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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舞 第一七三章 陳公子初次青樓行(下)
不止是陳炎弼與小雜役兩人,這涌金閣的二三樓有不少閑人都被樓下的喧鬧給驚動,一時間從各個房間里冒出來十數個或酒氣醺醺、或衣衫不整的男子,一并來到了樓上的正廳處,透過木欄正好能看到大堂的風光,也算是應了那句“造謠只嫌是非少,閑聊但求事情多”。
涌金閣與四海幫的人同樣分列兩邊,當中還有一張被砸碎了一半的圓桌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見此情形,小雜役也是快步跑下了樓,鉆進了涌金閣的隊伍里面,但涌金閣這邊男男女女二十多號人,在氣勢上卻被鄧雄李尉二人所壓倒。
“老東西,你可別蹬鼻子上臉!”鄧雄手中還攥著半條桌腿,瞪著萳姨罵道,他的腰間別了一把四海幫幫眾的標志短刀,但他自忖對付這幫龜公和女人還用不著正兒八經的兵器。
當然,這也沒什么好得意的就是了。
不過這一次的沖突,就連較為穩重的李尉也沒有再阻止同伴的行為,看來是真沒有什么和談的余地了。
萳姨終究還是沒有說服紅麝,或者說沒有說服自己,這場騷亂的起因,還是紅顏禍水。
這件事兒吧,其實并不復雜,但要是論起理來,那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于小事而言,萳姨有言在先,稱姑娘們梳洗裝扮,要鄧雄李尉在此稍候,而鄧、李二人等了半天卻等來了一個“紅麝不便出行”的消息,這是萳姨食言在先,也不怪鄧雄鬧事、李尉慍怒了。
但于大事而言,這紅麝姑娘本就活人一個,又算是涌金閣的“私人財產”,于情于理人家都不愿意做你這筆生意,又何必強求?四海幫此番仗勢欺人,也是落人口實。
掌柜的現在不在,那萳姨就應當做主,她倒是不甚在意鄧雄罵的難不難聽,末了說道:“此事是我們做的有失妥當了,煩請兩位不要動怒,我涌金閣再多安排幾位上佳的姑娘隨你們去便是了,若是賈舵主和徐公子怪罪下來,萳姨我一力承擔。”
萳姨也并非什么高風亮節、深明大義之人,但她愿意承擔,一來在其位謀其事,掌柜的早就授意她要在“紅麝”一事上與之周旋,她是絕對不能忤逆的;二來紅麝這姑娘懂事,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多多少少也于心不忍——只嘆紅麝命比紙薄,若是早有好人家愿意為她贖身……或許也不會如此了。
“喝——呸!”鄧雄可不在乎這個,他狠狠地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飛濺到萳姨的裙擺上:“老不死的!你能承擔個屁!一個婊子而已,我們少爺能看上她是她……”
鄧雄本人倒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話里有什么問題,但心思細膩的李尉卻立刻反應過來其中的不妥——這不是把徐清的身份也給拉低了么?于是便拉了拉鄧雄的半截袖子,鄧雄才改口道:“你他媽的快點兒交人就是了,以后我們四海幫還能照顧照顧你們這個破窯子,不然你們這一窩沒卵蛋的東西就洗干凈脖子等著吧!”
這話,把涌金閣的男男女女全包括在內罵了一遍,萳姨咬著嘴唇,最后還是說道:“雄爺……還是等我們掌柜的來再……”
“去你媽的!”鄧雄一個餓虎暴跳,躥進了守在樓梯口的人群中,一巴掌扇在了萳姨臉上,將這體衰的婦人直接打倒在了地上,人群頓時亂成了一團,躲得躲,扶的扶,鄧雄拿著那半截桌腿左驅又敢,直到打出了一條路便三步并作兩步地登上了二樓。
樓上探頭看的都是些好事之徒,見這鳥人橫沖直撞地沖上來,唯恐自己惹禍上身、也被一棒子打在頭上,頃刻間便作鳥獸散,偌大廳堂,轉瞬之間便只剩下陳炎弼一人。
“這位壯士……”陳炎弼剛想開口說話,鄧雄卻不搭理,他只道此人堵在樓梯口,便一桌腿甩了過來,陳炎弼趕緊閉口不言,矮身避開,二人就這么一錯,鄧雄上了二樓,陳炎弼卻下到了一樓。
“這位仁兄,還請聽我一言……”陳炎弼現在是知道鄧雄這莽夫無法交流了,便小跑到還算能說上話的李尉面前。
“你是何人?”李尉皺著眉頭問道,看此人相貌堂堂,裝束不凡,應當不是涌金閣的人,卻似有些身份地位,便回問道。
“我就是一個花錢買笑的客人罷了。”陳炎弼這會兒反倒是不緊張了,“但有兩句大實話想說,還請兄臺先知會樓上那位一聲住手……”
李尉雖然也不覺得此人能說出什么高見,但他也自知事情發展到現在的確有些失控了,便借坡下驢地朝著鄧雄喊了一嗓子:“老鄧!先等等!”
