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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國之上 第兩百二十三章:昔我往矣
草廬中,穿著白布裙子的樂柔坐在長凳上,陸嫁嫁立在她的身前,以指為梳子,替她編著長發。
樂柔問到這一問題時,陸嫁嫁編頭發的手指微僵,她手指捻動發絲,猶豫著該怎么向樂柔解釋。
正當這時,草廬的木門忽地打開了。
夜風伴隨著少年的聲音傳了進來。
“嫁嫁,我回來了。”寧長久假裝自己是夜行歸家。
陸嫁嫁與樂柔齊齊望向了門的那邊,這對女子師徒心緒同時一緊。
陸嫁嫁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回來,有一種做私密之事被忽地捅破窗戶紙的感覺。而樂柔則是徹徹底底的震驚,她看著門外的白衣,俏臉木訥,小嘴半張,燥熱的風吹入口中,卻讓她下頜不停地打顫。
寧長久微笑著望向樂柔,揉了揉眼睛,假裝看不清楚,道:“嫁嫁,家里這是來客人了嗎?”
陸嫁嫁有些不知所措,心想你不是自己說要瞞著的嗎?怎么就坐不住了呢?
她瞪著寧長久,手上的勁忍不住大了些。她手指本就在樂柔的發間,這一使勁,疼得少女立刻回神,她捂著頭發,吃痛地叫了起來。
陸嫁嫁微驚,連忙收回了手,然后順著她的頭發摸了摸,安撫了幾句后轉頭望向了寧長久,沒好氣道:“進來之前不知道先敲門嗎?把徒兒都嚇到了。”
樂柔心想不是師父你自己緊張弄痛了我嗎……
但是師父怎么會是錯的呢?于是她也望向了這個罪魁禍首,揉了揉眼睛,不確定道:“師……寧長久?!”
她不知道是不是活見鬼了,眼前的分明就是早就跳進深淵死掉的師弟寧長久啊。
寧長久看著她,露出了恍然之色,道:“原來是樂柔小師姐呀。”
剛剛送走了一位大師姐,現在又來了位小師姐。
樂柔聽著這說話的語氣,愈發篤定他真的就是寧長久了。
陸嫁嫁淡淡地看著他,嗓音清冷若十二月的流霜:“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寧長久看向了她。
陸嫁嫁眉目清漠,墨發白衣似烏云裂雪。
寧長久偷偷地做了一個“七”的手勢。
說的便是先前賭約七天的意思。
陸嫁嫁看到了,她微紅的唇瓣泛著血絲,清眸深處神色掙扎,如今若草房沒人,她對寧長久言聽計從也未嘗不行,但樂柔在前,她如何能損了尊嚴?
寧長久也很給她面子,道:“回稟嫁嫁,先前修行有怠,遇到了些瓶頸,參悟花費了不少時間。”
陸嫁嫁淡淡點頭,道:“以后不懂之處,直接問我便是。”
寧長久道:“嗯,嫁嫁的劍術自是高妙無雙的。”
陸嫁嫁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卻也面不改色,轉而輕輕拍了拍樂柔的肩膀,道:“樂柔,正好為師也想與你說此事的。”
“額……”樂柔還沒有緩過神,心想這是陰曹地府放假了嗎?
寧長久走進屋中,看著樂柔,笑道:“怎么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以前你捉弄我的時候可是威風凜凜的啊。”
樂柔神色一震,想起了那些事,惱道:“你果然都知道!”
寧長久淡然一笑:“過去承蒙師姐照顧了。”
樂柔很是生氣,但師父在身后,她也不好發作,更何況,師父與他的關系……好像很不一般。
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宗門里原本就商量過,哪天要是寧長久回來,就直接辦上最隆重的酒席,然后取出稀世鳳絲綺羅編織的大紅嫁衣給陸嫁嫁披上,讓他們就地成婚算了。
但這也多是玩笑話,所有人都知道,那少年怕是十死無生了。
樂柔從未想過,她竟在今日見到了活的寧長久。
她疑惑地望向了師父。
陸嫁嫁言簡意賅道:“前幾日里,他從深淵爬回來了。”
樂柔哦了一聲,心想師父的反應不太對勁呀,不都說久別勝新婚嘛,難不成他們鬧矛盾了?
