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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國之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九嬰白骨爪
雷光像是散去的雪屑,被狂暴的風從天幕上扯散。
云層間落下了一束束光,那些光還未來得及擴散便被聚攏彌合的云再次遮擋,而遠處的天峰上也亮起了新的雷光。環瀑山的幕布已經落下,依附著的山石和松木也開始塌方般地下沉,山頂上,那些壓下的陰云里,云層似沸騰的海水起伏跌宕,狂暴的九首就像是深海而來的巨型章魚,在暴雨天氣里翻騰在海面上,吸附并纏繞住了遠洋的巨舟。
即使在許多年后,這一幕依然會烙刻在諭劍天宗弟子的心里,此刻他們倉皇望去的目光中,是神罰天降、末日來臨般的場景。
那是傳說中惡鬼夜行的戲臺,幕布轟然落下,統領一切的妖神已展露出了它的龐大的軀體,隨之來臨的災難仿佛下一刻就會隨著雷電劈開每一個凝望者的瞳孔。
陸嫁嫁逆著風向前走去,寧長久也從地上艱難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側,除了那根干硬的,無法灌入靈氣的鐵樹枝之外,他已沒有趁手的兵器了。
“回來,你不是他的對手。”寧長久狂奔了過去,體內靈力忽地失衡,一個趔趄間摔倒,失衡之前,他伸長了手,卻抓住了陸嫁嫁的衣袖。
陸嫁嫁停下腳步,扶住了他,道:“斬妖除魔是修道者的宿命,你是明白的。”
寧長久道:“我們可以走。”
陸嫁嫁道:“如今天宗大難臨頭,四峰山河斷脈,狂瀾將至,我的弟子們還在天窟峰等著我,我怎么能走呢?”
她輕輕笑著,繼續道:“你是不是對我沒有信心?”
寧長久沉默不語,他抬起頭,環瀑山的上空,狂亂的雷云還在不停炸開,三千年前的兇神正在昭示著它的強大,而它的力量似也超出了寧長久最初的預算,哪怕是如今的陸嫁嫁,他也沒有信心可以戰而勝之。
陸嫁嫁一點點扯開了他手中的衣袖,道:“你平日里做決斷的時候,可問過我的意思?”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方才陸嫁嫁救下自己的一幕,他忽然覺得這似乎是一種償還,等一切償還干凈了,他們之間就會像兩條水波中漸行漸遠的蓮舟。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與你同去吧。”寧長久說。
“你是怕我太厲害了,九嬰招架不住,所以想給我添點亂?”陸嫁嫁淡淡地笑了笑,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叮囑道:“你去照顧小齡和其他人,等我回來。”
寧長久閉上了眼,垂頭嘆息:“那你不許不回來啊……如今整個天宗的靈力和氣運幾乎都被吸了個干凈,這對你有些天生相克的,千萬小心。”
“氣運……”陸嫁嫁輕輕點頭。
每個宗門都有一個全宗門適用的獨門心法,譬如諭劍天宗的天諭劍經上半卷心訣和紫天道門的紫天道訣。
宗門中每個人都修行這種心法要訣,聚在一起,便會形成一種縹緲卻真實存在的“氣運”,這種氣運對于所有修行過這種心法的人來說,一榮俱榮,一毀聚毀,這也是大部分宗門可以真正做到同仇敵愾的原因,因為他們的修道根本在一開始就聯系在一起了,除非脫離紫庭晉入五道,否則這種聯系無法斬斷。
所以翰池真人以宗主的權力,強行篡取四峰氣運,宗門中的所有人,幾乎都至少跌了一個小境,而翰池真人雖也有自損,但滿峰氣運卻能輕而易舉地填上這些空缺。
寧長久道:“當年諭劍天宗的祖師建立這個山水大陣,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念頭了。”
