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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漢長歌 第403章 死志
后漢長歌第403章
死志離冀州最近的曹操、劉備還在確定最后的戰術,遠在涼州的九曲黃河韓文約卻已經迫不及待的率領帳下兵馬和宋建一起渡過了賜支河曲。
賜支河曲,濱于賜支,至乎河首。
韓遂騎在馬上,踩著腳下蜿蜒的河曲,聽著河水拍打岸邊的濤聲,遙望著對岸茫茫黃沙中的那座綠洲,心情亦如黃河水一般開始激蕩起來。
越過對岸的西平就是他的故鄉金城,那里承載了他太多的心血和付出,也見證了他一生中所有的故事。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長大,也在那里成為了一方巨擘。
可惜,昔日的李文侯、北宮伯玉和王國等人都已在化作大漠中的一抔黃沙,而他同樣也離開家鄉來到河首,在宋建的庇護下過著仰人鼻息的日子。
整整兩年了!
他從對岸至此,已經整整兩年了!
河央的波濤漲了又落,落了又漲,河畔的楊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可他依舊不能忘記自己曾經那么摯愛的土地,就像不能忘記當年被王黎和馬騰逼到黃河北岸的屈辱一樣。
世人都道他有黃河九曲的奸詐和謀算,卻不知道他還有一顆堅忍的心,堅忍不拔的心。
從王黎手中失去的土地,他一定要親手拿回來。馬騰加諸于身上的恥辱,他也要親手洗掉。
而現在,正是他親手拿回失地和清洗恥辱的時刻!
看著對岸搖搖晃晃過來的兩三百只羊皮筏子、孔武有力的騎士以及被騎士們圍在中央的那個握金槍斜靠在樹蔭下的年輕人,一縷仇恨和陰狠從韓遂眼底閃過。
“下馬渡河!”
韓遂收起心思朝眾人淡淡一笑,右手一握,仿佛涼州已經緊緊的握在手中,一聲厲喝將對岸的年輕人從惺忪的睡意中驚醒。
黃河的怒濤猶如大地上裂開的縫隙,而羊皮筏子恰好便是縫補這些裂縫的針線,在河面上來來回回的穿梭。八萬大軍,整整費了半天的時間才全部轉移至對岸。
“伯父!”馬超已于河畔接過韓遂,親自陪同韓遂步入西平城墻上,“你日前的意思,阿翁已經悉知。阿翁也正有此意,因此特命侄兒前來迎接!”
“天下風云,英雄聚會,馬壽成終究還是那個熱血的涼州好男兒!”韓遂站在箭跺口撫摸著身前的城墻,感受著粗獷的砂礫輕輕從手掌傳來的刺痛,轉向馬超問道,“孟起,韓某與令尊也有數年未見,你可知令尊今日為何沒來?”
馬超抬起頭,眉宇間躊躇滿志頤指氣使:“伯父久掌軍機自然知道兵貴神速,阿翁擔心走漏風聲,已于武威郡中磨刀霍霍,準備進攻長安,打下這片土地都姓馬!”
都姓馬?那特么的要我們來干什么?閻行、楊秋等人眼中閃過憤然之色。
韓遂瞪了眾人一眼,依舊談笑自若如沐春風:“好一個兵貴神速,數年不見,我那義兄豪氣干云一如往昔,實在令韓某佩服,只是不知道面對皇甫老將軍坐鎮的長安,義兄有何打算?”
馬超聞言一驚發現剛才有些失言,臉色中略有一絲尷尬,卻聽得韓遂剛才還是一口一個令尊,現在卻已經改口義兄,遂不再復以為意。
阿翁乃是名震涼州的英雄,而自己也將成為天下第一名將,更何況自己和阿翁身上都流淌的是大漢朝那個大呼馬革裹尸的將軍的血脈,老子乃是天上展翅高飛的雄鷹,那些草雞何須解釋?