寧長久走到樂柔身邊,拍了拍邊上的位子,道:“嫁嫁,你也坐。”
陸嫁嫁猶豫片刻,裙擺捋過大腿,緩緩地坐在了長凳上,神色平靜。
陸嫁嫁道:“今日樂柔來是勸我回峰的,明日便是宗主大典了,這是四峰最大的盛典之一,他們都希望我可以回去。”
寧長久道:“是該回家了,更何況,這草廬也比不得峰主殿溫馨。”
樂柔見他幫著說話,印象扭轉了許多。
陸嫁嫁道:“等你回峰之后,想必消息會很快傳開的。”
寧長久微笑道:“嫁嫁害羞了?”
陸嫁嫁冷冷道:“你不怕被趙襄兒提前知道么?”
距離那場三年之約,也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了。
此刻得了大師姐開竅的寧長久自是不懼,只是對手畢竟是趙襄兒,所以他同樣希望有更多的時間準備。
更何況,陸嫁嫁說過,她同樣需要好好想想。
從修道者的尺度而言,她也不過是個少女,嫁為人婦對她來說,終究太過倉促了些。
樂柔在一旁聽著,瞪大了眼睛,現在哪還有人不知道,那趙襄兒的未婚夫與師父的徒弟是同一個人,這分明就是在搶人呀,師父你哪怕不喜歡寧長久,也不要這么隨便地說出趙襄兒的名字呀!那可是情敵!
寧長久卻道:“那不如保守秘密,我先住在峰主殿里靜修。”
住在峰主殿……樂柔心想,那可是師父的寢宮,哪怕是你也不能隨便進啊,這種事情師父怎么可能答應?
陸嫁嫁靜思片刻,卻點了點頭:“你若想如此,依你就是了。”
你……你們還沒過門呢,怎么可以這樣!這還是我師父嗎?樂柔心中掀起了駭浪。
寧長久道:“嗯,峰主殿我也比較熟悉。”
陸嫁嫁無聲地瞪了他一眼。
樂柔有些頭暈。
寧長久道:“那明日我們便啟程?”
陸嫁嫁道:“此刻已然夜重,這里只有一張床,你讓樂柔睡哪里?”
樂柔一個激靈,道:“我要和師父一起睡!”
她堅信師父一定會寵著自己的。
寧長久面不改色,心中卻冷笑,還想當著我的面搶媳婦?
寧長久給陸嫁嫁無聲地使了個眼色。
陸嫁嫁道:“樂柔,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不可如此任性。”
樂柔委屈道:“難道要我睡地上嗎?”
陸嫁嫁望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道:“不如連夜回峰吧,我正好也想去看看峰頂的雪色。”
陸嫁嫁輕輕點頭:“如此也好。”
樂柔感覺心里涼涼的,她看著陸嫁嫁對寧長久言聽計從的樣子,終于明白了嫁出去的師父是潑出去的水的道理。
不過也有好處,至少自己把師父帶回峰了,明天問盧元白討要峰主之位去!
樂柔強顏歡笑,心情終于好了一些。
是夜,南荒的上空劃過一道雪亮劍光。
陸嫁嫁足下無劍,直接凌虛而行。
夜色像一塊平整鋪就的布,南州錯落的村鎮都隱在了黑夜里。
更遠處,依稀可以看到趙國與瑨國遙遙相對的,臥虎般的城池,城樓上還點著火把。
“瑨國的旗幟換了?”寧長久忽然問。
陸嫁嫁嗯了一聲,道:“瑨國的王已死,整整一年沒有新王敢繼位,如今還是宰輔代為監國,瑨失其王,便改名為晉字了,也算是在對趙襄兒示好。”
寧長久輕聲笑道:“小丫頭好大的本事。”
那女帝陛下也是樂柔崇拜的對象之一,如今聽寧長久這么說,有些不悅,道:“你才是丫頭。”
寧長久沒有生氣,不由想起了臨河城時,自己與趙襄兒互換了衣裳的那段往事,笑了起來。
樂柔見他如此不知恥,警告道:“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你也不許胡作非為哦。”
寧長久問道:“怎么算胡作非為?”