在瓶頸待得太久,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老去,滿腔宏圖大志腐朽的修道者,很多都是會發瘋的。
“但祖師終究沒有這么做。”陸嫁嫁說道,她不愿意惡意揣測任何死去的人。
寧長久道:“所以你將來一定要當上宗主呀……唯有真正善良的人,才能預防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陸嫁嫁猶豫了一會兒,竟反常地點了點頭。
如果還有以后的話……她默默地想著。
話語間,幾道或青碧或橙紅的流光撕開破碎的天幕,懸停在了陸嫁嫁的身前。
劍氣停滯,露出了三峰峰主的身影。
“只等你了。”為首的荊陽夏說道。
陸嫁嫁輕輕點頭。
諭劍天宗于此刻已徹底割裂。
同一天,護山大劍開啟兩次,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之事,劍尖所指,甚至是本宗宗主。
“你多加小心。”陸嫁嫁回頭,最后叮囑了一句。
寧長久深深作揖,道:“徒兒拜別師尊。”
這句話落在陸嫁嫁心里,濺起了意味不明的漣漪。
她暫時抹去了這絲道心的微漣,御劍而前。
四柄仙劍匯攏,聚于空中,劍意細沙般凝聚著,主劍似古龍盤踞,劍意似蛇蟒纏繞,蒼茫古意的劍氣占據了半面天空,哪怕是宗主大殿在一瞬間也顯得渺小了許多。
四位峰主的身影消失不見的那刻,寧長久情不自禁地向前跨了一步,他的腳卻生出一種踩空感,身子微微趔趄,他單手撐地,站直了身子,隨之而來的卻是心里的空落。
他挪開了自己的腳,忽然發現自己踩彎了一朵纖細的小野花。
它歷經劫雷閃電,劍氣摧洗,依舊奇跡般活了下來,最后卻還是在人類無意的一腳下折斷了。
寧長久看著這朵野花,蹲下身將它扶正,可它纖嫩的莖已經折斷,始終懨懨的。寧長久抬起頭,看了一眼陸嫁嫁離去的方向,在這不祥的寓意之下,心中更加不安。
最終他還是起身向著天窟峰頂的方向走去,那朵小野花會在接下來的風吹雨打里化作殘紅,碾為塵土。
天窟峰頂,盧元白被接連趕來的長老弄得煩不勝煩,他想做一個俠客,他覺得這些人只是利欲熏心,尚有回轉的可能,所以不愿下死手。
在他要放棄出劍,想去避避風頭之際,他在地上看到了一具長老的尸體。
那尸體的傷來自背后,直穿心臟,干脆直接。
盧元白在錯愕間抬頭,對上了一個少女的目光。
寧小齡持著劍,劍鋒上滴著血,她冷著臉,神色中帶著厭惡的情緒,那刺鼻的血腥味讓她有種干嘔的沖動。
盧元白在一瞬間有個錯覺——眼前立著的,好似陸嫁嫁幼時的影子。
寧小齡不是第一次殺人了,但她還是很討厭這種感覺,她的手忍不住打著顫,心中的憤怒與惡心涌了上來,她生氣地看著周圍的人,不明白為何他們修道修了這么多年還是這般愚蠢。
圍斗之中,許多人的也停下了手中的劍,飄然遠撤,盯著這個少女,道:“你膽敢殺人?”
寧小齡面無表情地抬頭,雅竹趕到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同門之人,手足相殘,會入魔的……”
寧小齡一言不發。
雅竹嘆了口氣,道:“等師父回來再做定奪吧。”
雅竹話音未落,眨眼之間,一道白光輾轉而過,先前說話的男子喉嚨口出現了一個血洞,他瞪大了眼,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隨著他足下的飛劍一起摔倒在地。
幾人一起回頭,望向了那飛劍穿刺而來的方向。
寧長久一身白衣已顯得破爛,上面沾著雷燼劫灰。
他指間夾著一柄隨意撿起的帶血飛劍,身后空無一人。
他看著寧小齡,道:“師妹,這種事情確實不該你來做,是師兄沒護好你。”
寧小齡握劍的手不抖了,她難得地覺得安穩,身上冰冷的殺
意很快斂去,就像是從沒出現過那樣,她走到了師兄的身邊,看著他的臉,道:“師兄沒事吧……師父呢?”
