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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國之上 第四百十九章:伐我身同骨 鑄為劍與棺
清晨,海浪舒卷,天幕乍分。
光從遠處涌來時,天邊刮起了風。
那是純凈的第一縷風,帶著同樣純凈的劍意。
劍意來自古靈宗的方向。
紅樓中,長明的燭火再次點燃,司命看著那支燭火,眼眸中的冰緩緩消融,清靈澄澈。
接著,司命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啄了啄,像是被風親吻過去。
司命轉過頭,什么也沒有看到,過了不久,葉嬋宮裹著棉被的身影出現,她像是用盡了力氣,走回紅樓后便輕輕躺在了司命的懷中。
“師尊,是困了么?”司命低聲問道。
葉嬋宮道:“太陽出來了,月亮當然就該睡了。”
說著,她閉上了眼,在司命的懷中睡下。
司命看著身子又嬌小了幾分的少女,許久之后憐惜地嘆了一聲,她鋪了張床榻,讓師尊躺好,然后將一旁無所事事向外張望的白藏抓了過來,給師尊當綿軟的枕頭。
白藏喵嗷地叫著,很不情愿。
海邊,邵小黎跪在崖岸上,也感覺自己被一縷風包裹了。她側身望去,隱隱約約看到了寧長久模糊的影,那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靈態,他對著自己微笑,伸出了手,揉了揉她的發。
邵小黎怔怔地看著他,失了神。
環繞在天空中,首尾相連著奔涌的洛河,就此停下,瀑布般嘩地墜落。
寧長久伸出手,傘一樣擋在她的頭頂,他對她微然一笑。
“老大……”
邵小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當初光幕之前,他從光幕中走出的模樣,輕輕呢喃。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這縷風,這縷風卻輕盈地從指間溜走,向著海面上飄去。
經歷了慘烈神戰的大海,一眼望去悲愴凄涼,此刻細風輕盈,海浪也終于顯得柔和了。
陸嫁嫁回身望去。
迎面而來的是無數道溫柔的風,風灌入自己的白裳里,然后從耳畔,身側,袖間掠了過去。
她身側,那片太陽的碎片悠悠飛起,在海面上破碎成粼粼的光點。
這千萬綹的風像是少女的絲發,從遙遠地地方吹來,然后在海面垂直上升,于虛境匯聚成了人形,與此同時,太陽徹底捧出了海面,光芒好似齊發的萬箭,刺穿薄霧,將這縷風照亮。
虛境之上,柯問舟的身前,少年單薄的身影在無盡的長風中凝聚。
他的身后,紅日與金烏顯化出來。
少年雙手攏袖,平靜地注視著高空中的老人。
“方才一劍確實當得起天下第一劍,寧某永生難忘。”
柯問舟也看著他,喟然長嘆道:“了不起,不愧是他,也不愧是天道必殺之人。”
寧長久道:“還要感謝劍圣大人送我此程。”
柯問舟看著他,問:“此刻的你應是靈體吧?”
寧長久道:“這是神明之軀。”
“神軀……”柯問舟這才確信,對方已真正登上了金烏神國,獲得了古代流傳至今的權柄。他垂下頭,看著自己蒼老的身軀,道:“肉身凡胎苦弱,一生所求皆為不朽,你等神軀,可不朽否?”
寧長久搖頭道:“不可。”
柯問舟點了點頭,似有些遺憾,他看著寧長久,片刻后沉聲問道:“那幾度重生之后,你還是你嗎?”
寧長久閉上眼,感受著身體中純凈的光。
他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前世不可觀的弟子,今世跟在寧擒水身邊的小道士,還有……如今的自己。真的都是自己么?
他至今無法知曉,趙國皇城那場天劫里看到的三魂,到底是不是幻夢。
與陸嫁嫁一同跨越南州,前往中土之時,他亦吞下過幽冥古卷,召喚那些已經死去的靈魂,那時,他心中生出了一個恐怖的念頭,他無法抑制地想到了自己未重生之前,那個有些呆傻的自己。
幽冥古卷得到了指令,開始招魂。當時的寧長久沒有勇氣去看幽冥古卷是否能成功召出。
因為他害怕,如果古卷真的成功了,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個個體,在分化出了另一個個體后,他是自己的附庸,還是另一個獨立的個體呢?這到底取決于誰的意志呢?
