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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江山 第五百八十八章 老將,重臣
要說城池的規模,冀州要比幽州大一些,但要說商業上的繁華,幽州反而更好一些。
兩者之間的最大區別就在于,幽州城內有不少來自塞北的行商。
涼州,是西北邊塞最大的邊城,每天都有大量來自西域的商人進出。
幽州就是塞北牧民們最愿意來交易的地方,原因和涼州那邊差不多。
羅耿在幽州的時候,對待外人再兇狠,可也沒有無辜傷害過商人。
他收的稅再重,好歹來自塞北和中原的商人們,還有一片可以討生活的地方。
塞北的牧民和納蘭草原上的牧民還不一樣,在邊關和幽州往北這一片區域,其實草場并不豐美。
這里的牧民,靠著那片不大的草場難以為生。
所以他們每年都會進入深山中狩獵,在大楚盛世的時候,他們手里的皮子能輕而易舉的換來富人們手中的銀子。
那個時候,他們手里的貨物可不愁賣不出去,只愁賣的價錢夠不夠高。
在大楚最昌盛的時期,越是完整的皮子,越是貴的離譜。
所以那些獵人,他們狩獵的時候也盡最大努力的不去傷到皮子。
他們苦練箭法,只為了能一箭射中獵物的眼睛,這樣就能保證切下來一張完美的皮。
再經過裁縫的一雙手,這皮子就變成了達官貴人們身上的千金裘。
李叱和高希寧在幽州逛街的時候,看到了很多在冀州見不到的貨物。
可是卻沒有看到生意人該有的樣子。
每一個人,不管是來自塞北的商人,還是來自中原的商人,不管他們賣的是什么貨物,都看起來很麻木。
他們好像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在這,而不是覺得在這能帶給生活什么改變。
他們或是坐著或是站著,就好像是這座大城的一部分,本該存在。
也只是本該存在,和幽州城里的那些石像已經沒有什么區別。
越是走走看看,越是沒有那種逛街該有的欣喜,看著那些人,心情反而變得莫名沉重起來。
而此時此刻,羅境正在將軍府里悟。
也是與此同時,在荊州與梁州的交界處,大漢河兩岸,武親王的大軍和楊玄機的軍隊,已經隔河對峙了很久。
此時雙方都算是進退兩難。
進,難如登天,退,心有不甘。
楊玄機的大軍出蜀州之后進入梁州,第一戰就敗給了大楚戰神楊跡句。
可那時候楊玄機還沒有覺得自己不是武親王對手,他欺的是武親王已經老了。
欺的是武親王的大軍后勤補給不如他,欺的是武親王背后沒有那么多的名門世家支持。
更欺的是,大楚的國運將斷,那白發老朽,以一己之力扛不住這國運崩塌。
可是對峙了這么久之后,楊玄機才明白,武親王的不敗之名,并不是編出來的故事。
這個老人,手里的兵將遠不如他多,從地勢上來說,也不如他有利。
要說到錢糧物資,說到在梁州這一帶的人際關系,亦不如他。
然而就是這樣占盡優勢的情況下,楊玄機卻連一絲勝算都沒有。
他絞盡腦汁,窮盡心思,想破了頭皮都希望能想出來什么妙計,破了武親王的防線。
然而想的他多了不少白發,卻依然想不到辦法。
武親王進攻的時候,就是天下最銳利的矛,而他防守的時候,又變成了天下最堅固的盾。
楊玄機難受,武親王其實更難受。
因為天下不止有一個楊玄機這樣的反賊,但天下只有一個他這樣的忠臣能將。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工匠,這里破了,他就補這
里,那里破了,他再補那里。
如果是一處一處的破,他能補的過來。
可是一起破,這里破的時候那里也破了,還沒有來得及趕去那里,另一個地方又破了。
要說到白發生,楊玄機愁白了的那幾縷頭發,和如今已經滿頭白發的武親王也沒法比。
如果沒有武親王,大楚可能十年前就已經滅了。
楊玄機以為這老人以一己之力扛不住國運,卻忘了,這老人已經以一己之力強行為這樣龐大的帝國續命十年。
大帳外,站在那,看著有些木然的士兵們,武親王的眼睛里都是憂患。
昨天得到消息,說是南疆大賊李兄虎,已經率軍攻克了二十幾個州縣,大半個揚州已經被李兄虎收入囊中。
李兄虎叛軍的先鋒大軍,距離京畿重地已經不到六百里。
也是在昨天得到的消息,皇帝不得不把原本調往豫州的軍隊撤回揚州。
宇文家那些小子們訓練出來的新兵,走到半路上就折返回來。
曾經險些把大楚給蛀空了的宇文家,現在卻變成了都城東南邊最為要緊的一道屏障。
這個千瘡百孔的大楚啊,怎么救的過來。
不久之前,武親王得到消息,皇帝楊競給青州的大賊封王。
武親王聞訊之后大驚失色,連忙派人以八百里加急往都城送去一份奏折,懇請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他也知道,陛下太難了。
陛下又能怎么樣呢?
春天的時候武親王就得到消息,他下令留守冀州的潘諾兵敗,被幽州羅境殺死,冀州大概已經落入羅境之手。
冀州沒了,青州又是一群大賊做主......