寧長久道:“師父很快就回來了。”
寧小齡忽然解釋道:“師兄,我沒有濫殺無辜。”
“我知道。”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望向了地上的那具尸體,他看了一眼劍傷,道:“好劍法。”
接著,他望向了四周如臨大敵的敵手,道:“師兄再教你一劍。”
寧小齡擔憂道:“師兄千萬別勉強啊。”
雅竹緊張地看著他,道:“今日四峰已經這么亂了,別再亂下去了。”
寧長久平靜道:“人死完不就安靜了嗎?”
說完,他俯下身,忍不住急促地咳嗽起來,他用手捂了捂嘴,松開手時手心便是一灘血跡。
寧小齡抓著他的手,道:“師兄,我來吧……”
寧長久捂著自己的胸口,輕輕搖頭。
那些圍著寧長久的人,許多已生出退意,但也有人低聲道:“他身受重傷,不過故弄玄虛而已,紫庭之下再強又能如何?”
“可他偷了天諭劍經。”
“劍經與人相輔相成,他如今……”
討論聲被強行中止,寧長久接過了寧小齡手上的劍,向前跨了一步。
“借我一劍。”他以心聲溝通劍經之靈。
“不借!”劍經之靈憤怒道:“我借你劍,我自己道行也損,而且你拿什么賠我?”
寧長久不說話,催動金烏來到了氣海中,凝視著劍經之靈。
劍經之靈對金烏有種天生的畏懼,兩人四目相對地看了一會兒之后,劍經之靈撩下頭發擋住眼睛,妥協道:“行行,就借一劍,多了可不給啊……”
寧長久金光泛起的瞳仁忽然像死人一樣擴散。
劍尖沒有對準任何一個人,但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意卻在所有人的心湖中泛起了尖。
即使是寧小齡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她覺得這一刻的師兄既可怕又陌生。
寧長久衣角飄動,先前走去。
一步,兩步……他一邊走著,一邊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就像是一個路途勞遠,偶感風寒的劍客。
盧元白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這一幕怎么有點熟悉,這哪里是殺伐入心,分明就是為情所困嘛……
想著這些,盧元白把視線放到了更遠的地方。
那是環瀑山的方向。
那座比四峰離天更近的高山上,護山大劍像是一條滾滾烏云凝成的大舟,向著那云空之中巨大的礁石撞了過去。
四位峰主凝立虛空的身影遠望去是那樣的渺小,仿佛隨時會被一道飛去的雷屑切碎。
寧長久的咳嗽聲越來越急促,他眼中的金色卻越來越濃郁。
極悶的撞擊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護山大劍在環瀑山上撞了個粉碎。
灰霧在撞散之后吞沒了高山的頂端,就像是一場巨大的爆炸,掀起的煙塵鋪天蓋地地席卷了過來。
天窟峰上,劍鳴聲和寧長久的咳嗽聲也被吞沒了。
煙霧散盡時,寧長久抹了抹嘴角發黑的血,他還在不停地咳嗽,渙散的瞳孔卻已重新凝聚,他的劍也已被鮮血洗成了暗紅,地面上,橫七豎八盡是尸體,觸目驚心。
許多人到死之前也沒有做出一絲反應。
這卷當年祖師于南荒深處拾得的劍經,才是諭劍天宗真正的開山之物。
寧小齡踏過遍地的尸體走了過去,她抬起了頭,平視前方,竟一點也不害怕了。
她走到師兄的身邊,解下了腰間的劍鞘,然后握住了師兄的手,抬起他手中的劍,將鞘對準了劍鋒,送了進去。