還有,那個個體如果死去,是自己死去了嗎?那活著的那個又是什么呢?
這些都曾是寧長久刻意回避的問題。
但現在他已明悟并釋然。
帝俊、羿、那短暫流轉的幾世、不可觀的弟子、趙國皇城的小道士、還有如今的自己……
他活到現在,是因為他的事還未做完。
人們死時念頭不化,便會凝聚為怨靈。他也是怨靈啊……光明的怨靈!
他無需去想什么是我,只需要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為何而死。
血肉苦弱,但意志不滅。
這也是他存在的意義。
“我還是我。”
寧長久看著劍圣,伸出了手,白銀的劍光在他手中凝聚,靈態的短發少女縈繞而出,睜開了微有怨氣的清澈之眼。
柯問舟長嘆道:“天生災,地生魔,挽弓射九日……大羿,你終于還是回來了。”
少年搖了搖頭,堅定道:“我是寧長久。”
虛境中灑滿了劍光。
那是澄凈明亮的劍光,好似飽滿的露水,映著朝陽,積蓄著陰陽交割時的玄清氣。
它們在寧長久的身邊凝聚成一柄柄劍的形狀,好似荒蕪虛境中開出的小花。
柯問舟看著這些劍氣,蒼老的眼眸被光線盈滿,他也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看著自己斬出的第一道劍氣,木然良久,隨后欣喜若狂。
但他的身軀已經腐朽。哪怕傳說三境,也抵不過歲月和天地的雙重消磨。
他看著白衣沐光的少年,只是羨慕。
劍光里,柯問舟抬起了左臂。
他的手中握著一塊鐵鑄的令牌,那是劍閣閣主獨有的令,是閣主身份的象征,握著這枚令牌,便可號令人間所有的劍。
若此處是中土劍閣,那柯問舟握住這枚令牌,心神全力催動之時,就能看到萬劍來朝的壯觀景象。
但此處天高路遠,只有寥寥數百把劍響應了。
它們或來自縹緲樓,或來自附近的大小宗門,也有沉入海底,早已折戟沉沙只剩胚子形狀的破銅爛鐵。
數百把劍像是鳥群,朝著虛境之上涌去。
那將是它們此生抵達過的最高處,也將是它們的墳墓。
這場五百年至今,人間劍道最高峰的決戰,就在這長空之中悄然地發生了。
陸嫁嫁、邵小黎、司命、寧小齡、趙襄兒…
…她們在由近及遠的位置上,一同凝視著云端,靜靜地等待著這場戰斗的落幕。
劍圣將境界拔至了此生的頂點,用盡絕學。
寧長久亦不例外。
寧長久與柳希婉的心神幾乎融為了一體,他們共享著每一道光明,感受著每一縷精妙絕倫的劍意。
長空中劍影縱橫,凌厲的鋒芒在虛境中交錯,藍灰色的天空被它們切割開來,虛實交映,層次分明,宛若佛經中所描繪的琉璃世界。
劍圣的發絲被斬斷,長袍被洞穿,幾乎皮包骨的身軀上,劍光刺透了進去,卻未能扎出鮮血。
他好似一個真正的傀儡。
那隨著劍令呼喚而來的數百把劍,也化作了鐵屑粉末,被清澈的劍風吹散,成了落向海面的灰白之雪。
寧長久立在虛境里,持續不斷地遞著劍。
劍光中有稚童的自己,有少年的自己,有如今的自己,他們握著不同的劍,卻有著相似的眼神。
劍光似萬箭破空,呼嘯而去。
柯問舟立在原地,他的耳垂被削去,眉目開裂,鼻梁從中斷裂,左手的小指也折斷,瘦骨嶙峋的傷痕處,也可以見到從中扎出的骨頭,他像是剛剛遭到了最頑固的刑罰,渾身上下沒有一片皮膚是完整的。
不久之后,血液涌了出來,將他澆灌成了一個血人。
“我十六歲學劍,一個月入道,十七歲時后來居上,擊敗了我所能擊敗的所有同齡人,十八歲時,我邁入紫庭,盤桓紫庭巔峰十余年,終遇圣人,圣人言我有反骨,卻依舊收我為徒。”
柯問舟承受著萬劍之刑,話語顫抖:“一年后,我邁入五道,其后天地動蕩……七十八歲那年,我創立劍閣,自封天下第一劍,此名至今五百年,無人可撼動,終于……終于在今日交由你了。”
寧長久淡淡道:“你明明憧憬大道,不惜背叛一切追尋,又何必要為虛名所累?”
