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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兇猛 第七十五章 正德正心正義
治安衙門大堂,張瀟坐在翹著二郎腿坐在下方側位上,倆少年領導被擺在主位上。借尸還魂案的一干人等都在下邊。開始問案前,張瀟私底下對二人說的明白:今天這堂課有兩個內容,情與法。如何問案反倒是次要。
戚秦氏坐著,其他三人跪在那里。
案情大家心里都有數,不必過多贅述。
許六安主審,曹夢熊副審,張老師旁聽。
“戚秦氏,你回頭看看,身后可是你兒子兒媳?”
“回大人,正是民女兒子和媳婦。”戚秦氏看都不看回答道。
“戚林格,你也看看,這二人是你堂弟和弟妹嗎?”
“回大人,這黑漢決計不是!”戚林格十分篤定說道:“我那弟弟老實巴交,身體虛弱,這黑廝心情暴躁好與人爭斗,體壯如牛,絕非善類。”
許六安點點頭,轉而又問維羅妮:“犯婦,你身邊下跪者可是你的丈夫?”
“原以為不是,但小婦人與他攀談幾次,所說內容涉及我夫婦過往私密,無有不對的,這才知道是我那可憐的丈夫走的不甘心,借尸還魂,回來照顧我和母親,免得被惦記家產的外人欺凌。”
小嘴叭叭的還挺能說。
張瀟丟了個眼色給曹夢熊。
“大膽刁婦,到了這里還敢信口雌黃,胡言亂語,怪力亂神,真真是刁頑悍婦不打不招!”曹夢熊按照張瀟給的劇本一字不錯的喝道。他相貌彪悍,不怒自威,盛怒之下更加唬人,把那維羅妮嚇的直縮脖子。
許六安在一旁開口道:“賢弟勿要沖動,須知道刑不可輕動,尤其是對一個婦道人家。”
“人是苦蟲,不打不招。”曹夢熊道:“這種荒誕不羈的說法幾歲的孩子都瞞不過,這蠻婦竟敢拿到大堂上來說,首先便要治她個藐視堂威的罪。”
“賢弟此言差矣,執法者豈可以感性認知評斷是非黑白?”許六安也在背誦劇本:“你懷疑她的話是假的,就該舉出證據找出法理依據駁斥她,讓她無可辯駁,如還刁頑抵賴,方可大刑伺候。”
“法理是給人講的,這種畜生不需要。”曹夢熊堅持立場,道:“案情明朗,只要大刑之下,必有所得。”
“斷無此理!”許六安道:“法是人人之法,好人壞人,凡人異人,庶民王子,皆同罪,賢弟......”忘詞了,低頭看一眼之前錄下的筆記,繼續說道:“法之所以權威,就在其公平性,若都如你這般逾越法理而循情理,則遲早天下法理體系崩壞,大刑之下,固然有人受刑不過說出實情破案的,但屈打成招也不在少數。”
曹夢熊嘿嘿冷笑,道:“所以就要因此放過那些鉆法理空子的刁頑之徒?法之存在為的是維護公理和正義,若不能做到這一點,死抱著法理又有什么意義?”
“堅持法理絕非罔顧公理正義,你這是替自己的惰政和愚蠢找借口,你所謂的用違背法理精神的方式維持法理秩序,基礎是人的判斷沒有錯,萬一你錯了呢?”許六安道:“這世上沒有真正完美的犯罪,只要找對方法,不需要屈打成招,一樣能破案。”
“哼,且看你怎么問,如果問不出來,還按照我的辦法來!”曹夢熊不再爭辯,坐在一旁怒瞪著堂下幾人。
許六安轉而繼續問案,又看向黑漢,問道:“堂下黑漢,姓甚名誰?”
黑漢道:“草民戚大內......”
“住口!”許六安忽然斷喝一聲,道:“我問的是你原本的身份,就算是借尸還魂,也不該丟了從前的身份吧,你長這么大,母生父養,總該有個出處。”
“草民是西大陸人士,因東盟四十年開放移民政策,獲悉神圣東盟有好客之風,優待異族,故不遠萬里來到這里。”黑漢道:“草民在這邊求學,最初頗受優待,但后來學業難有突破,校方補助難以為繼,故此流落江湖,一日偶感風寒,竟一病不起......”