劍歸入鞘中之后,寧長久身子一軟,倒了下來,寧小齡扶住了他,將他背到了背上,有些吃力地向著內峰走去。
這一幕看著有些可笑,場間卻是寂靜無聲。
受傷的殺手長老還未死絕,寧長久那一劍再強大,但受限于今日的實力,終究未能將他們盡數殺死。
只是他們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
越來越多的天窟峰弟子從內峰中走了出來。
他們給這對師兄妹讓出了道路,男弟子以南承為首,女弟子以樂柔為首,他們紛紛拔出劍,像是人墻一樣擋在他們的面前。
盧元白也拔出了劍,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覺得劍心低鳴不止,怎么也無法平靜,他深吸口氣,一跺腳,干脆也直接御劍飛往了宗主殿的方向。
人漸漸地散了。
天空中還有火光落下。
沒有了護山大陣的四峰在這般天地里顯得有些蕭肅。
環瀑山籠罩的深烏色劍云也開始旋轉。
厚厚的劍云后,亮起了三個巨大的燈籠。
左右對稱的兩盞是九嬰中間之首的眼睛,中間的,則是它口中銜著的天魂燈,瞳光與燈光穿透層層迷霧,射了過來。
它再次拱起了巨大的身軀,巨蟒擰成的九首像是九條攪動天地的長鞭,在烏云散去之后再次顯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你們也要叛我?”
這聲音不知是從九嬰還是從翰池真人口中發出的。九嬰垂下巨首,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懸空的四把劍,它白骨嶙峋的身軀已被死靈之氣覆蓋。
薛尋雪和薛臨這對姐弟沉默不語。
護山大劍消散,他們卻沒能在九嬰的身上留下一點實質的傷。
這與如今天宗氣運的消亡也有關系。
哪怕他們身為峰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荊陽夏在一日的奔勞之后也滿臉疲憊,原本精神矍鑠的他此刻已難掩歲月留下的痕跡。
“是你叛了天宗。”荊陽夏手持碧霄劍,目光中盡是失望之色:“天宗三百余年基業,都要被你毀了啊!若天宗倒塌,在重建之前,人間無人庇護,此方南州將是何等妖魔橫行?復城池于荊莽,你這是忤逆蒼生!”
九嬰中間那首的蛇目移向了荊陽夏,翰池真人的話語緩緩響起:“這不過是你的看法罷了。等數百年后,史書上寫我,所用之詞,應是諭劍天宗中興之祖。”
他的話語緩慢,九嬰的行動亦是緩慢。
此刻整座山峰與它的身軀比起來,反而像是一塊大海上的危石,給人以搖搖欲墜之感。
時間像是回到了幾千年前,那時候修道者還在摸索修行的法門,無數天賦卓絕者便是走了岔路,走火入魔而死,而那時候,卻是人間妖魔與神明最混亂的時候,真龍一族橫行于陸海,天鳳一族雄踞于蒼穹,人族于夾縫中求生,英雄的崛起緩慢,隕落卻快得匪夷所思,許多邁入五道的修道者,甚至未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便成了某位兇神王座下的白骨。
那時候人類面對這樣頂天立地的怪物又是何等的絕望?
時隔千年,這種恐懼和無力再次降臨了。
四位峰主手中的劍在它的面前就像是散落的書簽。
“你們不是對手,我來吧。”陸嫁嫁御空而行,向著九嬰的主首飄去,她的話語不輕不重,但再狂暴的雷聲也無法將其壓過去。
薛尋雪看著這個晚輩清清冷冷的漂亮臉蛋,忽然勃然大怒,道:“你個小妮子逞什么能?”
