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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舞 第一六六章 假癡,藏拙
巫勒勇士們在營帳前以人墻圍出了一個圈,吶喊助威之聲此起彼伏,躍躍欲試之人揎拳捋袖。
圈內,是兩名赤裸著大半個上身的壯漢正抱在一起角力,青筋暴露,血管突出,肌肉虬結在一起。
“興哥……你要是撐不住了就快認輸吧!”德勒黑喘著粗氣,濃重的呼吸幾乎可以噴到對方臉上,兩條手臂正死死地勒住興哥的脊背。
“臭小子,你還差得遠呢!”興哥突然奮起,以雙腿為基石,腰部為軸,雙臂奮力一張,扯破了德勒黑的鉗制,然后委身一擒一抱,欲將德勒黑那壯碩的身軀橫空拔起。
德勒黑應對的方式很巧妙,他趁著自己右半身還未騰空的情況下,伸出左腳絆了興哥一下。
這種絆法雖然并不花哨,但卻極為實用。胡部摔跤的規則是腳踝以上的部位著地便判作負,興哥為了保持自己的平衡也只能放棄將德勒黑拔起的想法,雙方又一次回到了最初那種四臂交叉、互相僵持的局面。
德勒黑與興哥的臂力是差不多的,場面上也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但有擅長摔跤的勇士已經可以在心中預判出勝負了。
興哥……會輸,因為他的體力跟不上了。
那竭盡全身力氣的渾然一舉已經是興哥強弩之末的殺招了,正是因為他也意識到了久戰不利,才會選擇這種畢其功于一役的豪賭方式。
只可惜歲月的流逝也會讓人的精力隨之下降,若是十年前的興哥,絕對不會使用這種策略,也絕對不會可以有充足的反應速度來避過這記絆腿。
最終的結果也并不出乎意料,興哥還是受到了體力不支的阻礙,被德勒黑一記左手側摔掀翻在地上。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啊!”在被德勒黑攙扶起來過后,興哥突然感慨了一句。
其實這二人的關系很不錯,德勒黑以及沓來同齡的巫勒貴族子弟的摔跤功夫,都是由興哥指導著練起來的。
“弟弟,你要來試一試么?”寒暄過后,也不能讓氣氛冷了場,作為勝利者站在圈中央的德勒黑朝著阿祀爾伸出了手。“讓我看看你在盛國有沒有疏于練習!”
阿祀爾欣然點了點頭,便走近大哥的身邊,兩人先互相擁抱了一下以示友好,便展開了激烈的角逐。
說是“激烈”可能并不是很恰當,本以為這對兄弟會有一場惡戰的眾人也沒有想到——片刻過后,阿祀爾便被德勒黑一招漂亮的背摔給砸到了地上。
“我敗了。”阿祀爾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表情卻十分的不自然,像是想笑又不敢笑,嘴一歪便從圈中退了出去。
“啊這……”人群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討論聲,雖然阿祀爾的敗北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畢竟德勒黑本人就是巫勒部可以排進前三的猛將,但這落敗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兒吧?
但身為當事人的德勒黑的想法,卻和觀眾們完全不同,他沉默著目送阿祀爾擠出人群的背影,心中卻罕見地開始沉思了起來。
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阿祀爾的力量不可小覷,就算勝不過自己,也絕對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被自己碾壓式的一記背摔而打倒……
德勒黑心中的所想的,可以用這樣一個盛國詞匯來形容——藏拙。
事實上,阿祀爾不僅在與大哥的摔跤角斗之中藏了拙,在二哥沓來面前也是如此。
前幾日,沓來曾邀請阿祀爾與自己一同出門狩獵,兩人兩馬,各帶一把長弓一壺箭矢便出了門。
沓來的目的也很簡單,一方面是要拉近一下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也想見識見識阿祀爾的騎射術怎么樣。
但結果卻顯然出乎了沓來的意料——阿祀爾的射術可謂是神一陣鬼一陣,一箭可以命中十幾丈之外的野兔身軀,但也有連近在咫尺的牝鹿都兩擊不中的不加表現,用“瞎貓碰上死耗子”來形容也不為過;至于騎術,至少不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但要是想馬背上開弓那就大失準頭,箭箭虛發。
沓來倒也半開玩笑地過問阿祀爾是不是今天狀態不好,而阿祀爾用“擺個靶子就能練習射箭,但盛國國都之內不讓騎馬”這樣的解釋糊弄過去了。
而這種花里胡哨、神頭鬼臉的表現,絕非阿祀爾的性格,不用說也知道是賀難教的。
“你不是讓我謙退自保么?怎么又讓我表現得這么……奇怪?”阿祀爾已經快被賀難給繞暈了。
賀難直接回答阿祀爾,而是像變戲法兒一樣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了一根細鐵絲,手上和嘴上都不停:“就拿折鐵絲來打比方吧……你要反復來回地去折才會讓鐵絲斷掉,只折一次是不夠的。”
一席話說完,賀難已經用極快的手速反復折了鐵絲十余次,話音剛落,鐵絲應聲而斷。
阿祀爾看到了賀難折鐵絲的動作,但卻沒聽懂賀難說的是什么意思。“來,你給我整一根。”
賀難以為阿祀爾已經領悟了自己的潛臺詞,便又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了一根。
“只需要折一下就夠了。”這根鐵絲剛落在阿祀爾手里便斷成了兩截,而且看樣子好像不是“折斷”的,而是從兩端硬生生地“薅”斷的。
“你他媽故意找茬是不是?”賀難當時就忍不住說道。
“嗯?”阿祀爾撓了撓頭,“你到底想說什么啊?”
