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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漢長歌 第394章 巨鹿決戰(八)
剛才還喧囂的峽谷突然陷入安靜之中,這本來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但是無論是正在攀爬山坡的兵馬,還是在谷中的將士心中都沒有驚懼,反而漸漸升起一絲希望。
王黎的伏兵怕了!
明月的光輝還沒有灑向大地,他們的眼神卻已開始明亮。
他們看著從山坡上滾下來抖了抖身上灰塵繼續攀爬的袍澤和已經快要靠近山腰的勇士,眼睛里發出明月般的光輝。
驀地,遠處一束火光從黑暗的山腰亮起,在黑色的夜幕中顯得那么的微弱,好像夏季夜空中一只舞動著的螢火蟲。火把的一側一張青年稚嫩的面孔在火光中隱隱若現,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清晰,但眾人都知道那就是王黎的伏兵。
終于找到那群老鼠了,普通將士心中暗自雀躍,顏良、文丑和鞠義等高級將領卻是暗自心驚。
蟬蟄伏十數載,只為一季之鳴。
既然伏兵不再選擇蟄伏,那么等待他們的一定是晴空霹靂般的雷霆手段!
顏良和文丑定了定心神,悄悄向旗下的將士打了一個手勢,示意眾人按沖鋒之勢撲向山腰和黑夜中的那只夏蟬或者螢火蟲,打算先下手為強將未知的危險一舉扼殺在搖籃里。
然而,他們或許忘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就在此時,又有幾束火光從黑暗中冒了出來,接著十束、百束甚至上千束火把同時燃起,好像銀河中那浩瀚的星海一樣,又像是荒野中落下的無數野火,瞬間就把山腰點亮。
五千余名士兵從火光中站了出來,他們斂容屏氣,面色凜若冰霜,頭頂盔甲上一綹白色的流蘇,眼神中透著冰寒和死寂,就算是身前的火把也不曾帶給他們一丟丟的溫暖。
在他們的眼中,不管是河北二庭柱還是普通將士仿佛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個死人。
一員將領從壕坑中一躍而起,赤著雙足高高的站在山腰上迎風而立,手中的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燒著:“奉主公令坐鎮清風峽,顏良、文丑立即退下,否則我等將讓這里變成一座火海,你們所有人都將葬身此地!”
聲音順著風傳到場中,在場的數萬大軍齊齊打了一個寒顫。
那人的辭藻并不華麗,神情也很淡然,但是所有的袁軍在聽完那人之言后都心生悸動,因為那人站在山腰上就像是一座孤寂的冰峰或者一座海上的燈塔。
冰峰永遠只是矗立在天邊,從來不在乎人間的冷暖!
燈塔也只是照亮海上的夜色,從來不散發出一點溫度!
他們相信那人說得到就能做得到,而且經過這一天的經歷他們也相信王黎還會有這種雷霆的手段,甚至也相信王黎敢用這種雷霆的手段!
對此存疑的將士,都已經躺在了密林的道路上或者東陳村的病床上。
顏良和文丑卻心存疑慮,雖然他們都知道那人身后肯定還隱藏了什么手段,但他們依舊不敢相信王黎會一把火將這座峽谷變成火葬場。
他們在此處還有四萬多人,而且王黎的麾下也有五千余人,近五萬人付之一炬,這要多大的勇氣又要背負多大的罵名?戰死是將士們的歸宿,火焚卻只能讓天下生出更多的冤魂!
更何況,縱然是兌子,難道王黎就敢把他帳下的五千精兵驅入虎口嗎?
