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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夭 第三十二章 雪崩(三)
酒店套房,看完莫凱澤的傷,安德烈抽著雪茄,滿不在乎地說:“問題不大,只是髕骨磨損而已,休養幾天就能走路了。”
“幾天?”莫凱澤用異樣的目光看安德烈,心說你把我當什么了?我可沒有電影里那種恐怖的自愈能力。
“走路又不代表康復,拄拐走也是走嘛。一點小傷而已,不要那么緊張,遠沒有到截肢的地步。”安德烈嘿嘿一笑,回憶道,“想當年我小腿中彈八枚,脛骨都斷了,現在不依然好好的?”
“誰知道是不是假肢?”莫凱澤躺在床上,淡淡地說。
“讓你知道。”安德烈卷起褲腿,露出滿是腿毛和傷疤的小腿,拍了拍說,“看見沒?貨真價實的真腿,如假包換。”
“如假包換假肢,你是個狠人。”莫凱澤拿枕頭墊著背部,靠在床頭上。
“好好養著吧,可別在換假肢這條路上走到老師前面。”說了莫凱澤一句,微米耳機里傳來手下的聲音,安德烈走出臥室,“喂,說吧,什么情況?”
客廳里,路璇盤腿坐在沙發上,濕漉漉的米灰色長發披散在肩上,瞅了打電話的安德烈一眼,繼續埋頭修著指甲。
“再仔細搜一遍,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安德烈沉著臉掛了電話。
“看樣子結果很不理想。”路璇低著頭說。
“山腰到山頂都搜遍了,沒找到她。”安德烈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風王殿,“他們這么做是最讓人頭疼的,風、水、黑暗,這三尊王殿是想和我們打游擊嗎?我嚴重懷疑他們的宿主都是中國人。我的意思是中國的游擊戰太有名了,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想你應該懂。”
“漢語說得不錯。”路璇拿起指甲銼,“不過你是不是該先把褲腿放下來?你的腿讓我想到了薯蕷,薯蕷知道嗎?就是山藥,也許你連山藥也不知道。”
“山藥我知道,就是那種光白、水嫩、美味的食物,前幾個月去中國我剛吃過。”安德烈放下褲腿,有些小得意,“我的腿有那么好嗎?”
“我說的是剛從地里拔出來的山藥!毛旺盛得堪比長毛象!”路璇拿起手機,搜索出一張沒有去毛、去皮的山藥圖片,朝安德烈扔過去,“睜大你那雙近乎瞎了的眼睛好好看一看。”
看了兩眼,安德烈就把手機放到桌上了,臉色尷尬:“打人不打臉,我最近可沒招惹你。”
“所以我打的是腿。”路璇攤了攤手,俏臉上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房門打開,看到安德烈,以辰主動打招呼:“布朗主管,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安德烈笑瞇瞇地說。
“呃——這個你還是問莫凱澤比較好。”以辰干笑著把問題推給莫凱澤。
“真是好兄弟,他說讓我問你。”安德烈撇撇嘴,“集訓挑戰進行得如何?快結束了嗎?另外,對這次集訓有什么感想?”
“進行一半了,再有一個小時差不多可以結束。”以辰接了一杯水,“感想的話,如果可以,我不想再來這里了。”
安德烈扭頭看向路璇,一本正經地說:“我不是喜歡挑事的人,但他確實給我一種對你這位老師有點意見的感覺。”
路璇抬頭瞧了一眼以辰,隨意地說:“不對老師有意見的學生不是好學生,不對學生下死手的老師不是好老師。”
路璇輕描淡寫的話令以辰聽得心驚膽戰,有意見?下死手?
他心里有一萬個聲音喊冤,同時又暗罵安德烈多嘴。
安德烈卻不知道以辰在心里罵他,對以辰聳聳肩:“看起來你老師對你還是挺照顧的。”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以辰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言不由衷地說。
當以辰等人走出酒店房間時,集訓隊正好從外面回來。
集訓挑戰結束了,不得不說俱樂部設的挑戰難度不小,一隊只有兩人挑戰成功了,其中一人以辰等人還認識,正是羅森特。
二隊沒有人挑戰成功,倒不是他們水平不夠,而是沒有意義,身為令行部成員,他們參加集訓是為了進行極限運動使得強化劑的功效能更好地發揮出來。
見到安德烈,一隊每個人都非常興奮,俱樂部主席親自來看他們的集訓成果,這是他們沒想到的,也是他們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酒店大廳,安德烈宣讀了每個人的集訓測評,并為每個人頒發了集訓紀念勛章,隨后又為挑戰成功的羅森特兩人頒發了獎杯和三萬澳元的獎金。
一番致辭后,安德烈宣布集訓圓滿結束。在歡呼聲中,安德烈開香檳,與集訓隊一同慶祝。
“終于結束了。”以辰唉聲嘆氣。
“結束了你不應該高興才對?”莫凱澤目光怪異。
“這你就不懂了,高興只是短暫的,疲憊才是永遠的。這次集訓結束,就意味著下次集訓開始,苦日子還長著呢!唉,你我的未來就是這個樣子,看透了,但沒有辦法。”以辰耷拉著腦袋,拍了拍莫凱澤輪椅,“你還好一點,有了它最起碼短時間內日子會比我好過些。”