東盟四十年的移民政策是漢王執政這些年,比較為人詬病的一個政策。名義上是為了招募賢才,暗地里有瓦解西大陸權利格局之意,給了很高的優待,結果那些不得志的世家子弟沒招來幾個,倒是弄來一堆坑蒙拐騙的垃圾。
許六安又問道:“既然你現在已經是戚大內,那前塵往事該當與你沒有關系了?”
黑漢點頭道:“正是如此。”
許六安轉而看向戚秦氏,問道:“戚秦氏,你可聽真切了?”
“字字明白,吾兒借尸還魂,取代了原本那人,他現在就是吾兒,不會錯的。”戚秦氏回頭看黑漢,滿臉慈愛。
許六安又問道:“城北三棵柳有座孤墳,里邊埋的是什么人你可還記得?”
戚秦氏明顯遲疑了一瞬,點頭道:“民婦記得,那是小兒還魂前的尸首。”
許六安道:“傳仵作趙先生。”
仵作是這個時代的特殊知識分子,比較受重視,通常都是特殊魂相者擔任,屬于受人尊敬的專業人士。
趙先生是治安衙門的老仵作了,德高望重,技術精湛。來到堂上,許六安先起身見禮,老先生也鞠躬還禮表示對政府機構權威的敬意,轉而看向張瀟,撇撇嘴,微微拱了拱手,輕哼了一聲。
張瀟賠了個笑臉,拱拱手示意他趕緊干活兒。
趙先生也不廢話,干脆宣布自己的驗尸結果:“死者男,骨齡二十左右,骨相黑脆,入棺蟲蟻皆亡,可以斷言死于長期服食慢性毒藥。”
這老先生是個三級異人,魂相照骨鏡,是人族少見的器魂相中的非戰斗類魂相。與漢王宮中的紫薇照骨鏡不同,漢王宮里那面鏡子是照寶貝的,他這個魂相是專門照死人的病罩死因的。
世襲的仵作,別的干不了。北國境內干這個的,沒有比他更權威的。
一句話就給戚大內的死因定了性,謀殺。
只有這個肯定還不夠。還要排除誤服的可能,并且要證明下毒的就是維羅妮,才夠條件定罪。
“有沒有可能是誤服了毒藥?張瀟故意問了一句。
趙先生白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在說,你在侮辱老夫的專業。
“有這個可能,不過這樣的話,就不該是一個死者了。”
許六安恍然點頭,道:“趙先生說的沒錯,如果是一家人經常吃的食物里下毒,就該是三人一起中毒,除非只是他一個人的食物里有毒,才會這樣慢性中毒。”
趙先生完成了使命,沒有再多言,向著堂上兩個少年關系戶拱手告辭。
許六安繼續照本宣科審案,對曹夢熊說道:“看樣子是有人下毒害死了戚大內。”
曹夢熊哼了一聲,道:“我就說是那個毒婦做下的好事,分明是她與黑漢勾結,圖謀戚家財產。”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維羅妮哭天搶地,大聲呼喊道:“小婦人大字不識一個,哪里懂得什么下毒啊。”
“還得接著用證據說話。”
許六安心里不以為然,嘴上仍按照劇本說話:“來人啊,把在戚家北坡的田里挖出來的東西拿上來吧。”
不大會兒,有治安官提著一團黑黢黢事物走上堂來。
許六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舉頭三尺有神明,你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其實處處是破綻,這些砷毒你應該不陌生吧!”婦人還想爭辯,許六安卻猛然把驚堂木一拍,喝道:“鐵證如山,事實俱在,還敢胡攪蠻纏,真以為我治安衙門的刑具是擺設嗎?”轉臉看曹夢熊,道:“賢弟,這毒婦就交給你了!”
曹夢熊面帶獰笑,不容分說將維羅妮提起走向后堂。
那黑漢眼看著大肚子的維羅妮被提走,嚇的連忙大聲哭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她已經有了身孕,你們不能這么對待她!”
許六安冷冷一笑,道:“鐵證面前還敢抵賴,本官也別無他法,你若是不忍見她受苦,何不把一切罪行認下?”
