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零章 建議

南宋大相公 第四一零章 建議

張敵萬悚然而驚，他終于明白，最近忠義軍兵士大量逃亡的原因了。之前以為是這些人立場不堅定，或者是因為受不了艱苦的環境。現在聽方子安這么一說，他似乎豁然明白了真正的原因。他們當中的很多人恐怕是因為看不到希望，同時也覺得心寒，所以理想破滅，徹底絕望所致。

“溫慰人心，給他們希望……”張敵萬喃喃道。

方子安靜靜的看著張敵萬不說話，給他思索的空間。

“妹子，你說句公道話，你是否覺得我太嚴苛了些？下邊的兄弟們對我很有想法？”張敵萬道。

張若梅看著張敵萬道：“哥哥，我跟你說過不少次，可是你都不聽我的，說我是個女流之輩，什么都不懂。子安……他說的是公道之言。他真是為咱們忠義軍出主意的啊。”

張敵萬眼神迷茫的看著營門外一片冷酷的雪原，沉吟半晌，忽然大聲喝道：“來人！”

一名士兵飛快奔來拱手道：“大統領吩咐。”

張敵萬道：“趕緊去傳我命令，讓他們放了魯震東。”

那兵士應諾了轉身離開，方子安在旁道：“還加上一道命令，告訴魯震東，他違反軍令的過錯是大統領沒能為兄弟們解決困難所致，這個過錯大統領替他背了。大統領將會自領十軍棍，向全體將士謝罪。”

那士兵愕然愣住，看著張敵萬發呆。張敵萬靜靜的看著方子安，方子安也靜靜的看著他，兩人目光交鋒片刻，張敵萬沉聲喝道：“還愣著作甚？還不去傳令，就按他說的做。”

山谷之中，陽光普照，氣溫卻很是寒冷。離開營寨坐在的高坡之后，滿目是一片冰雪覆蓋的巨大原野，雖景色很是壯美，但環境之嚴酷也可見一斑。

三人踩著冰雪大地往北邊山崖方向而行，在路上，方子安不時的停下來，扒開地面的積雪，用刀匕挖掘下邊的凍土，抓起地上的泥土仔細觀察，還放在鼻子底下嗅聞。又不時的觀察太陽的角度和方向，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么。張家兄妹滿腹疑竇的看著方子安，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山谷很大，三人花了一天時間才走完整個山谷，傍晚時分才回到了營寨。

“我有些想法，今晚我和兄長要好好嘮嘮。”方子安道。

張敵萬今日一天也沒聽方子安說多少話，就見他神神叨叨的帶著自己在山谷冰原上亂轉了，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聽方子安這么一說，也點頭道：“好，我也想聽聽你的高見。”

張若梅忙道：“我這便去吩咐人弄些酒菜來。”

簡單的幾盤菜和酒水擺了上來，方子安和張敵萬坐在火塘旁的小桌旁邊，張若梅陪坐一旁為兩人斟酒。方子安敬了張敵萬一杯之后，沉聲開口了。

“兄長，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對忠義軍的前途是怎么打算的。就這么一直熬下去，還是說將來另有打算？”

張敵萬沉吟道：“妹夫，我忠義軍的使命便是立足淪陷之地，跟金人周旋。對未來的長遠打算我卻也沒有想過，但只要我忠義軍還有一個人在，便將一直戰斗下去。”

方子安笑道：“你這可不算是什么打算。恕我直言，照現在的情形發展下去，你們熬不過一年。忠義軍現在的全部兵馬不足五千人吧。實力自然是有的，但是你們沒有長遠的規劃，走一步看一步，這是不成的。就算你想長期堅持和金人作戰，首先要解決的是自身的生存問題。你們沒有外部的供應，沒有朝廷的資助，以前還可以通過攻襲金人城池，從他們手中搶奪物資。但現在金人全面封鎖，你們這條路也斷了，不得不窩在山中，幾千兵馬，加上七八千百姓，怎么活？泥巴和冰雪可不能果腹。樹葉和荒草可也不能御寒。”

張敵萬皺眉道：“我們能撐過去的。”

方子安笑道：“你能，還有很多人能撐，但是絕大部分人不能。俗話說的好，皇上還不差餓兵呢。別人跟著你連肚子都吃不飽，還怎么有心氣？那遲早是要出事的，要么內部分裂，要么便是逃逸求活，這不是靠著嚴令處罰強力約束便能控制住的。”

張敵萬默默的喝了一杯酒，沉聲道：“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眼下的情形如此，我確實沒想到什么好辦法。我又不能冒險帶著兵馬出山劫掠金人，一個不慎，會全軍覆沒。我想，熬過這個冬天情況便會好轉，春夏之時，這山中物產還是豐饒的，還是餓不死人的。”

方子安笑道：“可是明年也有冬天啊。你們無法儲存下足夠物資過冬，每年冬天都是一場漫長的煎熬。忠義軍能熬過幾個冬天？”

張敵萬道：“那你說怎么辦？”

方子安道：“兄長，我想了想，朝廷那里你目前指望不上。再說以兄長的脾氣，也不屑于向朝廷低頭。但朝廷終歸是你們最終的歸宿。如果朝廷局勢變了，秦黨被鏟除，張統制岳元帥的冤屈被昭雪，兄長應該會回歸朝廷的是么？”

