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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骨 第四十一章 斬首
“轟——”
黑槿兩根手指并攏,斜斬而下,面前一線火潮轟然破開。
映入眼簾的,是數十件疾風暴雨般飛馳而來的“寶器”,巨大的青銅古鐘,發出嗡然長鳴之音,她猛地踩踏飛劍,漆鳶撞擊在古鐘之上,并沒有直接將這尊寶器破開,兩兩對撞,磅礴的音浪掀動大雪和火潮。
若論品秩。
她的這把劍,有著極強大的晉升潛能,畢竟有“劍骨”加持,可以不斷汲取外界之力,不斷提升自身品秩,但是如今想要碾壓勢頭的蓋過“妖君”的寶器,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漆鳶發出錚鳴。
劍尖之處,風雪匯聚。
古鐘鐘身泛起波瀾,無形的波動韻律,蕩散開來——
黑槿面無表情,身軀陡然撞入風雪之中,同時單手按住漆鳶,掌心下壓,瞬息之間,看似極其堅硬的三尺之劍砰然碎裂,化為無數漆黑流光,將那座渾厚古鐘包裹。
與寧奕的“細雪”不同。
“漆鳶”乃是至柔的體現。
劍氣包裹古鐘之后——
“離字卷”的磅礴力量轟隆隆降臨!
黑槿的瞳孔逐漸變得纖細,如一只黑夜中的貓咪。
她屏住呼吸,吐氣聲音變得尖銳而又緩慢。
長嘯一聲!
單手按入古鐘鐘壁。
鐘身內部,發出極輕極快的震顫聲音,連綿疊加,聲音愈發盛大,在短短四五個呼吸之內,這股撞擊迎合著黑槿的喝喊聲音,直接將古鐘撕扯裂開。
無數漆黑流光掠入掌心,重新化為“漆鳶”。
渾身戾氣的女子繼續仗劍飛掠,只不過后面的路徑十分艱難,數之不清的寶器向著她掠來,那位名叫白重樓的東妖域郡主,身上那座小洞天里的寶器積蓄,若是只論妖君寶器,恐怕比得上妖族天下的妖圣了!
黑槿瞇起雙眼,望向另外一邊。
朱雀貼地飛行。
紅雀眸子里戾氣縱橫,交錯的長牙微微開闔,潮水般的赤紅色虛炎噴薄而出,大肆焚燒著這片“往生之地”,它死死盯住那個古廟頂端的白袍女子。
白重樓神情自若,她屈指輕輕叩擊,一塊雪白的鱗甲在空中放大,無數風雪咔嚓咔嚓拼湊成一堵堅不可摧的甲盾厚墻,虛炎與冰雪抵消,無數火潮堆積在她面前,整片世界都是赤紅一片,唯獨三尺之內,一片清凈。
寧奕面無表情,他踩踏細雪,看似“輕松”的穿行在寶器瀑布之中,但實際上,寧奕從未放松過警惕。
與黑槿一樣,他面前無數寶器斗轉交撞,隱約拼湊成某種玄妙陣法……
這些陣紋,若是成型,恐怕會凝聚出不小的殺力。
這位“白郡主”的身上,不僅僅有著大量寶器,還有殺伐用的符箓,陣法。
不可小覷。
寧奕感應到了身旁冥冥之中的那道目光。
黑槿在“留意”自己。
即便雙方達成了口頭上的承諾,她也沒有對自己卸下防備……
寧奕攥攏細雪,一劍當頭譬下,迎面而來的一塊巨大土石直接被劈得炸開,奔跑在風雪之中,幻化成一頭豹子的“寶器”,高高躍起,咬在細雪的劍鋒之上。
遞劍。
擰腰。
風雷震蕩,炸散大雪。
咬在細雪劍鋒之上的“豹子”,明顯神情錯愕,這寶器已經開了靈智,可見品秩之高,只可惜在風雷震開的下一剎那,整具豹子身軀都被轟轟烈烈的磅礴神性掃蕩破碎!