柯問舟無法給出回答。
寧長久持著白銀之劍,將之送入了柯問舟的胸膛,“那這虛名,就隨你一同葬于虛境,歸于墟海吧。”
柯問舟低下頭,看著自己穿透身軀的劍,面容上并無痛苦悲戚之意。
他敗了,敗給了寧長久。
那是純粹劍意與劍氣上的失敗,是技不如人。
他心服口服,并無不滿,只是總覺得,自己還有什么事沒有做完,但具體是什么事,他也想不起來了,情緒所能抓住的,唯有濃烈的遺憾。
僅此而已。
對于百戰百勝的名將,落敗往往是與死掛鉤的。
他從孤云城一路至今,終究沒能逃過死亡。
他本該平靜死去的。
但令柯問舟更為痛苦的是,哪怕是死亡這件事,他也無法主宰。因為他早已依附于了天道,他是暗主的傀儡,他根本沒有掌控自己生死的資格!
寧長久的劍本該了結他的生命,但暗主不肯他死。
更遙遠的天空之上,有一只天空般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了!
那瞳孔似有密密麻麻的蟲影游走著,發出昆蟲閃動翅膀的聲音,畫面令人頭皮發麻。
時至今日,柯問舟第一次真正感知到了暗主的存在。
虛無縹緲的天道化作了實體。
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從虛境中灌下,精準地落到了柯問舟瀕死的殘軀里。
寧長久斬出劍光,卻無法阻攔這個過程。
太陰之目展開。寧長久借著這個機會,第一次去接觸那傳說中最大的敵人——暗主。
光線包裹著自己的精神,他順著虛境的裂隙向上,終于觸及到了那龐大大物的冰山一角。
這是寧長久的第一印象。與白城上的仙人如出一轍。
寧長久不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畫面……那是一個朦朧而混沌的存在,它沒有具體的形象,卻像是趴在葉子上的大青蟲,蠕動著身體,啃咬著葉片,它的身體里,有著無窮無盡的看不見的怨念,那些怨念像是一個個旋渦,也像是無數睜開的,凝望自己的眼睛,它們發出的聲音像是刮骨的刀,每一聲都能喚醒來自靈魂的攣動與劇痛。
那是鬼,宇宙中的鬼!
怨念的旋渦產生了無窮大的吸力,寧長久的太陰之目被牢牢鎖住,要被吞入鬼的腹中……它似乎還以權柄為食!
寧長久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讓劍靈斬斷了識海的聯系,及時將意志抽回。
若稍晚一些,他的太陰之目便會被對方直接吞掉。
寧長久再度睜眼。
前方,柯問舟的瞳孔已一片漆黑,他的血肉之軀里,五臟六腑已消失不見,它們被暗主的氣息融化。一柄黑色的劍自柯問舟的左手中生出,無半點光澤。
寧長久知道,自己的對手已經變了。
對方不再是劍圣柯問舟,而是得到暗主饋贈之后的傀儡。
這才是他成就神位之后,真正要面對的對手。
五道巔峰是大部分修道者的極限,但對如今的他們而言,傳說三境的線,也即將被越過去了。
劍圣持著劍,面無表情地斬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知道,劍圣氣數將盡,哪怕得了暗主饋贈亦是窮弩之末,他只有一劍的機會。自己同樣如此。
他盯著劍圣迎面而來的黑劍,金烏神國在此刻打開。
太陽于虛境中盛放出萬點光芒。
神國里,神話邏輯的柱子熠熠生輝。
記憶的長河卻回溯而上,來到了比神話邏輯更前端的歷史里。
“常曦,月宮荒蕪千年,只你一人,不孤單么?”
