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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大相公 第四四六章 交易
蕭裕負手看著遠處的城廓,那里,無數螻蟻般的百姓在寒風冰雪之中掙命。只是為了能茍活下去,那些人便愿意忍受著這世上最為艱辛痛苦的勞役,忍受著一切非人的折磨。
蕭裕去外城工地上巡視過,他見識過那些人的樣子。那些人衣衫單薄,手上腳上長滿了凍瘡,像牲畜一般的沉默,像傻子一樣的麻木。明明他們并沒有活著的希望,但他們還是不肯放棄希望。以死亡威脅他們,他們還是會害怕。蕭裕知道,那些人不是牲畜,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妻兒父母兄弟,有相戀的姑娘,有向往的生活。但是蕭裕并沒有覺得他們可憐。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命運,有的富貴,有的坎坷,有的困苦。蕭裕并不會因為這些人的悲慘遭遇而心軟,最多只是唏噓。回過頭來,他還是會下令在中原占領之地的百姓中抓壯丁民夫前來修筑燕京。
但是,現在輪到他身邊的人了。他嘴上說,一切都是命,但是他的心里,又怎能無動于衷。有些事事不關己時是一種看法,事關自己時則是另外一種想法。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事比比皆是。
當昨日蕭祚和耶律辟離刺驚慌失措的來到自己府中,告訴他,他接到了圣旨,即將要被調往外地州府為官的時候,蕭裕便明白,完顏亮出手了。完顏袞一定已經說動了完顏亮,自己和完顏亮之間原本堅固的兄弟之情,君臣之義,在一次次的詆毀和懷疑之中土崩瓦解了。這一切來得很快,盡管蕭裕在唐括辯被殺的那一天便覺得有朝一日自己會和唐括辯一樣的命運,但是蕭裕還是完全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其實,自己和完顏亮之間本就沒有什么穩固的情義。蕭裕想過,自己和完顏亮之間唯一的共通之處便是陰謀和詭計。他們之間的合作,是陰謀和詭計,清洗和血腥的合作。自己本就不是善人,完顏亮更不是。在自己看來,完顏亮的每一個行為,都蘊含著陰謀和詭計,自己都必須時刻的提防。雖然完顏亮確實給了自己很高的尊崇,但建立這一切的基礎,便是無數的謀逆陰謀和血腥的清洗。自己知道他太多的底細太多的秘密,自己必須時刻保持警醒。
今日這一切,能怪那個宋使方子安么?似乎沒有他的到來,一切不會那么快的演變至此。這宋朝小使確實耍了手段。他聰明的察覺到了機會,然后狠狠的甚至是沒有任何技巧的進行了挑撥。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無之前的嫌隙,怎會被他三言兩語一些小小的動作便挑撥起來了。當信任的基石已經松動,當完顏亮讓他的弟弟完顏袞統領三省事務,當了左丞相跟自己分權的時候,其實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唯一的區別是,自己是選擇像唐括辯那樣沒有任何反抗,死的像一條狗一樣,還是選擇奮起一博。顯然蕭裕是后者,他對人對己本就是雙重標準。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會奮起反抗。
在過去的兩年中,蕭裕安插了不少自己的親信,聯絡了不少契丹貴族。御史中丞蕭招折,五軍節度使耶律朗,博州同知徭設,真定府尹蕭馮家奴,自己的弟弟蕭祚,妹夫耶律辟離刺等。這些或在中樞部門任職,要么手握兵馬,蕭裕便是要讓自己的實力變得龐大,便是為了能有資本一搏。所有這些人都是契丹人或者奚族人,都是曾經遼國的官員貴族或者是他們的后代,蕭裕知道,他們心中其實和自己一樣想念上京上元節的花燈和煙火。這其中,蕭馮家奴的夫人耶律次奧野便是當年遼國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女兒,正宗的遼國皇室后裔。蕭裕已經想好了,他若動手,便只能以反金復遼作為使命,這樣會得到大批遼國遺民和貴族的支持。
可是,即便有著長久的心理上和行動上的準備,蕭裕其實還是沒有把握的。因為他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完顏亮。蕭裕太了解完顏亮了,這個人還是頗有才干的。在此時的大金,完顏亮還是頗有威望的。事到臨頭了,有些實際的問題其實蕭裕也考慮過,比如如果失敗的問題。
如果失敗了,自己肯定是沒有活路的,自己的妻兒子女親眷們怎么辦?蕭裕是奚族人,奚族部落早已湮滅,妻兒子女無人可庇護。而且一旦失敗,大金國土雖大,卻沒有一寸土地能夠庇護自己家人的安全。沒有一寸地方,能逃脫完顏亮的搜捕和魔爪。倘若他們死了倒也罷了,蕭裕最怕的便是,自己的兒女妻妾們會像那些在冰雪中蠕動的螻蟻一樣,過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完顏亮不知有多少種辦法去折磨他們,凌辱他們。
蕭裕收回了看向遠處的目光,轉頭看著方子安。
“老夫是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用不著你來評判,你還沒有資格。你保護我的家人?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談什么保護我的家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方子安笑了,他聽出了蕭裕的話外之意。他顯然是意動了。否則,他根本無需搭理自己。
“蕭丞相,我的本事,你還沒見識到么?我從大宋來,秦檜這奸賊想要借刀殺人。當我踏入金國的那一剎那,便不知有多少把刀,多少支箭瞄著我了。可是我活著到了燕京,這難道不是本事?我都不用猜,約定好的路線上,你們一定安排了眾多的襲擊者,可是他們怕是等的眼瞎了,也沒等到我們使團的影子。就算是從淮西北上,這一路上也是遭遇了重重危險,你們十萬大軍守著邊界,我還不是一路闖到了燕京?途中還順便襲殺了幾百金兵。那么多兵馬追趕我們,那又如何?這還不能讓你相信我方子安不是無能之輩么?”
