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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磨石為玉 第八集 十二時辰
榮國府梨香院,薛寶釵小心翼翼的拿過那封信,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拆開看。
將笄之年的女兒,還是第一次收到一封信,一封一個男人給寫的信。而且兩個人素未謀面,只是通過哥哥才知道的一個男人。
這種種的關系套過來,讓薛寶釵有些心慌。好好的傳個話不行嗎,非要寫什么信。鴻雁傳書啊,我一個姑娘家最期待的就是這個了,偏是你給我寫。
鶯兒一臉玩味的笑,寶釵白她一眼,讓她去找四小姐賈惜春一趟,請著她過來玩。
鶯兒更是笑,自己這一去一回的,沒個半個時辰是回不來。小姐你想自己偷偷的看信就直說嘛,何必讓我跑腿呢。
打發了自己的丫鬟,薛寶釵坐在炕上拆開了信皮,展開了信紙,看見了第一句。
素聞薛氏女常有青云之志,又有文姬之才。無奈困于閨閣,囿于世情,又屈居他人屋檐之下,只故作通達而已。痛甚!天下苦女人久矣!
然,修有一言,請君思之。宋末黃婆,七歲孤露,乞食于世;一十三歲嫁與富人家,當牛做馬。原以為能相夫教子,不成想日夜鞭撻,幾不能活。
值此逆境,黃婆奔之,是耶非耶?
輾轉流落崖州,學黎女紡織,改漢女工藝,四十年后隨船渡海歸于故鄉。傳下紡織要義,改織機于世,惠天下女子,成也敗也?
君之才,不可自誤文君當壚商賈之道,也莫墜于文姬書籍苦情。當學黃婆,為天下女子再創利器,富家富已富國,終能有一技傍身,已做將來活命。
如此,君之大善!
書不贅言,靜候佳音。
修,于亡命時,書薛氏當鋪。
后面附著一張新式織機的圖,李修把華夏家用織機,提前給了她。
能做成這事的,唯有薛寶釵。黛玉那里則另有安排。
至于林如海和秦可卿,反正還有相見之時,少惹點事也好。
以他對寶釵的全面了解,這封信,絕對會撩動她的心神。
薛寶釵果然淚灑衣襟,仔細看過那圖紙后,自己找出筆墨來一張張的分開畫了,把原圖付之一炬,又把李修的信夾在一本女訓里,起身去找哥哥薛蟠。
等著賈惜春過來玩的時候,薛蟠已經可以出門了,也不知道妹妹怎么和娘撒的嬌,反正是可以出來了。
先按著妹妹的囑托,去當鋪見了貞娘,帶她回了薛家老宅,留下婆子專門照顧她后,開始召集工匠修整老宅。
而此時的李修,已經被關在了刑部的大牢。
戴權做事很謹慎,李修本無罪,皇上是要拿他做個藥引子而已。要是關在龍禁衛的私獄里,恐招人口舌。不如送到刑部來合適,只要他能活到明天就行。后面死不死的不干龍禁衛的事。
最好是死了,頂頂好的是正殺他的時候,抓住了兇手。
戴權是越想越美,特意和刑部的侍郎交代:“有功名,被冤枉的。皇上要問問,幾家又要抓他。您就當欽犯一樣關押。”
刑部侍郎竟然知道他:“寫假仁假義的那個書生?”
戴權拱拱手,賈家這事算是臭了大街,上至文物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本來也是嗎,扒灰這等“喜聞樂見”的事,又有鬧喪作為后續,足夠京城人一個月的談資。
侍郎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修,李修口稱學生見過禮。
侍郎滿意的點點頭:“是我名教的弟子,成仁取義大節不虧!給他安排一個單間,找點傷藥給他換換。”
差役過來帶走了李修。
等他走后,侍郎和戴權打問:“圣上要問,還是我們來問?”
戴權笑答:“他就是個證物,哪有證物還張嘴說話的。”
“我們就不多事了。不過,只保他一天無事。再多,可就鞭長莫及了。”
正和戴權心意:“豈敢勞煩侍郎大人太久。如此安排的正好,只要捱過明日的早朝,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兩個人哈哈笑起來,心照不宣的離開了大獄。
戴權自去和圣上交旨,刑部侍郎則回了官衙。
剛一落座,門子來報,九門提督府想見見李修,問他一件殺人的事。
侍郎冷笑起來:“人是龍禁衛殺的,他找李修來問什么?回了他,就說明日早朝之后,隨他們想問什么。今日不行!”