帝王冠冕的年輕人站在清輝流溢的月宮門口,望向了廣寒宮中婆娑的影。
清澈動人的聲音從中飄出。
“廣寒清虛之府,千古以來皆是如此,我又何必打破此間寧靜呢?”
身披紗裙的女子立在月桂旁,紗裙由月光織成,一側月桂開滿,馥郁的芳香總能讓人想到人間清寒的秋日。
帝俊立在門外,問:“你要前往人間了嗎?”
常曦頷首:“人間以日月為名,衍生信仰無數,你常去人間,應比我更清楚……他們既以我們為寄托,此番心意日月可鑒,又怎忍辜負?”
帝俊長嘆道:“你所掌之權并發殺伐,我會說服羲和前去的,不必憂心。”
常曦卻搖了搖頭,話語清和:“我也該去人間看看了。”
帝俊問:“你從未走出去過么?”
常曦立在月桂樹下,雙手輕握,她環顧四周,看著這座清寒寂寞的冷宮,看著外面灰白色的世界,星辰都在黑色的天幕上懸掛著,看似觸手可及,實則無
比遙遠。
常曦的話語亦如這宮殿般單薄清冷:“我自出生起便從未離開過,非我不愿,實則不能。”
帝俊疑惑,問:“你貴為月神,何須禁足于此呢?”
“因為……”
常曦欲言又止,她的目光落在氤氳著月光的枝頭上,許久不言。
帝俊卻明白了過來,他看著那株月桂,問:“因為它?”
“嗯。”
“為什么?”
“因為……”常曦終于繼續說了下去,“因為它就是我呀。”
金星孕育了天藏、火星孕育了燭龍、水星孕育了玄澤,冥王星孕育了冥君……如此類推。
這片星系之內,每一顆舉足輕重的星辰,都會孕育出獨屬于星辰的神靈。
月亮遠不如它們巨大。
但月亮靠近靈氣最為茂盛的星辰,日久天長之后,月囚上終于誕生了第一個生命——月桂。
月桂不似人間的木樨花,它生于月亮,卻無根無葉,只在人間滿月的時候開出月色凝就的花來,孤芳自賞卻亦滿心歡喜,她像是尋常的花木一樣,無法走動,便只好撐開如雪的樹冠,借助月光去遠遠地觸及人間。
月桂開時皆是深夜,人間安靜,所有人一同的意識匯聚成了更大的夢之海,夢境尚且無主,這力量雖不強大,她卻喜歡,便自發地掌管起了夢境。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物久而成精。
哪怕是神物般的月桂亦是如此。
終有一日,月桂中,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盈盈走出。
那是集合了人間所有夢境的想象力,是世俗意義上美的極致。她青絲白裳,籠著紗裙,戴著月冠,真正得如夢如幻。
她是月囚的神,亦是月桂本身。
她圍繞著月桂,模仿著人間的制式,為自己構建起了一座寂寞寒冷的宮殿,她在里面像人一樣生活,遠遠地看著世間紅塵流換,云舒云卷。
但月桂終究是月桂。她無法遠離‘自己’,廣寒宮多大,她能活動的范圍便有多大。
人非草木,孰知草木之無奈呢……
“原來月神殿下竟是這株月桂本身。”帝俊后知后覺。
常曦淡然地微笑著:“是啊,我其實很羨慕你,羨慕人間的萬民,羨慕一切來去自由不必忍受孤寂的生命……當然,我也知道,它們同樣羨慕著我。”
帝俊問:“可你決定要走,又該如何離去呢?”