“羨慕嗎?我不介意和你換一下,相信你還沒體驗過髕骨磨損的滋味。”莫凱澤面無表情。
“還是算了吧,我可羨慕不起來。莫兄偉大,小弟敬佩。”以辰抱拳道,說完又豎起大拇指,“話說回來,我真挺佩服你的,太強了。一場雪崩,說解決就解決了,霸氣側漏啊。我要是個女的,絕對會成為你的粉絲,不,小迷妹。”
莫凱澤白了他一眼,懶得再搭理這腦洞大得離譜的家伙。
這次集訓,兩人成長無疑是巨大的,持續性刺激使得劍息有了極大的增強。
不過莫凱澤感覺出來了,這種程度的增強遠不如那次元素刺激顯著。即便進行一個月極限運動,效果也遠不如進行一次元素刺激和一周極限運動好。
只可惜進行元素刺激時主導權在道劍那里,道劍之主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就算能依靠外力間接終止,可進行元素刺激時還有著百分之八十的傷殘率。
上次他純粹是運氣好,不然缺胳膊少腿不是不可能,運氣不好說不定連小命都不保。
由此來看,俱樂部對劍息的研究很到位,極限運動的確是增強劍息最穩妥的辦法。
當雙層客車離開科修斯科山國家公園時,喝得微醺的安德烈已經躺在兩個座位上打起盹來了,手里還拿著一瓶喝了兩口的水。
“就你老師這個樣子,是怎么當上令行部主管的?”以辰扭頭看著后座的安德烈,對莫凱澤說。
“俱樂部有正常人嗎?”莫凱澤反問。
“有道理,實際上我覺得我們也不正常了。”以辰揶揄道。
“那也值得慶幸,最起碼正常過。”莫凱澤話語平淡。
以辰看了看他,笑笑:“看不出來,你還挺知足的。說起來我真有點懷念之前的生活,雖然平靜得讓人乏味,但起碼好過當下,刺激得讓人心累。”
看到隔著過道獨自一人靠窗發呆的路璇,莫凱澤碰了下以辰,低聲問:“怎么回事?你們兩個不會又鬧什么不愉快了吧?”
“我們就是普通的師生關系,能鬧什么不愉快?”以辰偷瞄了一眼望著窗外的路璇,小聲說,“性格分化癥這種怪病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和她相識的這段時間,我總感覺認識了多個她。”
“你可是連累了人家兩次,通俗點說,人家為你折了兩次壽。”莫凱澤閉著眼說,“就算是你再怕連累人家,又或者人家有師生情結,你也不能光躲著人家。正常朋友還是要做的,更何況還有一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師生關系。”
“聽你這意思,你是想讓我認個媽啊。”以辰眼皮微跳,“我說,你今天話很多,這可不像你冷面的作風。”
“后面那位讓我說的。”
“你老師?”以辰又扭頭看了眼安德烈。
莫凱澤點頭:“他說他最近在跟約翰遜塔主學心理學,塔主說你的情況不太樂觀,他就自告奮勇打先鋒,來試探試探你,你可以把我當做是他拿出來的炮灰。”
以辰愕然:“心理學?我的情況……不太樂觀?自告奮勇?你是炮灰,安德烈是先鋒,那邁克爾不就是大軍了?”
“是這個意思。”
“向我發起一場心理攻堅戰?還要風之主、令行部主管、七蓮塔塔主挨個上?”以辰嘴巴張得足以塞一個雞蛋進去,“有這個必要嗎?”
“從嚴格意義上講,只能算一場心理戰,還算不上心理攻擊戰。”莫凱澤直白地說,“攻堅戰是攻克敵設有堅固防御的要地,很不幸地告訴你,邁克爾說你的要地根本就沒有堅固防御。”
“有什么說什么,你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以辰雙手使勁抹了把臉,看著莫凱澤,“你覺得我有病嗎?”
沉默了幾秒,莫凱澤說:“你想聽實話嗎?”
以辰身體往一邊兒挪了挪:“如果你想說我抑郁了,那我還是不聽了。”
“所以你還是不想聽實話。”莫凱澤攤了攤手。
隔著過道,路璇坐在靠窗的座位,右手托著香腮,車窗外白雪皚皚的雪山正在遠離。
她有些心煩,思緒很亂,總感覺腦袋中有無數個聲音。那些聲音的主人坐在一起,圍繞著兩到三個話題吵個不停。
每個聲音都在發表一種與其他聲音完全不同的意見,各執己見。但仔細一聽,每個聲音又都那么像她,好像是自己與自己在吵、在鬧,是各執己見嗎?
一個人會有不同的意見?那該如何抉擇?
頭忽然異常得疼,路璇雙手摁在太陽穴上緩慢地用力揉著,黛眉緊蹙,白皙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大概持續了半分鐘,腦袋里其他聲音消失,只剩下一個高貴、冷艷的聲音。
摁在太陽穴上的雙手順著額頭往后捋順米灰色長發,路璇俏臉上痛苦的神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漠的神情,一雙美眸光華內斂,深邃如星辰。
此時的路璇,如深澗中一汪幽潭之水,又如極地中一座冰雪之山,靜靜地坐在那里,清冷、尊貴的氣質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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