樂柔沉思了一會兒,很難得出明確結論,便道:“就是不許做壞事!也不許欺負師父!”
“欺負師父?”寧長久道:“我可疼嫁嫁得很。”
陸嫁嫁的胸脯微微起伏。
她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別說話,要過云了。”
陸嫁嫁身影如劍,破云而去。
完整的云層在劍穿梭過后被炸成了鱗片狀,藕斷絲連地漂浮空中,云鱗的邊緣微亮地勾勒著月光。
不久之后,天窟峰的峰主殿前亮起了一道影。
峰頂寂寞了兩年的白雪被劍光照亮。
陸嫁嫁的身影落回峰頂。
峰底亙古不化的白雪似一張張記憶的便簽,在他們來臨以后打開,展露出其中所有記錄的畫面。
其中有他們無聲穿梭的深藍夜晚,有峰主殿前的賞看的白色雪月,有聯手刺殺冰容時的血腥紅光……寧長久看著地上的雪,卻似看著一個盛滿土壤的圓筒,仿佛可以從其中摘出五彩繽紛的花來。
陸嫁嫁的聲音帶著輕輕的嘆息:“我們回來了。”
寧長久道:“回殿里看看吧。”
陸嫁嫁嗯了一聲,從瑩白的雪色中收回視線,轉身走上清寒的臺階,推開了那座殿門。
峰主殿好似天上的廣寒仙宮,透著久無人煙的幽涼與寂寞。
寧長久跟上她的步伐,走了進去。
樂柔站在門外,有些不知進退的樣子。
陸嫁嫁也想起了她,回身道:“我先送你回房吧。”
樂柔自然是希望師父送的,但想起先前的事情,她有些賭氣道:“我一個人回就好了。”
她在等著師父挽留,誰知道陸嫁嫁只擔憂地說了一句:“那你自己路上小心些。”
“……”樂柔委屈極了。
她抬起頭,又好巧不巧地對上了寧長久那可恨的臉,看到了他有些狡黠的笑。
失寵的樂柔輕輕跺腳,一個人氣呼呼地回去了。
陸嫁嫁走進了門,不悅道:“她還是個小丫頭,這樣對她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寧長久道:“這種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占有欲都是很強的,得讓她多經歷些挫折,這對于磨礪劍心亦有好處。”
陸嫁嫁對于這些歪理邪說見怪不怪了。
她淡淡道:“你占有欲可一點不比她弱啊。”
寧長久道:“如今就你我兩人,你還端著師尊架子?”
陸嫁嫁抿緊了唇,身子微停。
那份該死的賭約……自己怎么就三番兩次上當了呢?
她垂下螓首,恭敬道:“師父,徒兒錯了。”
寧長久看著她溫婉乖巧的模樣,一前一后的反差令他心弦顫動,忍不住輕輕擁了一會兒。
“以后嫁嫁就要峰主殿藏人了?”寧長久說著,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陸嫁嫁身子輕顫,不悅道:“怎么說得這般難聽?”