“你是說,邊界的襲擊便是你們使團所為?”蕭裕沉聲道。
方子安笑道:“不是我們,那能是誰?”
蕭裕嘆道:“可惡,他們隱瞞了真相,說是忠義軍和你們大宋淮西軍里應外合……可惡。”
方子安大笑道:“有趣,原來他們是這么上報的。不過可以理解,若說只有我兩百使團兵馬突破了十萬大軍的封鎖,他們豈非要人頭落地。”
蕭裕沉聲道:“然則,你們和忠義軍確有聯系?”
方子安道:“當然,我們在太行山中過了個年,然后沿著太行山北上,抵達的燕京。”
蕭裕緩緩點頭道:“難怪,難怪。確實有些本事。可是也是運氣好。倘若邊界不瞞報,你進了燕京便是一死。”
方子安笑道:“運氣好難道不是實力的一部分?”
蕭裕點頭道:“確實,運氣好也是一種實力,這還不足以讓老夫認為你有能力跟我合作。”
方子安攤手道:“那我可沒法子了,你的要求太高。”
蕭裕沉吟道:“方子安,你若真有本事,便替我做一件事。若你做得成,老夫便相信你真的有能力有資格跟老夫合作。你若做不到,便作罷。”
方子安沉聲道:“什么事?蕭丞相請說。”
蕭裕低聲道:“五天之內,你替我殺了完顏袞。”
方子安驚愕的盯著蕭裕那張臉,那臉上笑意盎然,仿佛剛剛說了個輕松的笑話。
“呵呵呵!”方子安指著蕭裕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蕭裕也大笑了起來,捋著胡子道:“老夫是不是太為難你了?”
方子安笑道:“你可真是個老狐貍,想要我替你除了完顏袞,斷了完顏亮的臂膀。可真有你的。不顧我的死活,利用到我頭上來了。”
蕭裕笑道:“彼此彼此,你不也害了老夫騙了老夫么?你做不到老夫也不意外,你怎么有這樣的本事。所以,乖乖等著完顏袞殺你吧。”
方子安收了笑容,沉聲道:“你不用激我,我不想做的事情,你激我也沒用。我想做的事,也不用你激。巧的是,這件事我想做。我答應了,五天之內,我宰了完顏袞便是。”
蕭裕驚愕道:“當真?”
方子安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希望你也能說話算話。”
蕭裕依舊不太相信的道:“你真有本事殺德了他?完顏袞身邊護衛如云,他自己武功也很高,你可不要自不量力。”
方子安道:“那是我的事,我死了,對你也沒什么壞處,又不干你什么事。不過,你需再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才肯去做。”
蕭裕冷笑不語。方子安道:“這件事也不難,我來金國的目的之一,便是搜集秦檜老賊通敵的鐵證的。回不去便罷了,只要能回去,便要將秦檜這個狗賊扳倒。我想見完顏昌的后人,完顏昌雖然死了,秦檜當年投靠他的證據必然在他后人手里,我想拿到這些證據。這件事必須請你幫忙。”
蕭裕楞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你還是帶著這樣的目的來的,心氣不小啊。你莫非以為金國是你家后院?進來拿了東西便能回去?你到了燕京寸步都難行,知道之前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實際了吧。”
“我承認,我知道很難,但沒想到壓根連機會都沒有。你到底能不能替我找到完顏昌的后人?”方子安咂嘴道。
蕭裕呵呵笑道:“找到了,你也拿不到證據。”
方子安皺眉道:“看來你是不肯了。”
蕭裕微笑看著方子安道:“因為,證據在完顏袞手里攥著。完顏昌的后人手里有一份秦檜親筆寫下的效忠書,完顏昌死了,這封信落在了完顏亮手里,皇上交給完顏袞了。因為完顏袞現在才是和秦檜聯絡的人。那封效忠書,老夫還拜讀過,當真是言辭滔滔,情真意切。”
方子安驚愕半晌,咂嘴道:“這么說,殺完顏袞是我不得不做之事了。也罷,兩件事一起做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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