打發了九門提督府,柳湘蓮又來求見。侍郎同樣的言語打發了去。
直到北靜王府長使來見,侍郎嘆口氣,請他進來一會。
見禮畢,長使客套了幾句,說起李修的案子:“王爺蒙圣上恩典御賜的手串,怕是被這人偷了。”
“哦?不是給了榮國府的賈寶玉嗎?”
“此乃謬言。”
侍郎笑而不語,長使繼續說道:“事關王爺的清白,還請侍郎大人通融。讓我帶他先回北靜王府,問出手串的下落,再把他送回來可好?”
侍郎點頭應允:“既然是王爺的意思,那本官也不攔著。請回去稍等,我進宮請個旨,把李修送到王府如何?”
起身作勢要走,長使無奈自承失言,長揖在地,直到侍郎說了不必如此方起。
送走了長使,侍郎喚過一位少卿交代:“新送來的人犯可要看好。明日早朝他有大用。要是今晚死在了獄中,我等怕是烏紗不保。”
少卿問清了原委,直皺眉:“那大獄里,什么意外沒有。除非派人緊盯著,否則總有不虞。”
“敗壞如斯了嗎?”
“大人,那里就不是個人間,自有他們里面的規矩。要是朝廷法度有用,他們也進不來呀。”
“先不管那么多。過了今夜到明日早朝就行。”
少卿過去安排人手,從現在開始到明日早朝,還有七個時辰。應該可以。
為何堂堂刑部侍郎和少卿,都不敢保證在大獄里的李修能多活幾天呢?
少卿說的好,非人間也!
予我千金,吾生若!
只要給錢,還要給夠了錢,除了斬立決的難辦一些,凡是秋后問斬的都能偷梁換柱。
換的誰呢,大牢深處不乏一些呆了十幾二十年牢獄的苦主。他們的名字早在名冊里勾銷了,用的是時疫病亡的借口,抓一把不知道誰的骨灰搪塞給其家人。此人就被養在了獄中,總有一些上等之家送來金銀買命,那人就再死一次,獄中的胥吏們玩這一手玩的是爐火純青。
如尚書、侍郎、少卿等人,只要分潤不少就故作不知。
久而久之,獄中單獨成了一個世界。外間的律法人情一概進不得里面,而里面的事情出了大獄就要完全的忘掉。
少卿所說的意外,是指外面拿錢進來買命。千金換一命,保管給你做的天衣無縫,積年的仵作也未必能看的明白,再要是刑部的仵作去查的話,圣旨來的慢一些,都救不活那個人。
李修跟著一位主簿,進了刑部的大牢。甕城里安安靜靜,略有幾個獄卒探頭出來看了看,見給領到現監的一處板屋里,紛紛來了興趣。
現監是給未審清案子的新犯所設,能來這的無不是非富則貴。而板房就是單間,乃是上諭給一些官員所設。
要不是侍郎和少卿一再的囑托,憑李修現在的身份,是進不來此處的。
主簿也多話,等他進去后,讓看守板房的獄卒鎖上了大門,說了句好生伺候,明日有用。
獄卒心知肚明,怕是榨不出油水來,也用不了刑。一臉晦氣的瞧了一眼李修,隨著主簿一起走了。
李修看看自己這間牢房,地上有一堆堆的鋪草,頭頂高處還有一個一尺見方的天窗。三面有墻,一面是門,陰暗潮濕,味道難明。
嘆口氣,按著大個子交的辦法,先把鋪草揚了一遍,忍著惡心把爬出來的各類蜈蚣蟑螂潮蟲等等,踩死在腳下。
也沒法曬干,就全堆在天窗下面去去潮。蹲坐在一處略干的地上,給自己慢慢搓著腰帶。
四周雖寂靜無聲,眼瞅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李修脫了外衣,鋪在鋪草上,專門撿濕的包成了一個大包。系緊了口子,把它塞進了鋪草堆,不留神去看,就猶如一個人躲在那里一般。
做完了這些,已經累得神疲力乏,躲到門一側的墻角里,抱著身子睡了過去。
不知睡到了幾時,就聽見外面依稀有人說話:“滾回去!龍禁衛帶來的人,你們也敢碰?外面是沒有家小嗎?”