寧長久松開了她,道:“我去點燈。”
他轉身之后,陸嫁嫁隨手掐訣,抹去身軀泛起的溫度。
她走到窗邊,輕輕地挑下了簾子,手指自窗臺上輕輕抹過,手指摩挲間落了許多細灰。
燭光在身后亮起,峰主殿久違的輪廓浮現在了眼中。
大殿分為兩層,前面是主殿,銅臺盛著燭油安靜地燃燒著,地上鋪著絨毯,四邊的陳設皆是民間購置的老物件,透著年月的的氣息,這些老物件都供奉著劍,兩者相輔相成,竟有一種玄妙的,互相溫養的意味。
主殿之后是臥寢,兩者之間只隔著幾面巨大的屏風。
寧長久不由地想起了他初來天窟峰時,于劍堂中看見的那三幅烏紗屏風:荒人騎象斬蛇、群仙入海獵人面龍身之妖、萬劍升空斬九頭大魔。
那分明就是修蛇戰神象,仙人殺猰貐,萬劍斬九嬰的畫面。
原來命運早在不經意的細微處便給予了暗示,可惜自己未能讀懂,讓陸嫁嫁苦等兩年不說,險些還身入死地再也回不來。
寧長久繞過了那幾幅巨大的屏風。
峰主殿空曠卻精致,寒玉雕成的床于夜間透著熒光。
陸嫁嫁走到他的身后,微笑道:“以前你就是在這里欺負我的。”
寧長久心緒微動,他輕聲笑道:“以后可不止這里了。”
陸嫁嫁乖乖地抿上了唇。
峰主殿后是一池溫泉。
寧長久看著溫泉,然后望向了陸嫁嫁陸嫁嫁,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陸嫁嫁悠悠嘆息,她腳步相錯,裊裊依依地向著霧氣騰騰的溫軟走去,嘩得一聲里,雪裳落地,那纖美得驚心動魄的小腿在淺淺漣漪里,緩緩地淌入了水中。
陸嫁嫁與寧長久坐在崖邊,他們都已換上了嶄新的衣。
陸嫁嫁的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背上,涼沁沁的手則被寧長久握著,她看著遠處的鱗片狀的云,那是他們來時的路,一切都恍若隔了許多年。
“對了,丁樂石怎么樣了?那好歹是我第一個認真收的徒弟,之前與趙襄兒說好一年之約,打得怎么樣?”寧長久忽地想起此事。
陸嫁嫁對于寧長久口中的“認真”二字存疑,她說道:“此事小齡與我說過的,結局?還能是什么結局呀?莫非你對于你那徒弟,還抱有一線勝算?”
“嗯……倒是沒有。”寧長久想了想,無奈道。
陸嫁嫁道:“聽說那一年之戰排場不小,結果丁樂石三拳兩腳就被嚴詩揍得滿地找牙了,現在那嚴詩已然成了趙國很出名的殺手了。別人都說,嚴師出高徒,而天宗則養了個花拳繡腿。”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兒,道:“一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當殺手不是什么好事,下次遇到趙襄兒,我說說她。”
陸嫁嫁本想嘲笑一番,卻忍住了,她要好好捱過這七日,可不能隨便讓他找到借口鍛劍什么的。
寧長久看著溫泉附近叢生的雜草春藤,道:“這里許久無人打理了啊。”
陸嫁嫁本想隨手揮劍,想這些雜草斬去,卻被寧長久壓住了手,道:“萬物有靈,宗主大人回峰是喜事,可別讓它們遭了滅頂之災。”
陸嫁嫁道:“我可還不是宗主。”
寧長久笑道:“大典之后就是了。”
陸嫁嫁不置可否,對于這場大典,只要她想用心參與,魁首于她而言幾乎是囊中之物。
寧長久一邊說著,一邊環視著山崖,接著,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之物,目光微頓,起身走了過去。
“怎么了?”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走到了崖畔的一顆老樹下,盤根錯節的老樹邊生著許多雜花,花叢中一株柔軟的細藤探出,沿著老樹攀上,藤上無花,而是結著許多不大不小的孢子。
寧長久取過一枚,碾開了孢子,其中赫然是翠綠色的、光滑如玉珠的渾圓種子。
陸嫁嫁走到她的身后,輕輕蹲下,自他手中接過了一枚,神色一亮,訝然道:“這是世間罕有的靈羅果,據說紫庭之下服食之后,便可以通感草木,許多民間劍術大家,可以折草木為劍,許多便是偶得機緣,吞服了靈羅果……此物百年之前被大肆搜刮,近乎絕跡,不曾想這崖畔倒是開出來了。”
寧長久笑道:“是啊,嫁嫁本就是仙女,這仙殿之后有些仙葩,也算不得奇怪。”