阿祀爾是不笨的,但他的性格屬于“比較軸”的那一類,再加上盛國語言較之胡部語更為復雜,對于賀難這種怪異的比喻自然難以領會。
“我想說的就是……你兩位哥哥們的心緒就如這根鐵絲一般,當他們過分輕視你的時候,你就要表現出一些實力讓他們對你不敢掉以輕心;當他們過分重視你的時候,你就要收斂起來甚至故意扮蠢來讓他們麻痹大意。久而久之,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能者’還是‘庸者’了,所以就會無從采取對付你的策略。”賀難兩手各捏著半條鐵絲在胸前舉著,模樣有點兒傻:“雖說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但他們本身就需要把精力投入到相對你來說更強的對方身上,你只需要反復牽扯他們的心緒和精力,讓他們在心中不得安寧,手上卻又對你施展不出什么余力,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嗯……”阿祀爾好像有點兒領悟了賀難的指導,興趣盎然地問道:“這個叫做什么計策?又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
賀難故作高深地說道:“當其機未發時,靜屯似癡;若假癲,則不但露機,且亂動而群疑;故假癡者勝,假癲者敗……這一計,‘假癡不癲’。”
“若要非得解釋出個理由,我覺得更像是……暗示吧。”賀難道:“我曾經在一個死鴨子嘴硬的犯人身上嘗試過一種方法——我蒙住了他的眼睛,捂住了他的鼻子,又在他手腕上輕輕劃了一刀,接著便是一點一點兒地將溫水滴在他的手腕上——其實那一刀所造成的傷口沒過多久就已經痊愈了,連血都沒流出來幾滴,但他的心理卻崩潰了……”
“想象一下,你失去了視覺,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嗅覺,聞不到任何氣味兒;只能通過一張嘴來大口呼吸,耳朵里聽到的是‘血’滴落在地上的滴答聲,感受到的是體內的‘血’慢慢流過皮膚的溫熱觸覺……”賀難的表情變得十分詭譎,笑容里也充滿了惡意,讓坐在他對面的阿祀爾不寒而栗:“就算是水,你也會覺得那是自己的血正在慢慢往外流。”
“自信、傲慢、鎮靜、焦慮、堅定、懷疑、不安、恐懼……以及永不停止的胡思亂想。”賀難就好像會戲曲中的變臉一樣,表情瞬息萬變,無數種浮夸到極致的神情隨著他的描述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面龐上掠過,直到此刻又回歸了平靜:“情緒最終會摧毀一切,就如同這根鐵絲一樣,當它被反復彎折了幾十次、上百次之后,也總會有崩潰的一天。”
“阿祀爾……如果你想戰勝你的哥哥們,就一定要先戰勝自己,如果你的內心是脆弱的,那么再強大的外在也如同枯木一樣腐朽。”賀難這樣說道。
平心而論,阿祀爾的演技很差,但達成的效果卻意外的好。
無論是德勒黑和沓來,都已經對阿祀爾產生了一種與宴會當日截然相反的看法。
再然后,便是約定好的、十日后三人各自的遠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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