另一個人陪著笑說道:“不知是哪位禁衛爺爺守著他,小的只是來問幾句話,不做別的勾當。老規矩,一百兩一句,八句算十句。”
“隔著門去問,不可進去。”
“禁衛爺爺,不和規矩啊。總要見了正主,才能問的。您知道的,我們不是陽間的人,更得守規矩。否則,這里可就亂了。”
外面沉默了一會兒,似是默許的樣子,李修經聽見牢門的鎖鏈被人拉開,吱扭扭,牢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一個諂媚的聲音穿了進來:“秀才爺,醒醒!孫子給您送飯來了。您醒醒,吃了飯再睡。”
李修輕輕一拉草繩子,鋪草堆動了一下。那人嘿嘿笑著不進來,繼續的說道:“您別怕,您是秀才爺,有著圣人護著呢。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可不敢動您分毫的。有人托孫子問您幾句話,您要是愿意說,就點點頭。”
李修要不是被教過怎么應付,單憑這幾句話,他還真得傻兮兮的和那人見面說話了。可那位李修耳提面命,不想死就別吭聲,老老實實的躲在門后,有事就拉繩子玩。
那人仿佛長了一雙夜視的眼睛,李修沒怎么使勁,他就嘿嘿笑了起來:“您可是答應了的,那孫子可就問了。您什么時候死啊。”
隨著最后一句話,一陣破風聲響起,噗的一聲,幾支弩箭深深的扎進了草堆。
“咦?”
門外動手那人感覺聲音不對,卻還是沒有進來一步。
外面的龍禁衛哈哈的笑起來:“走眼了吧,要不要進去弄死他啊?”
“不去不去,我孫子鼠只干門外的活,進去就壞了規矩。壞了規矩可不行。這是一千兩紋銀,我去別處找找生意。告辭,告辭!”
咣當一聲,大門又被關上,鎖鏈嘩楞楞的鎖好,外面又沒有了聲息。
李修一身的冷汗顧不得擦,撕扯下一塊布條纏住雙手,小心翼翼的過去把那三支弩箭從草人身上拔了下來,放鼻子那里聞了一聞,果然有腥甜的味道。
這是毒箭!
李修欲哭無淚,又被說中了。自己難道只有反賊一條路可走嗎?
冷不丁,頭上的天窗那里,有人說話:“行家啊?你不是秀才嗎?圣人書里還教這個的嗎?”
李修咕嚕嚕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藏到了門后面,才敢抬頭去看,只見一個人趴在那里,好奇的打量著他。
“你...是...誰?”
“別怕,我是送你進來的龍禁衛。今晚只要你不死,出門就有五百兩銀子拿。那些混蛋雖然陰毒,卻講規矩。比外面不講規矩的人,好多了。”
“你就看著我被他們殺死,而不救得嗎?”
龍禁衛很為難:“這怎么說呢,獄中有獄中的規矩,我只能給你擋著官面的人,什么獄卒啊,胥吏啊,不讓他們下手害你。可這十二時辰,我卻擋不了。”
“什么十二時辰?”
龍禁衛呵呵一笑:“你還挺好奇的,行,趁著還有時間,我就給你講一講。獄中無歲月,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十二時辰,專門的司職報時。”
李修摸不著頭腦:“報什么時?”
“死的時辰!這里不歸人間,也不入地府。勾魂使者來不了的地方,只能是十二時辰使給記著時。讓你幾時死,你就幾時死。剛才是子時,自然來的就是子時鼠。你還有時間,趕緊想法子擋住后面的吧。”
李修嘿了一聲,把那三支弩箭掰斷了兩支,箭頭朝上,埋進了土中。
龍禁衛嘖嘖稱奇:“你這是行伍的路子,哪學來的?要是你能活著出去還沒了官司,不入來我們龍禁衛吧。我看你腦子是真好使。”
李修仰著脖子求他一件事:“給個火折子。實在無法脫身,我點了自己。”
“有種!你要是能把大獄點了,我給你立碑!接著!”
一個火折子扔在了地上,李修撿起來藏進了懷里。
事到臨頭需放膽,不信自己不救自己。大不了躲進石頭里,看誰還能害我。
子丑寅卯,自己還有三個時辰要熬,按著前面的叫法,下一個時辰來的人,應該是丑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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