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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骨 第四十八章 在下姓洛名長生
一盞老燈。
雨還在下。
秋末時分,屋檐的雨水匯聚,滴滴答答打在道觀廊前的青石地上。
昏暗的道觀空地上,并沒有多余的物事,擺放著一根被雨淋濕的麻繩,兩端栓系在兩根柱石上,平時應該用來曬晾衣物,此刻麻繩上空空蕩蕩,被風吹動。
道觀內,一座寬敞的屋室,門窗閉合。
紙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年輕白衣道人,神情平靜,坐在桌案前,他的桌前,原本擺滿了圖紙,關于符箓、陣法……但此刻都被清空,放著一枚簡簡單單的木簡。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質地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一枚普通木牌,就像是東境不入流山頭給自己鑄造的身份令牌,但如果觸摸上去,會發現這枚竹簡的手感異常順滑,清涼如玉,觸感如鐵。
上面刻著一個“山”字。
他的身旁腳邊,擱著一個原本濕透的箱籠,蘭若寺崩塌,那枚箱籠竟然完好無損,他以星輝蒸發水汽,發現里面擺了一些女人做的字畫,物事,除此以外,還有一張庇佑四方太平的符箓。
蘭若寺的大戰,是符箓護了箱籠“一命”。
讓年輕道人大感興趣的,是箱籠里的《金篆玉函》,他的打扮雖然看起來像是道士,而且住在道觀……但事實上,這只是他隨意之舉,他修行的功法,心經,以及經歷,都與西嶺的那個道宗沒有絲毫關聯。
那本《金篆玉函》,他已連夜看完。
他的資質本就極高,一點就通,看完那本《金篆玉函》之后,對于道家五術里的“山醫命相卜”都有了一個大概的理解……尤其是這根竹簡上烙刻的“山”字。
“凝聚,匯聚之力……東境大澤這些時日出現的變故,果然是因此而起么?”
他揉了揉眉心,輕聲喃喃自語。
南疆那些大魔,原本逃入東境大澤,只是一時之計,逃出執法司囚牢之后,只能來此地茍延殘喘,但因為大澤的異變,導致大澤內的靈氣氤氳程度太過豐盈,他們的恢復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甚至還在此地開宗立派,依靠陣法阻擋外力,建立了一個短暫的聯盟。
年輕道人兩根手指輕輕捻起竹簡。
仔細打量,有些像是寶器。
但又不太像。
早些時候,大隋天下有著數量極其稀少的散落“寶器”,承天地氣運而生,比起人為鑄造的寶器更加強大,渾厚圓融,可謂是“先天圓滿”的寶物,若是能夠得到這種寶器,實力便會有大幅度的增強……譬如琉璃盞,就是“先天靈寶”級別的寶器,持有琉璃盞的韓約,坐在東境,幾乎無人能敵。
先天靈寶對戰力的增幅極大,雖然有“東巖子”趙蕤先生這樣的大師,能夠鑄造出潛力不遜色于“先天靈寶”的“細雪”,但這樣的人物實在太少。
一柄“細雪”,耗費了趙蕤先生極大的心力,終其一生,也只有一把“細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即便是命星境界的修行者,有著逆天氣運,拿到了“先天靈寶”,也不敢拿出使用,因為即便是大隋涅槃境界的大人物,也不一定有合手的“靈寶”。
正常境界的星君,若是懷有“先天靈寶”,可以跨一個很大的戰力境界,橫掃同階不必多說,甚至在面對千手,姜玉虛,楚江王這種人物之時,也不會遜色太多。
先天靈寶所在之處,周遭環境都會異變。
“這是先天靈寶么?”
燈火搖曳。
年輕道人眼神琢磨不定……那一夜,他把千佛塔的“大東西”劈得七零八落,那顆”不死不滅“的心臟也被砍得奄奄一息,最終他從心臟里取出了這跟竹簡,使盡辦法也無法做到損壞一絲一毫。
若是靈寶,應該也有著使用辦法。
只可惜,他也并沒有任何途徑,可以驅動這根竹簡。
單單是“山”之一字,若是能帶給那“古佛”無盡的生命力,為何自己所在的道觀卻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星輝的確濃郁了一些……而且并不明顯。
他可以肯定,這根竹簡里的力量遠遠不止如此,只是自己沒有摸索到門路上。
身后傳來了一聲沉悶的聲音。
很疼。
頭很疼。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就像是腦袋被人拿著大錘砸中,所有的意識都快要被捶散了……寧奕的腦海里無數影像重疊,破碎的雨水,金光黯淡的拳頭,悲鳴的細雪……
千佛塔,死去的紅紗女子……
他緩慢睜開雙眼,如眼所見,是一張干凈的床榻上空,懸著幾張白紗,自己的身上并不泥濘,像是被人以星輝蒸發殆盡,輕柔的光華流淌在肌膚表層,帶著淡淡的熒光,這些光華游走,溫養血肉,帶走痛苦,自己體內的傷勢早已經痊愈,只不過神魂仍然有些恍惚。
被救了。
寧奕揉了揉額頭,覺得腦海仍然十分痛苦,他一只手支撐著自己,在床榻上坐了起來。
然后他看到了一張溫和的笑臉。
一個年輕的道士,坐在燭火旁,手里把玩著一根“竹簡”……
山字卷!
