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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妖師 十八:五境四境
李蟬寫下“我回來了”四個字,放開了筆。
筆卻仍豎著,筆毫在紙上寫出一行字。
“穿著更夫的衣服還受了傷,怎么像是被人追殺回來的。”
李蟬捉筆,把自己的遭遇寫了下來。
他與筆君交流已久,只用潦草的筆畫就能讓對方明白含義,寫起來也就十分迅速。
沒一會兒,筆君做出了回答。
“二十年前的一件事,現在卻被捅出來。那人既然能一劍輕易殺了濮水府君,就能輕易把它砍個稀爛,他卻恰到好處留下了那位神女,讓這神女吃掉濮水府君,讓神女生出妖胎,這不是巧合。這一劍,把襄北崔家以人飼妖的事劈了出來,還劈到了李昭玄面前,有點意思。”
李蟬看完,把紙右移了三分,寫道:“是有人要對付崔家。”
李蟬放開筆。
筆君寫道:“襄北崔家對頭多的是,不過能請到修行者出手的,就只有一手之數了。你倒是抽身及時,李昭玄沒人敢動,你可沒有龍氣護體。”
李蟬寫道:“沈青藤為何要李昭玄監察此案?鶴衣御史代天子巡視道州,李昭玄想必是以學生的身份,跟隨沈青藤游歷。但沈青藤要歷練李昭玄,也不至于要他卷進門閥之爭,除非,是天子授意。不過,這倒與我無關了。”
李蟬還沒放筆,筆君卻自行寫道:“不一定與你無關。”
李蟬愣了一下。
只見筆君寫道:“李昭玄雖是皇子,卻是要進青雀宮修道的,不干政事,這件事就算捅到他面前,也不是他能管的。殺濮水府君的那人,不會因為李昭玄來玄都而出這一劍。除非,他確信,此事能落入天子眼里。”
那劍客也不可能料得李昭玄會被沈青藤派來監察此案,李蟬想了想,寫道:“難道皇帝要來玄都?”
筆君寫道:“君臨天下,若致太平,必封太山,禪度朔。”
李蟬緊緊盯著度朔二字。
度朔山是桃都山的古稱。
所謂封禪,封是祭天,禪是祭地。
天門在太山,地門在桃都。
自古以來,人皇若治理出太平盛世,必東巡太山祭天,報群神之功,西行桃都山祭地,消眾鬼之怨。
因為妖魔亂世中西岐失守,大庸國君已有百余年不曾祭祀桃都山了。
可如今大庸雖得太平,西岐卻未收復,皇帝要祭祀桃都山,就得率滿朝文武去國西行八百里,這可是古未有之的事,需要何等魄力,就算皇帝有這想法,朝中那些諫官還不得拼死上諫?
李蟬卻沒去想可不可能,抓過筆迅速寫道:“皇帝要禪桃都山,滿朝文武隨行,按禮法,欽天監監正也在隨行之列!”
筆君道:“多半如此。”
李蟬呼吸有些急促。
他閉上眼,天井、西屋和廚房里眾妖嘰嘰喳喳的吵鬧著,入窗的晨風有些冰冷。
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再睜眼時,筆君已移開話題。
“天子西巡,豈是你能接近的。還是說說你怎么被青雀宮趕下來的吧。”
李蟬捉筆寫道:“既然筆君生而知天下事,猜猜看?”
筆君寫道:“青雀宮規矩不少,卻不至于輕易趕人,但只是讓神咤司把你押進牢獄,處罰不重。想必是你多次不服管教,或闌入禁地,或偷學真法,卻未成功。”
李蟬笑了笑,寫道:“厲害厲害,猜對了一半。”
筆君寫道:“去青雀宮待了兩年,你總歸學到了點什么。”
李蟬頓了頓,寫道:“學到了一點皮毛,所以還想再聽聽筆君對修行的見解。”
筆君寫道:“也好,我再跟你說一說,什么是修行。”
寫到這里,一張麻紙上文字已密密麻麻。
李蟬拿起麻紙,戴燭默契地把頭伸過來。
冠上燭火一觸,霎時就把麻紙燒成灰燼,落在桌邊。
李蟬隨手抽了一張麻紙,又鋪在桌上。
筆君一動,筆毫劃過,瘦勁的字跡飛速鋪滿紙面。
“所謂修行,佛門曰修持,道門曰修道,儒門曰修身,三教百家,諸圣之言,一言以蔽之,‘天人’而已。”
“三教百家派系冗雜,單論道門,道統完善的派系就有多種。不過道用雖雜,其體如一,大庸立國之時,乾元學宮便整理三千道藏,劃分出五個境界,天下道門修行者皆以此為綱。”
“這五境由低到高,是見境、種境、知境、化境、道境。這五境,又可作見道、種道、知道、入道、成道。”
“所謂見道,就是能見到天地間萬物生化流轉之機,道綱謂之盜機,古煉氣士謂之元氣,或謂之炁,或謂之道力,都異名同源。能感受到天地元氣,就是見道了。”
“世間眾生都在見道初境,可惜幾乎所有人畢其一生都無法再進一步。”
“而種道,也可作求道,是修行者見到天地元氣運轉之機后,依據其中規律,窺見天道。如此便能撥動,以至于操控天地元氣,修本命劍器、修術、修符、凝煉陰神,諸派各有不同。”
“種道之上,是知道,這一境界,是將所種之道完全掌握運用,并且能夠一道通,百道通。掌握的術法神通,遠勝于種道境。”
“至于入道,已身入道中,調用天地元氣不拘定式,逍遙無所待,乘風御氣,已是神仙中人。”
“再進一步,說到成道,道境,就不是能述諸文字語言的。”
“佛門修行不以這五境劃分,有苦、集、滅、道四境,不過道理大體相同。”
“苦境能見世間諸苦,便對應道門的見境。集境能知世間諸苦之因,對應道門的種境及知境兩境。滅境能滅世間諸苦,對應道門的化境。至于道境,兩教同名,意義也相近。但成道者各不相同,不然也不至于有佛道之分了。”
“道門五境,短短十字,一境之差卻有云泥之別。你上青雀宮兩年,可有了勘破見境的契機?”
窗外沒那么黑了,天邊漸有了一絲魚肚白。李蟬看著筆君寫的文字,時而沉思,時而恍然。
最后見到那句疑問,他提筆回了兩個字。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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