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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 第一百三十二章:畝產千斤
商會會館里每日都是車水馬龍。
數不清的商賈在此出入。
人們興奮地打探著各種消息。
什么淮南大災,關中那邊,應該是顆粒無收了。
除此之外,遼東的戰事可能吃緊,因為據聞建奴可能繼續襲擊寧遠,這就意味著……朝廷將繼續派餉。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利好。
現在這糧價,固然是高不可攀,可在許多人的心里,似乎還不夠。
此次,等于是天災人禍一道都來了,可比往年都要厲害得多。
再加上,萬歷年間雖然也鬧過幾次大饑荒,可畢竟,那時候張居正改革之后,朝廷還有足夠的錢糧進行賑濟。
可現如今,這天啟年,歷經了萬歷三大征,歷經了犁庭掃穴,再加上遼東的崩壞,朝廷已經沒有任何余力了。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甚至有人傳出流言,今年的糧價,可能要到二十五兩。
二十五兩啊!
這相比于往年,至少攀升了十倍以上。
要發大財了。
糧商們依舊還在想盡辦法購糧,哪怕是超出現在的價格。
銀子不足,那就借貸。
吳文龍已經告貸了三萬四千兩銀子。
其他的糧商也沒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若是在往年,糧商的收益雖然不小,可畢竟只是賺取中間的利差罷了,哪里有暴利可言?
可現在不一樣了,抓住這一次難得的機會,便能將未來幾十年的錢掙了。
面對這樣的誘惑,又有幾人能夠把持得住呢?
幾乎所有人都歡天喜地。
于是這一次,陳默言又如往常一般的來聽戲,他和其他幾大糧商,幾乎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還是一身不顯眼的衣衫,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今日他沒有點曲兒,只閑坐片刻,便匆匆走了。
他這種從容不迫的姿態,讓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此時,許多人不禁嘲諷起張家來。
那張家原本藏著這么多糧,只漲了區區十倍,便緊著將糧全部發賣出去。
若是這糧……在我的手里,沒有二十五兩一石,我一粒米都不會賣出去。
而此時,市面已經蕭條。
這缺糧引發的恐慌,是實打實的。
許多百姓開始節衣縮食。
即便是現在的新縣,有不少人以紡織為生,每月有幾兩銀子的收入,原本生活還算殷實,可現如今,卻一下子跌入了地獄一般。
以往每月在糧食上的開銷,至多不過一兩銀子。
可現如今,全部的收入拿去買糧,一家人尚且要餓著肚子。
外頭都在風言風語,說什么關中那邊已是人相食了。
又說大量的流民四起。
這些話,加劇了人們的恐慌情緒。
幾乎每一個男人或者婦人,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各家糧店碰碰運氣。
可實際上……許多糧店已經不開門了。
即便偶爾開門的,賣的也是夾雜了許多沙粒的陳米,可即便是這樣的米,價格高昂,卻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民生艱難至此,這還是京師,京師之外,又是怎樣的世界,也只有天知道了。
天啟皇帝三令五申,下旨痛斥百官不能為朝廷分憂。
這不下旨還好。
一下旨,一窩蜂的彈劾便送進宮去了。
大家紛紛表示,陛下說的很對,現在我要揭發一個靠糧食發了財的,沒錯,就是新縣的張家!
他們靠著糧食,發了大財,張靜一深受國恩,竟視社稷蒼生與不顧,懇請陛下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這種說辭,擺明著是給天啟皇帝難堪罷了。
罵我們做什么?你先干掉那最奸詐的張靜一去。
天啟皇帝氣得七竅生煙。
而當糧價到了十七兩的時候。
張靜一這邊,大抵已經謀劃定了。
京城又下起了雨。
一場急促的暴雨之后,清平坊一切如新。
這一天的早上,張靜一在案牘之后,筆走龍蛇,寫下一份奏疏,隨即命人送入了宮中。
不久。
勤政殿里,天啟皇帝得了奏疏,表情卻又怪異起來。
“召諸卿覲見。”
眾臣聞召,紛紛趕來,這些日子乃是多事之秋,所以大家都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天啟皇帝道:“張靜一有奏,說是他在昌平開墾,自初春至迄今,種植出一種新糧,畝產可得糧千斤,諸卿以為如何?”
群臣用一種窒息的表情看著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眉一挑:“說話!”
殿中安靜極了。
當然,這不是震驚。
這是真的窒息。
特么的。
現在糧價高不可攀,他張靜一聽聞奉旨整肅糧價,折騰了一個月,他就折騰出了這么個玩意?
