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夢境

死亡代言人 第34章 夢境

和以往的幻象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韓兼非又一次站在一座城市的廢墟之上，那些硅化的感染體從自己身邊沖過，向不遠處尖叫逃命的人群沖去……

這種幻象幾乎每隔幾天都會像個不速之客一般闖入他的夢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展示，那些硅基生命和他們的感染體，是如何在曠野、在城市、在鄉村甚至在太空中，摧毀整個人類文明的。

他試過很多次，不管自己把那枚叫做冰鐵的戒指放在那里——在數百光年外還是在中指上戴著，這些幻象從來沒有消失過。

在這些幻象中，他看到了人類為了避免滅亡，打敗這種怪物而做出的所有努力，這其中就包括他正在做的和準備做的那些，可無論是哪種戰術，只要對那些怪物使用過，就會很快失去所有的效果。

他在那座廢墟城市中緩緩向前，眼睜睜看著那些怪物殺死平民，并在很短的時間內，將尸體轉化為受他們支配的感染體。

感染體再次睜開眼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各種沙子、石頭、玻璃甚至水泥，瘋狂地吞食著所有含有硅和金屬的東西，任鋒利的邊緣將自己割得鮮血淋漓。

然后，更多的感染體爬起來，或赤手空拳，或抓起身邊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加入屠殺者的大軍。

在無數幻象中，他已經看過太多這種場面，已經對眼前的一切麻木了。

他知道，那些幻象中的怪物，沒有辦法看到幻象中的自己，也沒有辦法傷害到自己，于是，他用那個被創造出來對抗這種精神折磨的冷血人格，冷靜地注視著面前的一切，冰冷地記錄幻象中所帶出的，這些感染體所能使用的所有作戰方式和特性。

只要這些記錄能夠為未來人類戰勝這些怪物贏得哪怕一絲可能，他都會不惜代價地做好每一秒的記錄。

面色冰冷的韓兼非在城市的廢墟中繼續前行，看到一臺機動性極強的裝甲戰士，在殺死數十個圍攻的感染體之后，被感染體用帶電的石墨網纏住，直到失去機動能力，被一擁而上的感染體砸成碎片。

接著，他看到一群遠比人類更加迅捷的機動裝甲沖進人類軍隊，揮動帶著等離子烈焰的灼熱劍刃，向旋風一樣刮過無數戰車、裝甲和士兵，只留下一地冒著濃煙的殘骸和殘肢。

天空中突然劃過一道絢麗的光芒，一艘龐大的母艦刺破云層，拖著滾滾濃煙和爆炸的火光落在城市的另外一邊，沖擊力引爆了母艦上的鋟反應池，讓那艘墜毀的星艦爆成一團巨大的蘑菇云。

在閃光過后，是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強勁的沖擊波，和被它掀翻的建筑殘片與連根拔起的樹木，但這一切對冷眼旁觀的韓兼非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在這部災難般的大片中，他似乎只是一個身臨其境的觀眾。

沖擊波過后，整個城市被毀于一旦，除了偶爾還在活動的感染體殘肢外，已經沒有什么活物了。

然后，他停在一個孩子身后。

那是一個人類孩子，看起來很像他在奧古斯都堡和平紀念碑廣場上救起的那個小男孩。

雖然他已經忘了那個孩子的樣子，但他的潛意識不會忘記。

韓兼非知道這是自己的夢境與幻象之間產生了相互影響，在自己的認知中，這個孩子本不應該活著出現在這里。

那個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孩子似乎察覺到他的到來，轉過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

那個笑容非常僵硬，像是剛剛學會微笑的孩子，對著世界第一次主動露出的笑容，帶著生疏、期盼、好奇，以及不安、恐懼和防備。

“你看得見我？”韓兼非微微躬下身，對那個男孩道。

主人格已經發現這里的異常，在一瞬間接管了意識的控制權。

男孩張了張嘴，卻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嘶鳴。

然后，他站起來，伸手去抓韓兼非的手。

那雙小手劃過韓兼非的大手，卻像劃過一片全息投影一般。

男孩似乎有些困惑，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這才再次張開嘴，發出一個音節。

韓兼非努力辨認，才聽出他是在說“我們”。

“我們？”韓兼非看著男孩的古怪表情，不知道他說的“我們”，是指他和自己，還是他所代表的什么群體。

男孩點點頭，又說出一個詞：“你。”

就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他發出每個音節的時候，似乎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但他又說得非常認真，讓韓兼非不得不仔細揣摩他話語中的含義。

這是以往所有的幻象和夢境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

韓兼非靠近一步，蹲下身子，試圖觸摸那個男孩。

男孩伸出手，但兩人的手再次在空氣中交叉，卻沒能接觸到任何東西。

于是，男孩轉頭指向正在收割人類生命的感染體，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發出一個更加清晰的音節：“我們。”

然后，他伸出雙手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韓兼非這次聽清了他說的是什么：“需要。”

最后，男孩的手再次指向韓兼非，裂開嘴露出一個滲人的微笑：“你。”

我們需要你。

“我們”，應該是指硅蟲和感染體，“你”，應該是指自己。

這些被制造出來毀滅人類的感染體，需要一個碳基生命個體？

韓兼非自嘲地笑了笑，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在夢境中自我意識的夸大，因為大多數人都會下意識地認為自己很重要，至少在某個圈子中，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小男孩也保持著那種滲人的笑容，他的眼白突然消失了，整個眼球都變成深黑色，就像那些感染者一樣。

緊接著，那中黑色從眼眶中滲透出來，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不斷蔓延的青黑色痕跡，像是圍繞眼眶描繪出的圖騰面紋。

“我們需要你。”男孩的聲音變得愈發清晰、低沉而空洞，聽起來像一列正在遠去的列車鳴響的笛聲被拉長一般。

“加入我們……”

韓兼非猛然睜開眼，從夢境中清醒過來，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翻身坐起來，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新羅松的公寓中。

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他坐在床上仔細回憶夢境中的細節。

夢境中的一切像電影一樣再次在他腦海中反復回放，最終定格在巨大母艦從天而降之前的一幕。

大多數人在醒來后，不會記住自己夢境中的任何細節，但韓兼非卻可以。不知道是他自身的天賦，還是那枚戒指的功勞。

于是，在回想起這幅畫面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那座城市的天際線，他真的不能再熟悉了。

十幾年前，他就是在那里經歷的戰斗生涯中的第一次慘敗。

那顆星球叫奧斯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