心隨意動,多年的默契早在二人心中,顏良和文丑悄悄隱藏在親衛身后,趁著夜光翻下眼前的壕溝,向前方兩三百步遠的將領撲過去,騰挪跳躍矯若猿猴。
近了,漸漸的近了,離那人也只有一箭之地了。
二人悄悄的從壕溝中露出腦袋,背上的長弓已經取下,利箭搭在弦上,遠遠的瞄著那道身影。
然而那人好像已經看到他們的身影一般,驀然從身后掏出一只飛爪向身后一拋掛在山崖上,猛地一攀墜在半空,一手掛在樹上雙腳輕輕的踩住山間突出來的巖石,俯瞰峽谷。
接著,那些火把旁的兵士彎腰從壕溝中掏出百十只木桶掀開木蓋放在身前,手中的飛爪掉在身前,隨風蕩漾。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火油的味道,那彎明月也終于從樹梢上探出頭來,看著明月下熠熠生寒的飛爪和那些人眼中的淡然和死寂,眾人無不駭然,心中的驚懼也愈發的濃厚。
這就是無聲的宣言!
這也是戰斗的宣言!
熊熊的火把隨著山腰起伏蜿蜒,好像兩道翹起的眉毛,說不出的譏誚和嘲諷。
火油已經放在了此處,有種你就上來賭一下,我請你們一起赴死!
飛爪已經握在了手中,戰斗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過可惜的是我手中有飛爪,所以很對不起這也不是一起赴死,這把大火燒不死我們,到時候真的會是你死,我活!
前往中軍稟報的親衛回來了,袁紹已經知道了伏兵的事情,但是還不知道此處的軍情已經迫在眉睫,他只是將大軍停在原地然后再把前鋒營的統帥之職交給了鞠義。
鞠義嘆了一口氣,向親衛低聲交待了幾句,前鋒營的大旗開始在火光中招展。
顏良和文丑默默相視一眼,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山腰看著那員將領,拱手問道:“敢問將軍何人,帳下兵馬又隸屬前將軍麾下什么建制?”
那人淡然一笑,從繩索上跳下來穩穩的立在巖石上:“在下無名之輩,麾下的將士同樣也籍籍無名,遠不及三位將軍和河北精兵的大名,世人皆知,將軍又何必細問?”
“顏某兄弟三人的武藝和軍事素養雖不敢說獨步天下,卻也自有獨到之處,今日一敗方知昨日不過是一井底之蛙也。”顏良沉默片刻,眉眼中掠過一縷黯然,“還請將軍留下名號,顏某也能夠知道自己究竟是敗在誰的手中?”
那人皺了皺眉,大手一揮,眾將士從懷中掏出一件浸著水的破布蓋在火把上,千支火把齊齊熄滅,山腰重新歸于黑暗。半晌,一道聲音才從黑暗中冒出來,隨山風傳遍峽谷。
“本將陳破虜,帳下將士名喚朱厭!”
原來這就是陳破虜!
陳破虜當年隨同皇甫靈兒一同前往紅楓渡尋找王黎后來下落不明的事雖然不能說人盡皆知,但是作為追隨袁紹數年的大將,又曾在韓馥帳下效力的將軍,這些隱秘鞠義還是略有所聞的。
陳破虜在王黎麾下籍籍無名,當日紅楓渡也是驚鴻一瞥,也不知王黎什么時候又重新將陳破虜納入麾下的。
鞠義的目光中再度燃起熾熱的戰意,但想著陳破虜帳下這支軍隊的名號,聞著空氣中彌漫的火油味道,看著前方的壕溝仿佛一只張著大嘴的饕餮,心中又是一凜。
他們頭頂一抹白色流蘇,赤著雙足,攀山越嶺如履平地,卻不正是朱厭?
朱厭者,古代兇獸也,身如猿猴,白首赤足,其出現之處必然戰火連連白骨滔滔。他們既然是朱厭,那么他們確實敢將自己帳下這數萬兵馬悉數留在此處!
“傳我將令,全軍撤退!”
鞠義思索再三,還是不敢冒險,終于下達了退軍的將令。顏良和文丑無奈的搖了搖頭,大手一招,四萬將士重新加入到猿猴的隊列,從山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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