科學工作者們聯手開發。

這種藥劑能夠幫助人類快速進入到睡眠的狀態中，即使是毫無睡意的人，在吸入了它以后，也會在五分鐘之內進入到熟睡的狀態中，并且最少也需要十個小時才能夠完全地蘇醒過來。

在科學家們的努力下，這種藥劑已經基本上杜絕了對人體的不良影響，如今，它已經成為了人類生活中絕對不能夠缺少的一種必需品，在特殊的時候，它甚至比水和食物更加重要。

陳霄將這份藥劑揣進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轉身準備離開，但就在他剛剛要走出這片公共區域的時候，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陌生男人卻突然從轉角處的陰影里面跳了出來，攔在了陳霄的前面。

看著這個擋在自己面前，蓬頭垢面，披著一身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白大褂，精神狀態明顯不正常的男子，陳霄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然后謹慎地問道：

“請問……你找我有事？”

“我看到了，你拿了他們的藥劑對吧？”

這個男子死死地盯著陳霄的臉，忽然問道。

“是。”

陳霄也沒打算否認，他點了點頭，反問道：

“所以呢，這有什么問題嗎？”

“這、這不對吧！”

男人大叫了起來：

“你明明已經來到了這里，為什么還要用他們的藥劑？！難道你都被送到這里了，還依然還相信著他們的謊言？”

聽到他的話以后，陳霄的臉上露出了然之色，他小弧度地歪了一下腦袋，看著這個男人道：“新來的？”

男人一愣，然后臉上浮現出了怒容，他點頭道：“我是昨晚被他們強制送到這里來的！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那你加油，希望我們明天還能再見。”

陳霄對他點點頭，接著錯開了他的身位，邁步走向了電梯口。

男人愣愣地注視著陳霄走過自己的身邊，看著這家伙走到了正好停在一樓的電梯間內，伸手在鍵盤上按下了自己居住樓層的數字，這時，男人的臉孔扭曲成了一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夜晚的秘密！”

他發瘋般地追了過去，沖進電梯間，伸手抓住了陳霄的胳膊。

“請放開我。”

陳霄甩了甩手臂，看著這個有些癲狂的男人，漠然說道。

“告訴我！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這個男人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了一把小刀，在陳霄的面前胡亂地比劃，威脅道：

“那些被政府隱瞞起來的真相，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否則，這里可沒有他們的監管！”

看著那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小刀，陳霄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不過他隨即想到了什么，又放開了自己的拳。

“你想知道夜晚的真相，可以啊。”

陳霄語氣上揚，面帶微笑地提出了一個建議：

“不過夜里的事情，光讓我用語言來描述，可就太困難了，不如這樣吧，今晚六點五十五分的時候，你到十六樓電梯廳里等著我，我來帶你去看看，夜晚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怎樣？”

“十六樓的電梯廳？”

聽到陳霄提出的建議后，這個白大褂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但他馬上又狐疑地看著陳霄，質疑道：

“你沒騙我吧？”

“當然，認識我的人都說我誠實守信。”陳霄滿臉真誠。

“可你明明拿了他們給的藥。”白大褂將信將疑：“你該不會一回家就用藥，然后直接睡過去吧。”

“那不會，我既然答應了你，我就肯定會來。”陳霄拍著胸口道：“我拿藥只是為了不浪費，畢竟也是人家千里迢迢地給我們送過來的東西。”

看這個白大褂還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陳霄又說道：

“這樣吧，我家就住在十六樓的1604號室，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到門口看看，如果到了六點五十的時候，我沒有過來找你，那你可以直接來我家里面找我，這樣總行了吧？”

白大褂朝著剛剛被陳霄摁過的電梯間鍵盤看了一眼，然后說道：

“不用，我信你了。”

電梯間鍵盤上剛才被陳霄摁過的按鍵還亮著，正是陳霄所說的十六樓，在陳霄摁這個鍵盤的時候，他還沒有沖進電梯間，拉著陳霄不讓他走，因此可以肯定陳霄沒有對他說謊，這家伙的家的確是在十六樓。