天啟皇帝見眾臣都默不作聲,便道:“黃卿家,你先來說。”
黃立極這時候覺得做內閣首輔大學士其實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每一次,都會被先拎出來,他苦笑著道:“陛下,此等祥瑞之事,不議也罷,臣無話可說。”
畝產千斤的糧食,其實從前也不是沒有人報過,可都是騙人的。
這張靜一怕是糧價壓不住,索性就玩了祥瑞這個套路了。
天啟皇帝皺眉起來,他心里也有些猶豫。
對呀,這就是張靜一的策略?
天啟皇帝便道:“李卿家,你是戶部尚書,你來說。”
這些日子,戶部尚書李起元暗中可沒少囤糧食。
他是戶部尚書,對于當今天下的情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反正自己不囤,別人也會囤,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偷偷賺一點,也沒什么不可以的吧!
現在聽說這畝產千斤,還有什么新糧,李起元本來還苦著臉,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緒不要有任何的波動,不要君前失儀。
姓張的真行啊。
拿這種祥瑞來指望降糧價,腦子抽了。
現在天啟皇帝一問,他繃不住了,噗嗤一笑,又忙咳嗽,努力很嚴肅的樣子:“陛下……這……臣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想來這一定是張靜一道聽途說吧!臣覺得,這也不必怪責張靜一,他畢竟年輕吧,少不更事,對農事不太了解,稚童戲語,陛下也不必當真。”
天啟皇帝牙都咬碎了,臉色難看至極。
不過……似乎大家都看的出來,這就是笑話。
若不是他這個皇帝在,怕是大家要捧腹大笑了。
“可張靜一請朕去昌平,親眼見識一下。”
看這事鬧的,演的跟真的似的。
眾臣紛紛道:“陛下,不可啊,不可……”
“陛下怎么可以輕易離京呢。”
“何必當真……”
天啟皇帝一肚子火氣,咬牙切齒地道:“那朕就不去昌平,朕去祭祖成不成,去見一見朕的列祖列宗成不成!諸卿還有什么話可說?”
這是真的急眼了。
于是,眾臣啞然。
其實……由著他們去吧,反正也是笑話!
“下旨,明日朕要前往皇陵祭祀祖先……”頓了一頓,天啟皇帝冷冷地看了眾臣一眼,道:“諸卿陪駕!”
說罷,拂袖而去。
這一次天啟皇帝是真的怒了。
他能感受到百官們那種戲虐的味道,雖然他們一個個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可實際上,卻將他這個皇帝當成了一個孩子。
眼看著皇帝拂袖而去。
眾臣面面相覷。
此時,黃立極也只有苦笑,擺擺手,示意大家告退。
他出了殿,孫承宗憂心忡忡的叫住他:“黃公。”
黃立極便朝孫承宗干笑:“你說……”
“哎,不用說了。”孫承宗道:“終究還是錯看了人,用這種兒戲一般的把戲,怎么可能糊弄住那些糧商呢?張靜一這一次……是糊涂了。”
“你的意思是,他只有小聰明?”
孫承宗想了想道:“或許是年紀太輕吧!只是眼下……聽聞關中那兒……要出事了。”
“老夫也在等著陜西布政使司的消息。”
黃立極背著手,嘆息連連:“天要變了,到時你我便是千古罪人。”
孫承宗低下頭,其意難平。
次日。
百官至大明門外恭候。
緊接著,天啟皇帝的車駕自大明門出來。
無論如何,他想相信張靜一一次。
雖然也知道,這事兒很不靠譜,像玩笑。
畝產千斤……這不是夢話嗎?
坐在乘輿里的天啟皇帝,看著兩側奉駕的百官早已列于道旁,忍不住嘆息道:“魏伴伴。”
魏忠賢就騎馬隨駕在乘輿一側,一聽天啟皇帝呼喚,立即道:“奴婢在。”
“他們今日,怕也要辛苦,這大清早的,朕帶他們去昌平,告訴他們,朕準他們騎馬坐轎。”
“是。”魏忠賢應道。
天啟皇帝接著道:“張靜一在何處?”
“聽說張靜一已先去昌平了,說是在那里,迎接圣駕。”
天啟皇帝點點頭:“如此……也好。只是……他說的是真的嗎?”
魏忠賢嘿嘿一笑:“陛下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天啟皇帝便怒視魏忠賢。
魏忠賢這才意識到此時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于是忙道:“奴婢也不知真假,只曉得昨天夜里,戶部尚書李起元在自家的宅里,跟他的兒子笑稱,若是這天下真有畝產千斤的糧,他就把腦袋剁下來,給人當蹴鞠踢。”
天啟皇帝:“……”
第五章送到,今天起來的太早了,從早上寫到現在,趕緊去睡會了,明天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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