黑漢道:“我娘子無罪啊,她并未下毒害我,大人明鑒,草民自幼體弱,常年服食藥劑,未必不是這么中毒的呀。”
“你現在老實交代,我還能給你個寬大處理,如果一會兒里邊的女人先交代了,被本官發現你是主謀,嘿嘿。”
“大人呀,千萬不可如此啊。”戚秦氏忽然從座位上跳下來,跪在大堂上,叫道:“民婦給您磕頭了,求求您了,我兒之死沒有冤屈,他死之后民婦萬念俱灰,生不如死,如今他借尸還魂回民婦身邊盡孝,民婦才重拾生活樂趣,他是個好孩子啊,大人饒命啊,不要冤枉好人啊!”
女人被曹夢熊拉進后堂有一會兒了。
曹夢熊忽然從后面走出,滿手沾滿鮮血,兇狠的目光瞪了黑漢一眼,轉臉對許六安說道:“招了,主謀就是這個叫狼拿渡的黑漢,這案子可以結束了。”
許六安問道:“如何招的?誰是主謀誰是幫兇?”
曹夢熊一指黑漢,道:“那女人一開始還想狡賴,上了大刑后受刑不過,交代此賊便是主謀,一切謀劃都是他所為,那女人是被他脅迫。”
許六安道:“如此一來,物證人證口供俱全,其他人就無需交代了,主謀按律判車裂之刑,從犯檢舉有功,死罪可免,戚林格舉報有功,賞金兩百,退堂!”轉身欲走。
“大人,草民冤枉啊!”黑漢聽到車裂之刑后嚇壞了,眼瞅著兩位小大人都要結案了,這才相信此案即將定案,趕忙大聲為自己辯白:“草民狼拿渡并非此案主謀,那陰毒的女人才是主謀啊,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啊。”
許六安頓住身形,來了精神:“你詳細說說......”
案子審完了,過程并沒有讓許六安和曹夢熊特別驚艷的奇謀。曹夢熊當然沒有對女人動大刑,只是用張瀟教的方法套問出了黑漢的真實姓名。因為前面挖出來的證據都是對女人不利的,黑漢子很容易就相信了曹夢熊說的,女人把一切責任推到了他身上。于是為了不被車裂,決定反咬一口。
許六安拿了黑漢的口供再去問女人,同樣的方法又用了一遍。女人又給出個大同小異避重就輕的說辭。
一來二去,這案子就清楚明朗了。
許六安有一點比較糊涂,那戚秦氏明明知道黑漢不是自己的兒子,為什么就咬死了認定他是。
張瀟想了想,給他舉了個例子,一個人掉落水中,絕望之際抓住一根稻草,會不會撒手?黑漢就是戚秦氏的救命稻草,明知道沒啥用,卻還是死死抓住不放。因為絕望,也因為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曹夢熊道:“這就是老師說的情嗎?”
“法律無外乎人情。法律是社會道德的底線,道德也即人情,法律的存在就是為了維護人情的存在。”
張瀟道:“這案子從一開始之所以陷入難點,就是因為戚秦氏認可這個狼拿渡,而我所以不準你們動刑,除了希望你們對法律保持敬畏心外,還因為不想你們對人性失望,你們年級還小,剛接觸到人性的復雜,辦案是為了給死去的戚大內伸冤,可一旦因為屈打成招,戚秦氏突然對你們反咬一口,你們今后會怎么看待人性?”
許六安道:“失望是一定的。”
曹夢熊道:“我會很憤怒。”
張瀟道:“但你們是治安衙門的人,無論再怎么失望憤怒,都不能任性胡為,我們治安衙門的職責是代表東盟政府,以法律為武器和準繩,維護地方秩序和人道公平,你們的作為決定了一個地區的民心向背,這很重要。”
許六安若有所悟,曹夢熊沉吟不語。
張瀟道:“做我的學生,我希望你們能練達世情的陰晴圓缺,熟諳法理中所有缺陷,但無論如何不要迷失本心,更不要對人性徹底失望,哪怕有一天你們身居高位,也別為任何理由做出讓自己本心蒙垢的選擇。”
“老師,我們明白了。”二人異口同聲說道。
張瀟滿意點頭:“孺子可教也。”
許六安忽然舉手,有話要說的樣子,不等張瀟點頭,就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師,您教我們樹正德持正心講正義,用法理維護天理人情,不為世俗陰暗動搖本心,可為什么您自己卻讓曹大人對那些抓來的人做那些違背法律精神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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