寧奕腦海里的思緒一直很清晰。
他之所以能和“黑槿”,在如今放下廝殺……是因為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那位來自東妖域的“白郡主”,此刻即將開啟“往生之地”的陣法,把自己引入未知之處,直接埋葬。
但他現在要做的事情。
不是殺死“白重樓”。
而是救出那個倒吊在屋檐下的男人。
吳道子雙手合十,被白蛇纏繞捆縛,火焰擦著面頰滾過,砸中周遭的古廟,白重樓的“雪白鱗甲”懸浮在她腳底古廟面前,神仙打架之后,這里是唯一的幸免于難的地方,不斷有寺廟被劍氣和虛炎摧垮。
他抿起嘴唇,神情蒼白,仍然在念著不知名的經文。
寧奕深吸一口氣。
他心神一顫,猛地抬起頭來,那位白郡主在空中以指尖勾勒,寫出了一個大大的“鎮”字,“落筆”之時,風雪之中一片朱紅,那個原本方方正正的“鎮”字,滂沱掠出,一路上摧枯拉朽,迎風暴漲,瞬間來到寧奕的面前三丈之處,化為一座通天大山般。
街道土石拔地而起。
寧奕雙手持細雪,一劍劈斬而下。
風雷神性,與那個大大的“鎮”字交撞在一起,寧奕的鬢發被雷光映地雪白,這里星輝和妖力都無法施展,而那位白郡主,仰仗著小洞天內數之不清的“寶器”,肆無忌憚動用著諸類法門,汲取著寶器內原本積蓄的妖力。
此消彼長。
一贈一減。
寧奕打得相當憋屈,被一個“鎮字”打得落在地面,接著便是第二個呼嘯砸來的“壓”字,以指尖妖氣描繪印法,需要消耗符箓,心神,以及大量的妖力,除非是境界相差太多,否則在實戰殺伐之中,算是華而不實的下乘手段。
那站在廟頂俯瞰風雪的白袍女子,顯然是故意如此,為了一睹自己的狼狽姿態,不惜大費“筆墨”。
寧奕被“鎮字印”砸得墜落在地,面無表情,立即前沖,不再以細雪劈砍,而是低下頭來,雙手抬起護在面前,整個人與“壓字印”撞在一起——
“轟”的一聲。
風雪破碎。
正如他預料的那般,這印決氣勢洶洶,看起來殺力兇猛,但實際上頗有些追求“場面”,忽略了實質性的殺力。
金剛體魄,可以硬抗。
一人一印對撞,彼此穿透而過,那“壓”字印一路橫掃古屋,最終消弭在風雪之中。
而寧奕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撞出“壓字印”后,寧奕開始奔跑。
他的身子像是一柄利箭,倏忽疾射而出。
踩踏地面的腳步快到模糊,風雪根本追趕不上。
白重樓站在廟頂之上,瞇起雙眼,注意到了這一副場面。
她神情凝重,十指撥弄,速度由緩入疾。
“嗡——”
懸浮在她周身,如長河一般的寶器,此刻盡數掠出——
一小座雪白印璽,在空中由懸停到射出。
在白重樓的眼中。
那個奔掠在大地上的黑袍男子,像是一根柔軟的葦草,在空中翻轉一圈,如同“未卜先知”一般,躲開了那座呼嘯砸去的雪白印璽。
她的視線不斷跟著寧奕的身形移動。
速度太快。
風雪隱約有些遮掩。
白重樓面無表情,加快十指撥弄寶器的速度。
大珠小珠落玉盤。
遠方傳來接二連三的密集的轟砸聲音,十數件寶器前后不一的射出,卻在同一時刻抵達,那個男人斗折蛇行,在細微之處極見功夫的一一躲開。
白重樓瞇起雙眼,這個姓寧的男人,竟然全都躲開了?
是身法,還是感應?
白郡主微微低垂眉眼,似乎在思忖某件事情。
沉默兩個呼吸之后。
她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即便狂風驟雨般擲出了如此多的寶器,白重樓仍然有著幾件壓箱底的寶物沒有動用。
之前被她擲出的這些寶器,只是噱頭,陪這兩人玩玩而已。
她的肩頭,始終懸浮一座漆黑如鐵的斬首臺,大約巴掌大小,鍘刀生銹,但是臺座紋著青銅龍尾。
這座寶器看似樸素,但實際上若是以妖力催動,殺力驚人可怕。
兄長給自己送了許多寶器,唯獨這件“斬龍鍘”,他面色鄭重叮囑自己,一定要小心使用,三思而行。
白重樓默默注視著遠方的“寧奕”。
兩個人的目光,似乎交匯到了一起。
寧奕踩在一座墜落的“小山”之上,腳底發力,將這座品秩稍低只有十境左右的寶器,鎮壓得死死不能動彈。
他停下了飛掠的步伐,緩慢站起身子,衣袍獵獵而響,兩袖被他輕輕攏住,腰間的“細雪”順勢藏在了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
他能夠感到,白重樓的肩頭,那座“斬龍之臺”,是一件相當危險的寶器。
似乎隱約鎖定了自己?
那座寶器若是降臨,以自己肉身,斷然抗受不住。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吸引白重樓的“注意”。
他要做的,不是殺死這位“白郡主”。
而是救下“吳道子”。
那柄細雪被寧奕藏在袖袍里,不斷蓄勢,神性風雷在鞘中回蕩沸騰,隨時可以擲出,跨越那一里的范圍,斬斷吳道子的“束縛”。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呼吸變得緩慢起來。
四周的風雪也變得緩慢起來。
白重樓站在廟頂上,她抬起一只手掌,那座青銅古臺緩慢墜入掌心。
白郡主的聲音,在風雪之中緩慢回蕩。
她看著寧奕,一字一句道:
“寧奕。”
“此臺,名為‘斬龍’,鍘刀合,頭顱落。”
寧奕抿起嘴唇,他早就猜到了這柄鍘刀的厲害,應該是如“因果”一般的強大殺器,若是距離太近,直接會被鍘刀斬中。
所以他掠出了一截距離。
他要躲開這一刀。
然后遞出自己的那一劍。
然而。
聲音蕩開的那一刻。
白重樓面無表情攥攏五指,古臺上紋刻的青銅龍尾,亮起璀璨的光華——
寧奕瞳孔收縮,他拼盡全力,擲出了那遞斬風雪的一劍。
細雪的劍身,如一縷極光,如一道驚雷,剎那劃破大地風雪,奔著那座古廟而去!
他算對了開頭。
卻沒有算中結尾。
白重樓的斬龍鍘要落地。
但要斬的,不是他。
倒吊在屋檐下的男人,緩慢睜開雙眼,眼中滿是平靜和坦然。
他看到了那縷細雪劍光愈發盛大。
與白重樓的“鱗甲”撞在一起。
“轟隆隆”的雪潮之中。
有著輕微的“咔嚓”一聲。
斬龍臺鍘刀落地。
雪潮散盡。
一片寂靜。
那具倒吊在古廟檐角下的男人尸體,已沒了頭顱。
雪霧升騰。
白重樓站在廟頂,看著遠方的寧奕。
她平靜問道:“頭顱斷去,尚有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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