說著,她直接伸手抓過身側的問云劍,向著九嬰斬去。
陸嫁嫁蹙眉,立刻御劍跟上,荊陽夏的碧霄劍雖已失去了大半神采,但他出劍的速度卻絲毫不慢
,而原本因為心底的恐懼已萌生退意的薛臨,在姐姐踏劍而去之后,自嘲一笑,也跟了上去。
環瀑山亂了。
那先前護山大劍炸散開來的劍云,以一個巨大的環狀向著周圍擴散開來,掃過四峰,環狀的劍云擴散之處,草木成灰。
九嬰踩在天窟峰上,每一個頭顱都像是一柄絕世的利劍。
諭劍天宗這一代尚存的最強者幾乎都齊聚于此,而這場震鑠天宗歷史的戰斗結束的速度卻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預料。
薛尋雪與薛臨甚至沒有走過十招,他們的劍在撞上了九嬰的頭顱之后,只割過了一層極淡的白痕,他們在狂亂的九首之間騰挪了片刻之后,便被九嬰甩來的巨尾擊退,若非他們同時祭出先天靈,這尾襲一擊甚至能讓他們直接失去戰斗的能力。
越是修為高深之人,就越不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先天之靈,哪怕是紫天道門逼至門前的那戰,也未將他們迫入絕境,不得不使真靈現世。
但此刻他們祭出先天靈,為的也只是簡單的防守。
一如傳聞中所言,這對姐弟的先天靈都是殘缺的老虎,一只缺少了眼睛,一只缺少了尾巴,兩只大虎用龐大的身軀為他們遮擋住了攻勢,掩護著逃離了最中央的暴亂區域,但虎身也被打得遍體鱗傷,靈力很快難以維持。
而荊陽夏境界最高,他的劍雖可以斬破九嬰的鱗片留下明顯的傷口,但無法一劍斬首,無異于杯水車薪。
翰池真人對于這個與自己同輩的老人,同樣沒有留下絲毫的情面。
在薛尋雪與薛臨暫時撤走之后,九嬰分出的兩首便如兩柄利劍,向著荊陽夏刺去。
荊陽夏從最初奮不顧身的進攻被迫轉為防守,那些猙獰的巨首一個個巨石般砸了過來,每一次交鋒之后,碧霄劍便黯淡一分,砰砰砰的撞擊聲里,他被打得不停后退,耳畔不知是不是幻聽,每一個沖擊而來的巨首里,都發出著妖異的聲音。
“幾千年沒有喝過血了……”
“腦子里好像多了個瘤子啊……”
“啊,我當年父王的妃子們可真是細皮嫩肉,她們的血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現在是什么年代了?”
“誰知道呢,反正這些拿兵器的人類還是這么不堪一擊啊。”
“嗯?這個白衣服的女人好像還不錯。”
“也不知道她的血好不好喝呀……”
“等一下……你們……你們有沒有發現,她有些像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不可能!”
九顆頭顱一下子炸開了,無數嘈雜的話語像是潑婦吵架般嗡嗡作響,這些話語傳入荊陽夏的耳中,他只覺得腦子都快炸開了。
“你是被嚇傻了,看到白衣服的女人就覺得是她!那個女人早就死了,當年鹓扶天君把她和她的丈夫一起殺死了!”
“對……她早就死了,那樣的人也會死……”
“是啊,他們都死光了,未來的天下,還有誰可以阻攔我們?”
在尚不知道神國之主存在的時候,它只覺得主神死盡,次神便是新一代的主神了!
九嬰仰頭巨吼,它的意識崩離,在那一刻甚至壓過了翰池真人的主導。
荊陽夏終于不支,被一記頭槌重擊打飛了出去,恰好趕來的盧元白接住了他,盧元白近距離地看著那頭大怪物,又看了看荊陽夏老峰主的傷勢,權衡之后決定先帶老峰主去治傷。
而九嬰之前,唯有那一襲白衣還在獵獵舞動。
九嬰九首的交談聲還在嘈雜地響著,那交談很快變成了怒吼。
“殺了她,殺了她!”
“所有穿白衣服的女人都該死!”
“我要撕下她的肉,飲下她的血!”
“殺了她,殺了她!!!”