常曦回答:“當然是將我自己帶走。”
許多年之后,人間廣為流傳一個月宮伐桂的傳說。
伐桂的主角在不同的傳奇故事里換了許多人,沒有人知道該以哪一版為真。
但四千多年前的月囚上,帝俊立在廣寒宮外,親眼看到了常曦親手將月桂伐倒。
她輕柔曼妙的身影緊繃著,似承受著很大的痛苦,接著,血從紗裙間透了出來,將她月白色的衣裳染成了紅色。
月桂在廣寒宮中被伐倒,化作了一小截月枝。
常曦握著這截月枝,虛弱地跪在血泊里。
她看著月枝,如對鏡自照,神色無比溫柔,輕聲說道:
“若要取良鐵鑄不世之劍,理應是它。”
“若要取良木修永眠之棺,也應是它。”
這是常曦伐桂的故事。
之后常曦帶著它踏出了那座深宮,去往了人間。
廣寒宮再無月樹,月囚上不見花香。
這顆灰白色的星空無一人,也無人目送她的遠去,盼望她的歸來。
她是月桂,如這顆星一樣,明明殷切地環繞著人間,卻又自古清冷。
“這是我的劍,也是我的棺。”
寧長久低聲默念。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原來這句話,是師尊對自己說的。
前一世的最后,第三次獵國計劃徹底失敗了,師尊在最后的關頭將月枝以刺入身軀的方式遞給了他,將他送回了十二年前。
月枝便是葉嬋宮最初的本體。
她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他。
時間倒流十二年會發生什么,這于他們而言都是未知的。
但是,生則合劍殺魔,死則同棺而眠,或許就是她前一世里最后的祝愿了。
金烏神國里,又有一根嶄新的神柱拔地而起。
那根神柱坐落在第一根神柱之側。
那里面,記錄著帝俊與常曦時代的故事。
這是超越這個世間歷史,卻又真實存在的故事。
也是他們真正的開端。
金烏嘶啼,更明亮的光從中涌出,將虛境照成了一片赤金之色。
“人身竅穴,有名為死;劍尖微渺,可吞生光;忘乎百骸,悲形于外;斬盡一切,可見新生!”
寧長久與柳希婉心神相契,一同默念劍訣。
那劍訣不是其他,而是天諭劍經的心法要訣!
少年與少女的聲音交疊在一起,與此同時,白銀之劍逆命般燃燒了起來,發出了貫透寰宇的劍芒。
白衣少年如此握劍,向著劍圣斬去。
天諭劍經,必殺之劍,就此刺出!
古靈宗外的紅樓里,燭火搖晃,司命照顧著葉嬋宮,而少女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直到這一刻,她終于回光返照般睜開眼,而她枕頭下的白藏卻在發著抖,一動不動,只知低聲喵叫:“天道,那是天道!我聞到暗主的氣味了……黑日要來了,黑日要來了!”
司命無視白藏的叫聲,她扶著師尊起來,兩人依偎著,一同看著桌子上搖晃不定的長明燭火。
燭火幾度搖曳要滅,又堅韌抬頭,幾度重新煥發出光。
最后,燭光還是熄滅了。
但并不是因為光明被黑暗戰勝,只是因為這支燃燒了幾千年的長明燭火,蠟油燒完了。
葉嬋宮望向了外面。
天空中落下了劫灰的余燼。
虛境里,只剩下寧長久拄劍而立。
得到了暗主力量的柯問舟已被他斬落虛境,砸入了極為遙遠的海域里,殘軀被浪濤卷去,生死不知。
“我能戰勝這樣的劍圣,那若有千千萬萬的我,是不是可以同心協力,將天幕上暗主的本體殺死呢?”寧長久輕聲發問。
柳希婉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堅定地說了能。
寧長久微笑著點頭。
這一劍,同樣耗盡了他的力氣,他閉上眼,張開手臂,隨心所欲地向下墜落。
他無比愉悅,一點不覺疲憊與害怕,因為他知道,無論何時,下面總有人會接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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