陸嫁嫁無視他的揶揄,只是遺憾道:“可惜我們已臻至紫庭,對于天地的感應遠比靈羅果帶來的要玄妙許多,它生錯了地方。”
寧長久又剝開了一粒孢子,取出一顆堅硬的渾圓種子置于手中,微笑道:“這世上可沒有沒用的天材地寶。”
陸嫁嫁輕輕蹙起了眉頭。
不久之后,夜色便會被晨光刺破。
而陸嫁嫁回峰的消息,也會像這初晨的光一樣,飛快地傳遍四峰所有的角落,引得天宗震蕩。
尤其是天窟峰,弟子們見到了陸嫁嫁重新立于崖坪上時,紛紛激動地高呼著她的名字,許多新來的弟子看著這位傳說中峰主大人的神仙姿容,一個個都忘了眨眼。
關于陸嫁嫁的傳說很多,只是那些詞匯根本不足以勾畫出她的仙姿玉顏。
如今她佩著長劍,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那挺拔的身影里凌厲的劍意帶著圣潔的美,給人一種明明同行世間,她卻似畫中之人的感覺。
寧長久施展隱息術,偷偷地立在一塊崖石之后,他望著陸嫁嫁的身影,看著她與那些弟子交流致意,想著這位女劍仙白天夜里派若兩人的模樣,忍不住露出微笑。
盧元白也立在人群里。
原本這位劍術卓絕,平易近人的盧師叔是很得人喜愛的,但此刻卻像是透明的小人一樣,被所有的弟子無視了。
樂柔也站在人堆里,她的神色與其他人不同。她雙手環胸,一副自己掌握了天大的秘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表情。
宗主大典里,其余四方的門派也會應邀前來。
如今大劫之后,紫天道門式微,諭劍天宗便地位超然,那些小宗門便也借著這個機會前來獻上殷勤與誠意。
十三雨辰也應約而來。
只是她并非御劍來的,而是背負著生有倒刺的荊棘,從峰下的石階一步步走來。效仿古人的負荊請罪。
這位紫天道門如今的掌舵人,自得知陸嫁嫁回峰的消息后便開始登山,一個多時辰之后才終于緩緩走到山頂。
她穿著淡紫色的道裙,穿過人群,卑微地屈膝,跪在了陸嫁嫁的面前,接著解下了身上的藤條,輕輕叩首,希望陸嫁嫁鞭笞責罰自己,原諒過去紫天道門犯下的過錯。
陸嫁嫁接過了藤條,卻沒有任何動作。
其余人以為是陸峰主心軟了,誰知道陸嫁嫁冷漠道:“紫天道門可有弟子前來觀禮?”
十三雨辰心中一顫,老老實實道:“有的。”
陸嫁嫁道:“那之后你當著他們的面,再請一次罪。”
十三雨辰無論如何也是如今南州道門的門主,此番認罪已是紆尊而來,若是當著弟子的面被責打,以后哪還有回道門的顏面?
誰知十三雨辰輕輕叩倒:“只希望峰主大人可以不計前嫌。”
陸嫁嫁沒有回答,走過她的身邊時,替她重新披上了荊棘。
她無法答應十三雨辰的話,因為兩年多前,那場戰爭是兩宗之間動輒滅門的慘案,哪是一個下跪,一些皮肉之苦可以嘗還的呢?
十三雨辰也很清楚這一點,她同樣只想活下去。
四峰開始向中間靠攏,人群也如四年前那樣向著峰頂聚去。
寧長久御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落了一半的簾子透著微光。
房間內陳設撣得片塵不染,地面擦得光可鑒人,所有的一切都按著原先的模樣整齊地擺放著,唯有那床鋪有些亂,給人一種這里似還有人住的錯覺。
寧長久似能看到師妹在這里忙忙碌碌的身影。
他坐上木椅,翻看著桌上疊著的書。
當初習字時的帖子還保存完整,上面有新墨寫的字。
那是寧長久、寧小齡、陸嫁嫁和趙襄兒的名字。
這四個名字在好多張宣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緊緊挨在一起,每一筆都端正而秀氣。
寧小齡將他們抄了七百三十遍。
寧長久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靜坐在椅子上,手摸索下桌案,取出了那份火紅如新的婚書,接著拿出了自己的這份,一同擺上桌面,攤在了一起。
相挨的婚書幾乎看不出任何的區別,好似一對蝴蝶燃燒著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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