于是,馬超的神色更加的高傲了,居高臨下的看著城墻外的萬里關山,手中的馬鞭一指。
“伯父,我阿翁令侄兒協助伯父和宋國主兵出金城,直取隴西和南安兩郡。而我阿翁則親率馬家軍由武威經祖厲,奪取天水和廣魏,并與伯父共擊扶風,會師于長安城下!”
韓遂雙眼微咪一道精光一閃而逝,成宜急忙上前一步,在韓遂耳邊低語道:“稟主公,馬將軍已經率領馬鐵、馬休和馬岱以及六萬大軍飛奔祖厲!”
韓遂點了點頭,長鞭一揮:“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用在此傷春悲秋,傳令眾軍與孟起合兵一處,馬踏隴西!”
流失如飛蝗般從天空中掠過,在襄武縣城的上方織就一塊黑色的簾幕。簾幕外是頹敗的村莊,殘垣斷壁,煙火彌漫;簾幕里是城墻的下方,旌旗獵獵,戰馬長嘶。
大軍擁簇著韓遂、馬超以及枹罕國主宋建等人緩緩來到城門前一箭之地。
他們的身后是無數的騎兵和攻城器具。
隴西太守傅干扶墻而立,看著城下叛軍如林,神色中沒有一絲害怕,只有無盡的嘲諷。也不知他是在嘲諷城下的韓遂呢,還是在嘲諷傅家的命運。
當年他的父親傅燮在天水漢陽任太守之時,恰逢韓遂和王國等人叛亂,最終劍斷黃沙星隕孤城。卻不想自己為繼承父志來到隴西,仍然要面對當日父親的局面。
但,哪又何妨?
既然是父親遺志,自己又是父親唯一的血脈,當然就得繼續沿著父親的老路走下去,哪怕自己也終將變成城下的一抔黃土!
馬超還在城下耀武揚威,韓遂還在馬上趾高氣揚,宋建還在陣前意得志滿,傅干卻依舊沉默如雪。直到某一刻,傅干眼神中的嘲諷漸漸消失,一縷漠然涌了上來又緩緩的退下,最終這一切都化作平靜。
平如死水,靜若墳場,也如冰雪世界中的那縷死寂。
在他的眼中,這座曾經象征著隴西的最高政權的城市已經變成一座死城。
城里血流漂櫓,尸骨如山,尋遍全城也找不到一線生機。
良久,傅干終于抬起頭來,輕輕揮了揮衣袖,仿佛城下那十余萬大軍亦不過只是一群嗅著臭味而來的蒼蠅,或者一群圍在牛尾前飛舞的牛虻一般,長嘯一聲:
“我傅干,原漢陽太守傅燮傅南容之子也!中平四年,家父鎮守漢陽,適逢韓遂、王國叛亂,圍城十數日,城中糧草殆盡。家父不愿拖累城中父老,數千人馬于城下直面叛賊,最終以身殉國。
然王國已死,韓遂卻再次卷土重來,城下叛軍更勝往昔,但我不懼也!不過,我終究不及家父,家父敢于舍棄弟兄們獨自面對死亡,我卻更希望與兄弟們一起和叛賊廝殺一場然后并肩走向地獄。
所以,我想問一問眾兄弟,你們今日可敢可愿與我共赴死亡嗎?”
“我敢我愿意!”
“我敢我愿意!”
聲若雷霆,直沖霄漢。
這是城中將士和百姓齊齊發出的嘶吼,這是五千將士噴薄而出的熱血,這是數萬余百姓鼓起來的勇氣,這也是這座城池向傅燮以及傅干的敬禮!
當年的傅燮,如今的傅干,都曾將或準備將熱血和生命永遠的與城池鐫刻在一起。
他們父子二人不欠將士們的,也不欠老百姓的,而是所有的將士和老百姓欠他們的!
傅干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手一揮,舌綻春雷,將領瞬間傳遍全軍。
“傳令下去:自今日始,我襄武與叛軍勢不兩立。若我戰死,都尉代之。都尉戰死,郡丞代之。郡丞戰死,校尉代之。校尉戰死,屯長代之。生生息息,直至我城中最后一人!就算我等不等與叛賊共生死,也只能給叛賊留下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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