張敵萬道：“那是當然，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還有什么理由怨恨朝廷？可這都十多年了，我已然不抱希望了。”

方子安點頭道：“且不論何時朝廷才會局面扭轉，有兄長這句話，我心里便有底了。我原本是擔心兄長有自立之心，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那樣的話，便沒什么好說的了。既然兄長不是這么想的，我就放心了。”

張敵萬大笑道：“你以為我會想要自己打江山當皇帝？我可沒那個雄心。”

方子安笑道：“我得弄清楚才是，我又不知道你心中所想。既然如此，接下來的話便好說了。既然兄長并不排斥忠義軍回歸朝廷，所缺的只是朝廷局面的改變的時機罷了，那么現在兄長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讓忠義軍生存下去，等到那天的到來。我不知道那一天有多久，或許明年，或許后年，或許還需要很多年。但無論等多久，忠義軍和山中百姓的基本供給問題是眼下的頭等大事，而非是軍事斗爭。活下去，才是最終勝利的第一步。讓忠義軍的兄弟們和進山求得你們托庇的百姓都活的好好的，都能吃飽穿暖，這便是你這個大統領的首要任務。”

張敵萬皺眉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也不會變戲法啊。你也看到了，咱們所在之處雖然隱秘安全，但是貧瘠之極，作物只能種一季，根本不夠吃啊。有些作物根本就不適合種植，這里除了山藥紅薯之外，根本種不活。山外又被封鎖，也無處可得啊。”

方子安擺擺手道：“兄長，我今日跟你們轉了一圈，倒是覺得這里是個風水寶地，只是你們沒有充分運用起來罷了。有些方法你們沒有掌握罷了。今日我看了冰雪之下的泥土，大多都是肥沃的黑泥，而非沙礫巖石。這是多年沉積所致。土地是沒有問題的，種不活一些作物的原因應該是氣候和溫度所致。我倒是掌握一種辦法，可以改善種植的溫度。這里材料不缺，我可以教你們蓋溫室。”

“溫室？那是什么？”張敵萬兄妹訝異道。

方子安拿出火塘之中的一塊木炭，在桌面上簡單的畫了個圖形，介紹道：“很簡單，就是充分借助陽光的角度搭建的一種回暖的窩棚。這里地氣寒冷，又在大山之中，必然氣候反常，大夏天也有可能下雪下雹子，搭建窩棚可以保護作物不受氣候反常的侵襲。這里有大片的荒原可開墾種植，你們人力又足夠，可以集中搭建溫室，便于集中的管理。位置我都看好了，就在山谷中間的那片位置，日照時間最長，最大限度的吸收陽光的熱量。”

張敵萬和張若梅怔怔的盯著方子安畫著的那個斜斜的屋子的圖形同聲道：“這……能行么？”

方子安道：“信我，絕對能行。只是花些功夫。除此之外，我見雪原上有溝壑地形，顯然是曾經有過洪澇之災的痕跡，這也是你們只能在山谷兩側高處開墾田地，將所有村莊都安置在谷地邊緣的山坡高處的原因吧。因為越是肥沃的中間地段，越是在雪融或者暴雨之后，會有洪災是不是？”

張敵萬瞪大眼睛道：“哎呦，這你都知道？真是神了。”

方子安笑道：“這可沒什么好夸耀的，你們這山谷造型，宛如一只大木盆，下雨時四周山坡上的雨水都會回流進來，春天四周山坡上的積雪融化也會全部流進來，就是個大水缸。低洼之處自然會有積水。”

張敵萬點頭道：“對對對，夏天的時候，東南邊一片汪洋，路都走不通。這不，來時的那條路便是我們花了氣力堆高路面，才能出入東邊的出山口。”

方子安道：“那就是了，谷地的地形是東南低，西北高，水都積在東南也不足為奇。所以你們需要治理水患，要引導水流不能讓它們肆虐橫溢。我今日翻開積雪下的泥土瞧了，泥土凍得邦邦硬，里邊還有冰碴子，冰冷堅硬。我說山谷中的氣溫這么冷，除了谷地低洼，冷氣下沉的原因之外，便是因為這里的泥土都吸飽了水，全部凍成了冰疙瘩。所有人都住在一塊凍得堅硬的冰上，格外的寒冷。疏通洪水，讓水排出谷地，地面便會變得干燥，泥土便會松軟，不但更適合耕種，地面也一定會變得更暖和。所以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需要開挖溝渠，建造蓄水的池塘。我瞧了，山谷中有幾處低洼之地，天氣暖和的時候應該是池塘。便只需挖大挖深一些這樣的池塘，提高蓄水防澇的能力，且可用于灌溉。沿著原有的那些洪水形成的溝壑開挖溝渠，更好的引導水流的方向。東南低洼處也一定有水流出口之處，否則整個山谷經年積水，還不成了一個大湖了。所以東南邊的山壁必是有山洞或者裂隙可以泄洪。只需將通向泄洪口的位置鑿穿或者挖掘出通渠來，則可利用平水壩有效的調節水流。即可儲水，又可根治水患。”

方子安連說帶畫，說的張敵萬兄妹目瞪口呆。他們這才知道，方子安今日出去轉了一天，并不是瞎晃悠，而是將整個山谷的地勢做了個摸底，并且在心里做出了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