沒有了那些修道者的妨礙,九嬰的九首便齊齊對準了陸嫁嫁。
環瀑山上的灰霧還未徹底消散,九嬰的九首像是巨大霧天里橫跨天際的九座大橋。
而陸嫁嫁立在大橋之前,劍目明亮如正午之日,她雪白的劍裳灌滿大風般鼓起著,衣裳上更是呲呲地冒著雷電般的劍氣,狂風中,她墨發張狂地潑灑舞動。九嬰的環伺之下,她的身形紋絲不動,身上的劍意卻節節攀高,像是能將眼前的妖神連同著環瀑山一起劈成兩半!
翰池真人在短暫地奪過意識之后,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子。
她身上的劍體是那么的熟悉,仿佛自己在哪里見過一樣……他關于蓮田鎮原本的記憶鏈條再次斷裂,他想不起來發生了什么,但心中卻泛起了本能的恐懼。
九嬰的每個頭顱都生出了意識,所以這種恐懼無法傳達到每一個頭顱里。
他強融九嬰之時的境界終究太低了,以至于如今根本無法壓抑住九嬰的兇性,哪怕是只控制中間這一首都很難做到。
無數聲音在腦海中紛亂地起滅,翰池真人知道,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了。
“你身為天宗之人,天宗氣運蕭條,為何你修為不減反增?你明明也背叛了天宗,何必在這里裝作救世之人?”翰池真人竭力地喊話著,他希望陸嫁嫁可以回答,這樣他就可以勾連住一個錨點,使得自己不至于很快被壓過去。
但陸嫁嫁置若罔聞。
她手中的明瀾劍劍氣大盛,其中被作為器靈的血羽君像是漲潮時上岸玩耍的魚,終于飛了出來。
血羽君已漸漸恢復了些意識,它剛想慶幸自己重獲自由,期盼未來自己兢兢業業殺惡靈,賺回肉身,然后重新成為一個合格的南州妖王。
可它抬起頭,呆若木雞。
這是什么怪物……它如今整個身軀甚至沒有對方的一只瞳孔來得巨大。
“這……這……”血羽君瞪大了眼,立刻回身,然后看到了陸嫁嫁那要將九頭怪物連帶著它身下山峰千刀萬剮般的劍意,嚇得像是淋雨的雞,雙翅一抱,連帶著它的宏圖霸業一起瑟瑟發抖地鉆回了還算安全的劍里。
在血羽君鉆回劍中的那一刻,陸嫁嫁一拍劍柄,明瀾劍掛虹而去,而她停留在原地的身影,也已是一片殘影。
她的體內,已經消融大半的劍胎嗡鳴不止。
天空中的環形劍云像是受到了感召,在陸嫁嫁身形發動的那刻再次聚攏回來。
那劍環像是繩索一般,要將九嬰牢牢地圈鎖,九嬰狂雷般的九首撕開劍環,但它卻無法捕捉到陸嫁嫁快如閃電的身影,尖銳的摩擦聲在九嬰的身體上不停地響起,每一道聲音的盡頭,便是一道深入骨骼的劍痕,而陸嫁嫁與明瀾劍各分兩邊,皆是白影繚繞,一時間甚至分不清誰是人誰是劍。
陸嫁嫁踏過九首,在幾息的起落之間,來到它中間的那首之上。
人與劍恰好在這一刻從兩邊匯合。
陸嫁嫁立在蛇首的中間,雙手握住劍柄,十指相扣,猛地向下刺去。
明瀾劍觸及九嬰之首,實質的劍氣一道道射出,化作一道道的白色氣流,以劍尖為中心,螺旋般地轉動著。
九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殺了她!殺了她!”
所有的頭顱齊齊咆哮,震耳欲聾。
九嬰沒有利爪,可它身體的兩側,各自分立的四個頭顱于此刻彎曲,它們像是明晃晃刺出的一對四爪彎刀,發勁之后,無堅不破,摧敵首腦,如穿腐土!
這個曾經殺死過五道之中修行者的九嬰白骨之爪,在三千年后,朝著二十出頭的白衣女子切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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