至于是不是如他所說的在1604號室，反正這里一層樓最多只有四個房，除了自己和他以外，多半也沒有其他人居住，到時候白大褂男子再一間一間地尋找就是了。

說完以后，白大褂的男子便放開了陳霄的手臂，并且主動退出了電梯間，而陳霄也笑著對他說了句“理解萬歲”，然后便摁下了電梯間的關門鍵。

“記住了，六點五十五，十六樓電梯廳。”

在電梯門即將要合上的時候，白大褂的男子又沖著陳霄喊道：

“否則我真來找你！”

“我當然記著。”陳霄微笑點頭，然后在電梯的門合上以后，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住在這里已經快要三年了，他見識過不少像這個男人一樣的人，他們堅定地認為政府立法強迫所有公民在晚上七點之前必須入睡，并且拒絕公開關于夜晚的情況，一定是有什么陰謀在隱瞞著他們，并且這陰謀還會損害所有公民的利益。

在這么思考以后，他們中的一些人會開始嘗試進行熬夜行為，接著，這群人基本上就會被政府的公務人員強制送到這里來。

當然，這并不是永久監禁，如果這家伙的認錯態度良好，最多三個月的時間，他就可以搬離這個小區，回到自己的家人們身邊去了。

只不過……以陳霄的經驗來看，這種人清醒過來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陳霄一邊在心中嘆息著，一邊離開電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吃飯、洗碗，把剩下來的食物放進冰箱儲藏，又洗了個澡，陳霄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然后取出了藥劑的固定座，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按照從小到大，學校里教的標準步驟，將藥劑裝在了固定座上面，含住噴嘴，一口氣將藥劑完全吸凈。

接著，他將固定座和空了的藥劑一起放在了身邊的床頭柜上，然后關掉房內的所有燈光，蓋上了被子，躺在被窩里，雙眼直直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五分鐘過去了，陳霄卻依然毫無睡意。

“還是沒有作用嗎？”

他嘆了口氣，然后在床上翻了個身，目光透過了床邊的窗戶，看向了遠處的城市。

時間臨近晚上七點，除了街上了路燈和政府的設施以外，整座城市一片漆黑，像是陷入了無盡的死寂當中。

整座城市的人們都已經入眠，除了陳霄。

在人類的道德認知中，熬夜并不是什么惡劣的行為，它至多會影響到人們的身體健康，屬于不良的生活習慣而已，但是在查理斯共和國內，熬夜行為卻是在殺人、強奸、搶劫等犯罪行為之上的惡行，是被刑法所明令禁止的嚴重違法活動。

這一條法律的頒布始于二十年以前，最后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新歷第一年的第一個月。

從那一年開始，這顆星球上的晝夜時長便被恒定，無論在這顆星球的哪一個角落，白晝永遠只有十四個小時，到了晚上七點，便是長達十個小時的黑夜。

而也是在那一年，世界范圍內的科學家們火速地開發出了今天的助眠劑，并且頒布了相應的法律，強制人們在晚上七點以前進入到睡眠之中。

二十年過去，如今的年輕人們已經沒有了對夜晚的記憶，他們僅有的認知來自于一些從世界大戰時期幸存下來的中老年人們的零散記憶，可這些也只是各自的只言片語，它們大多都語焉不詳，且諱莫如深。

但是，陳霄是知道夜晚的秘密的，因為他在三年之前，失去了自己的睡眠。

無論看了多少的醫生，使用過怎樣的治療，陳霄就是無法沉睡，他的大腦就像是不知疲倦般，永遠地活躍著。

也因此，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夜晚，得知了政府之所以要這么做的原因。

在布羅森皇國中流傳著有一句老話，黃昏黎明乃逢魔時刻，而在黃昏和黎明之間的夜晚，則有大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