寧奕眼神在山字卷上多停留了剎那,這個短暫的瞬間,被對方很敏銳的捕捉到了。
“寧奕……你在找它?”
那人眨了眨眼,笑著舉起“山字卷”。
寧奕沉默片刻,他早就聽說,金華城北有一座不老山,山上住著一個年輕道士,城里的百姓都喊他“活神仙”,一開始他不以為然……今日一見,對方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修行半年之后,神魂之力已經初具規模,即便面對十境修士,也有著自保之力,可此刻伸出一縷去試探,竟然如泥牛入海,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修為境界。
這么一個氣息與自己相差不多的年輕人,身上沒有絲毫蒼老的歲月感……他的修為超過了十境?
要么就是有著極其強大的神魂法門。
無論是哪種,都不容小覷。
“嗯……”寧奕揉了揉眉心,準備含糊其辭,道:“差不多算是在找它,你救了我?”
自己的劍呢?
他腦海里一陣刺痛,想起最后時刻,那尊巨大古佛把自己的“細雪”捏住……最后落到了哪里?
那個坐在燭火桌案旁的年輕人,像是能夠洞察人心,他飽含歉意地笑了笑,拎起腳邊的“油紙傘”,朝著寧奕擲了出去。
油紙傘劃過一道弧線。
寧奕默默接過細雪。
他皺起眉頭,望向紙窗外的方向,不老山外,就是千佛塔。
“已經死了。”那人笑著說道:“我借了一下你的劍。”
寧奕的神情有些愕然,他手指觸摸著細雪,腦海里倒映出了那一幕畫面……
那年輕道士劈開一劍的場景,瞬間掠過。
斬殺不可斬殺之物。
這意味著,細雪認可了這個人?
細雪擲出之后,空中又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
寧奕將細雪隔著一層被褥,擱在膝蓋之處,立馬伸出雙手,捧過竹簡,眼神有些復雜。
自己苦苦追尋的“山字卷”到手了,比想象中要順利很多,對方竟然沒有絲毫爭奪和占為己有的念頭。
他看著那個白衣道人,接下來,他的眼神愈發的古怪,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東境大澤的異變,與這根竹簡有關……”
“竹簡上刻著一個‘山’字,你的箱籠被我撿回來了……出于好奇,稍微借閱了一下,如果沒有猜錯,那個字應該對應的是‘凝聚’之力,不僅僅是星輝,靈氣,更強大磅礴的‘神性’也可以凝聚而出……”白衣道人的身后是一盞搖曳的燭火,他的面容隱在黑暗之中,語調輕柔,緩慢:“那尊古佛能夠誕生,是因為它依靠逐漸凝聚出了足夠多的煞氣,還有佛性來籠罩金身,而它難以斬殺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似乎是個不同于人類,妖靈的‘生命’。”
“我住在山上的時候已經察覺到了,星輝無法對此造成殺傷,需要大量的神性才能擊殺。”
“即便沒有竹簡,這種怪物仍然可能會誕生……只不過生出的時間會大大延長,也許十年,也許百年,也許千年,數千年。”白衣道人說到這里,頓了頓,望著寧奕,好奇道:“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整個東境的所有厲害人物,都在找這枚竹簡,他們都找不到……你是如何找到的?”
寧奕看著“山字卷”,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看這個樣子,那人還不知道“執劍者”。
但關于“山字卷”,還有“影子”,他所推測的,竟然一點也不錯。
是推演么,還是單純的猜測?
無論是哪種,都很嚇人。
短暫的安靜之后。
“每個人都有秘密……我只是問問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坐在燭火旁的年輕道士,看寧奕一陣沉默,笑著說道:“寧奕,你能越一個大境界斬殺那樹妖,很不可思議,比傳聞中要強。”
寧奕心底一動。
他困惑道:“你知道我……”
那人溫聲笑了笑,“前不久才見過一面。”
“前不久才見面?”寧奕仔細回想,自己一直在蜀山修行……
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
寧奕想到了一個可能。
年輕道士緩慢站起身來,笑道:“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姓洛,名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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