李尉的注意力回到眼前,陳炎弼便適時地開口道:“在下也久仰四海幫大名許久了,雖不曾得知二位兄臺姓名,但想必也是有一號的高手……”
“呵呵……”李尉歪著嘴冷笑了一聲,“馬屁就不用拍了,有話快說。”
陳炎弼也不惱,一句話便堵住了李尉的嘴:“這么鬧一出,就算把那位紅麝姑娘帶回去了,徐少爺也未必會高興,就算徐少爺不在乎,賈舵主也不會高興。”陳炎弼早就聽過賀難魏潰給他介紹過苦云城的賈壬癸,又聽熟悉此地風土人情的雜役扯了半天,對這兩人有個判斷也不足為奇。
李尉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陳炎弼,忽地問道:“聽你這口氣,好像和我們上面很熟似的?”
“只是久仰盛名罷了,還未曾有機會得見。”陳炎弼謙順道:“四海幫素有俠名,乃是中四門之首,本就有很多雙眼睛盯著,在這種風月之地鬧了笑話,不但雙方面子上都不好看,還容易落人話柄——方才閣下也看到了,這是有多少人圍觀著呢!雖然他們現在是不敢攖鋒而上,但誰又能保證不在背后嚼些爛舌根子呢?”
陳炎弼所說,李尉未必就不知,但他方才也是因為萳姨食言而生出火氣,經過陳炎弼這么一打圓場,他也算冷靜了下來。
“那你覺得現在應該怎么辦?”李尉心下已然有了定數,但還是把皮球踢給了陳炎弼——你小子不是愿意出頭么?我就看看你怎么和稀泥。
“見好就收。”陳炎弼小心翼翼地說道:“既然涌金閣愿意為紅麝不愿出閣這事兒賠禮道歉,那不妨先把其它的姑娘帶回去,這件事兒到底要怎么處理——請賈舵主親自定奪。”
“笑話,我們賈舵主日理萬機,哪有閑心管這檔子破事兒?”李尉冷笑一聲。
“難道兄臺認為還有比這更好的處理辦法么?賈舵主忙,總會有其它大人來處理,總會比這樣強——他們涌金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咱們四海幫可還是有頭有臉的……“
李尉沉思了片刻,抬眼看了看陳炎弼:“那不如閣下隨我們一同回去好了,也算是為今日之事做個見證人——反正你也‘久仰’我們賈舵主大名,不妨就讓我給你引薦一下,看看你這巧舌如簧能不能說動我們賈舵主。”
李尉這話說的好聽,其實就是把這個出頭鳥給逮回去,如果上面怪罪下來,反正黑鍋也輪不到自己背,前有鄧雄莽撞,后有此人打岔,自己頂多就是因為“辦事不力”挨一頓罵——鬧成這個樣子,挨罵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啊……這……”陳炎弼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可以不在這兒繼續跟女人混在一起了,反而直接深入四海幫腹地,省去了很多繁瑣的步驟;憂的是天知道四海幫這幫人能干出什么來,李尉明顯就是把自己架上去擋刀的。但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是非去不可了——從自己看不下去鄧雄這般作為、主動站出來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最好的無非就是這個結果了。
萳姨安排了除了紅麝外閑著的、最好的八個姑娘跟隨鄧、李二人離開了,隨車伺候的還有幾名雜役。
和李尉、鄧雄同坐一架馬車的還有陳炎弼,陳公子現在是真的惴惴不安,他總覺得今夜會有大事發生。
回到涌金閣,挨了鄧雄一巴掌的萳姨正一個人坐在僻靜的房間內思索著什么,臉上紅腫的掌痕還未消退,但她顯然無暇顧及自己臉上的傷。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一個美艷的姑娘端著一盆熱水,用手肘帶開了房間的門,熱水盆上還搭著一條溫熱的手帕。
“萳姨,我來看看您。”姑娘坐到了萳姨身邊,將手帕輕輕撫在了萳姨的右頰上。
萳姨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橘花?你怎么在這兒?我不是安排你去四海幫了么?”
橘花為萳姨熱敷著紅腫的臉頰,囁嚅著說道:“方才我正要下樓,昕哥兒說不用我過去了,有別的姐妹代替——我想著萳姨您受了傷,便過來看看……”
萳姨倒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臉,反而“騰”地站了起來:“那是誰替你去了?”
“我……我不知道。”橘花姑娘又道,她從萳姨的表情和語氣中察覺到了不妙。
“小昕呢,叫他過來!”萳姨急切道。
“昕哥兒跟著一起去了……”
也不知怎么的,萳姨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眉頭擰的像是一條麻繩:“找個閑人去,通知掌柜的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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