武親王的人在荊州,可是心卻不在。
京州重地,位于揚州,荊州,豫州包夾之處。
此時揚州大部分被李兄虎所占,武親王死守荊州,宇文家的那幾個小輩死守揚州最后一道防線。
唯獨好一些的,只是豫州,安陽城有善戰的孟可狄在,還稍稍讓人放心一些。
“報!”
有報信的士兵飛奔而來,手里拿著一份軍報。
武親王將軍報接過來看了看,片刻之后,臉色越來越白,身子搖晃了幾下,連忙伸手扶著大帳的門,這才穩住身形。
他深呼吸,想調整自己,可是卻終究沒有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然后摔倒在地。
醒過來之后已是黃昏,他往大帳外邊看了看,此時的天色很美,可是大地不美。
曹家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派人給他送來消息,告知孟可狄已死之事。
武親王看到這封信,就知道安陽完了。
以羅境之勇,聽說孟可狄已死,必會率軍南下。
羅境得安陽之后,往東南可攻青州,徐州,往南可攻豫州。
沒有了孟可狄,豫州也就沒有誰還是羅境對手。
李兄虎從揚州壓向京州,羅境若再從豫州壓向京州,就算他死死守住了荊州又能怎么樣?
擋住了一個楊玄機,擋不住天下大勢。
“王爺。”
一群將軍們將他醒了,連忙圍了過來。
“我不礙事。”
武親王掙扎著起身,覺得胸腹之中疼的厲害。
“王爺,躺著別動,醫官交代過,王爺要臥床靜養。”
“靜養?”
武親王緩緩搖頭:“我哪里有時間臥床靜養,天給我時間,叛賊不給。”
他伸出手,手下人連忙扶著他起來。
武親王披上衣服,走到地圖前看了看,天色已經有些
發暗,他的眼睛又有些昏花,看不清楚。
“掌燈。”
武親王吩咐了一聲。
手下人連忙把油燈點燃,舉到地圖前邊,武親王剛要湊近地圖看看,一陣風從大帳外邊吹進來,把油燈吹滅。
武親王怔了怔,回頭看向大帳外,又沒有了風。
“我要回豫州。”
武親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他扶著桌子坐下來,看向身邊的這些將領們,每一個都是他帶出來的人杰,可是每一個看起來,又都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他們都是勇冠三軍的將軍,卻不是力挽狂瀾的帥才。
武親王自己是可以力挽狂瀾的帥才,但是這狂瀾,他也快挽不住了。
視線在這些人的臉上掃過來又掃過去,最終停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上。
“霍碑亭。”
他輕輕叫了一聲。
正三品將軍霍碑亭連忙上前,俯身道:“王爺,屬下在。”
霍碑亭這個人,可能是這大帳中所有人里武藝最差的那個,但他的頭腦卻比其他人要好,也是武親王帳下為數不多的儒將。
此人先從文,官至正四品兵部侍郎,因為寫了一份平叛方略而被武親王賞識。
將他從兵部調到了自己軍中,如今也已經有四年。
武親王深呼吸,好像胸腹之中總是缺了一口氣似的。
他看向霍碑亭道:“你到近前來,我有事交代。”
霍碑亭連忙上前,俯身道:“請王爺吩咐。”
武親王道:“諸將之中,你讀書最多,思謀深遠,而且,若我沒有記錯,你的老家就在荊州,距離這里不到二百里的平口縣。”
“回王爺,卑職的老家確實是平口縣。”
“我回豫州,就要把荊州一線的防御都交給你了,我說一些事你要記住。”
武親王交代道:“我收拾兵馬,整頓軍備,大概需要五天時間,五天后,我會在夜里帶兵退走。”
“我給你留下四萬人馬,不要撤掉我的帥旗,每天按照我的習慣巡視城防。”
“只要楊玄機不來攻,你就不要主動去招惹,若楊玄機來攻,你死守本城,他也沒那么容易攻破。”
“你需謹記,切勿貪功,如我所料不差,過年之后,青黃不接,楊玄機又無必勝之機,必會退兵,他若退兵,當是各軍交替掩護,徐徐而退,你決不可率軍追擊,看著他走就是。”
霍碑亭立刻應了一聲:“屬下遵命。”
他看向武親王道:“可是,王爺的身體......”
每個人都在擔心武親王,看起來他確實有些虛弱。
此番返回豫州,萬里迢迢,舟車勞頓,他這樣一個老人,只怕難以應付的來。
“我說過了,我沒事。”
武親王看向其他人大聲吩咐道:“除霍碑亭的本部兵馬之外,從我中軍分兩萬人給他,共計四萬人死守此地,其余各部,五天之內,務必收拾整齊,隨我返回豫州。”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下意識的又看向門外。
遠處好像有一陣旋風起來,轉的很急。
他仔細看過去,那旋風又散了,散的也很急。
“你我的肩膀上,扛著的是大楚國運......諸位,就陪我再去打一場。”
他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豫州不失,京州安穩,豫州若失,大楚......危矣。”
武親王說完這句話,忍不住又咳嗽起來,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
衣袖上,有血跡。
他把手背到身后,卻忘了,嘴角上,亦有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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