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心中有桿秤

陛下因何造反 第536章 心中有桿秤

以鷹嘴巖湖匪的實力，想攻破一座城池還是非常困難的，哪怕只是一座縣城。故之所以能迅速攻入吳江縣，當然是城中有人做內應打開了城門。

在入城之前，諸葛三和就強調了軍紀，不許胡亂抄掠，特別是不準抄掠那些大戶人家，這讓他的手下十分不理解。

“總之你們記住，要想活下去，要想能成就一番大事，就不能動那些士紳，這里有名單您們都看一下，要知道哪些能搶哪些不能搶！”諸葛三和囑咐道。為了防止意外，他還專門派了心腹負責引路。

插翅虎和翻江龍等人雖然不理解，但也只能聽命。因為他們知道諸葛三和背后有龐大的勢力，說不定便是蘇州一代的士紳。更重要的是李麻子的下場讓他們看到了諸葛三和的毒辣，知道若是不聽話的話說不定會落得和李麻子一樣下場。

吳中富裕，吳江縣距離蘇州城也就五十來里，從城墻一直到太湖邊，到處都是街道房屋，論繁華不比北方的府城大邑差。除了士紳名門，商賈生意人眾多，有的是地方可搶。

不過湖匪們并未直接進行搶劫，而是迅速攻入了縣城，占據了城門，攻占了縣衙。吳江縣令驚恐莫名，逃跑時被湖匪抓住，諸葛三和倒是沒殺這位縣官，而是沒收了其貪污的金銀放其離開。

占領了吳江縣城和后，諸葛三和便派人召集城中富戶商賈們，勒令他們交糧交銀。富戶士紳們自然不敢反抗，很容易便籌集了大量錢糧。

“我和你們說，殺人搶劫是最笨的事，和殺雞取卵差不多。咱們也不需要殺人，只要讓他們繳納一定數目錢糧就行了，不把他們逼上絕路，這樣來年還可以繼續搞到錢糧。”諸葛三和得意洋洋的道。

“大當家真聰明。”插翅虎和翻江龍很是佩服的道。

縣庫里的錢糧物質，商人富戶們孝敬的大量錢財晃瞎了他們的眼睛，直接進攻縣城，便是當湖匪多年的他們，以前連想都沒有敢想過。

“大當家咱們接下來怎么辦？”翻江龍問道。

“有了錢糧，自然是招兵買馬了。咱們現在不過是占據了吳江縣城，縣內還有很多大鎮，都個頂個的繁華，都得占了，沒有人手可不行。”諸葛三和道。

有了錢糧，招募人手就很簡單，吳中雖然繁華，但窮人一樣的多。不管是縣城還是村鎮，都有大量吃不飽肚子的貧民，太湖岸邊窮困的漁民更是數量眾多。

短短數日，便招募到了兩千多人，現在湖匪的總數量已經達到五千人之多。

官府一直沒有動靜，有動靜的話肯定有人給自己報信。手中又有了大量的人手，諸葛三和的信心也膨脹了起來。決定擺脫湖匪的身份，給手下隊伍建一個旗號。想來想去，決定以白蓮為號，自封為白蓮教主。自前宋方臘起義以后，白蓮教在民間一直在秘密發展，以各種形式出現，教眾很多，歷代朝廷一直都無法撲滅。以白蓮為號，肯定能迅速擴張實力。

洞庭西山沈家園林，沈家主“啪”的一下把茶盞摔個粉碎：“白蓮教，虧他諸葛三和還曾是秀才，不知道白蓮教是怎么情形嗎？竟然也敢往上沾！”

“沈兄倒是不必發怒，其實這未必是壞事。“張溥卻笑著勸慰道，“諸葛三和以白蓮教名義做事，把自己生生的往反賊身上靠，不管是皇帝還是朝廷，都絕對無法容忍。皇帝憤怒之下，說不定會立刻帶兵前來剿滅，這豈不是正和咱們心意？”

沈家主翻著白眼道：“那能一樣嗎？白蓮教就是個糞坑，誰沾上了就無法甩脫臭名，原本不過是湖匪搶掠殺人，現在卻生生成了白蓮教造反，朝廷可以允許湖匪搶掠殺人，對白蓮教肯定是要除之而后快，不管是誰當皇帝都一樣！”

即便是推翻了現在的崇禎皇帝，換了其他宗室當天子，也絕對無法容忍白蓮教徒。而和白蓮教沾上關系，很難說以后不會被清算。現在沈家主非常后悔扶持了諸葛三和，這就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王八蛋啊，竟然打著爭霸天下的心思！

“那就立刻和諸葛三和洗清關系，不再聯系！”張溥斷然道。

沈家主苦笑道：“哪里還能輕易洗脫。我們雖然沒有和諸葛三和直接聯系，但卻多次派人去見他，還提供了大量的錢糧武器情報。”

“那就先利用他，等到有機會再把他除掉，說不定還能獲得極大功勞。”張溥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

在張溥看來，諸葛三和區區一個秀才，還是被革除功名的秀才，根本就不足為懼。

“咱們不是在諸葛三和身邊安排了好些人嗎，將來有的是機會除掉他。”

沈家主點點頭，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諸葛三和的失控，讓他很有挫敗感。

“陳子龍這幾日又活躍了起來，派人在街上大量散發報紙，宣揚人人平等思想。沈兄，咱們不能對他再客氣了，必須盡快把他找出來！”張溥說道。

沈家主搖了搖頭：“我派人找過，卻根本找不到人，他派出散發報紙的人都挎刀跨劍，一看就是皇帝派來的人，不是錦衣衛就是禁衛軍，我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張溥咬牙道：“那就索性讓諸葛三和攻打蘇州，我看他還怎么藏！若是諸葛三和打下了蘇州，皇帝不可能再無動于衷！”

沈家主嚇了一跳：“萬萬不可！”

蘇州是吳中士紳的老巢，士紳們大部分的產業都在蘇州城中，各種工坊，各種商鋪，對沈家主這樣的士紳來說，做生意掙的錢超過田地收入的十倍，自然不能任由湖匪攻入蘇州城。

“那諸葛三和對手下湖匪約束的很好，應該不會觸動各家的利益。”張溥還試圖勸說。

在張溥看來，只要打下蘇州城，占領整個蘇州府，定能逼迫皇帝派兵前來。只要皇帝身邊的軍隊來了，對江西那邊就沒法再支援，有利于接下來的大事。

但無論張溥怎么勸說，沈家主就是不同意。張溥只能無奈的停了下來，暗嘆這些人都是目光短淺之輩，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根本不顧大局！

“天如你早些去蘇州吧，發動復社士子們，把陳子龍盡快找出來，別讓他影響了咱們的大事。”沈家主最后道。

“好吧.....”張溥無奈的道。

回了蘇州城，張溥命人去請其他士子在虎丘聚會，詢問陳子龍的下落。

“陳子龍？好些天沒有見到他了。天如兄，那陳子龍為了得到皇帝重用，散發人人平等之謬論，實在是士林之恥，還找他作甚！”有士子不解的道。

張溥嘆了口氣：“到底是多年朋友，豈能坐視他誤入歧途？還是要拉一下的。陳子龍不是派人散發報紙嗎，那散發報紙之人多半知道其下落，大家見到之后可讓他們陳子龍，說三日后在虎丘聚會，請陳子龍過來，大家辯論一番何為平等！”

“辯論？”陳子龍冷笑一聲，“他張天如打的什么主意別以為我不知，分明是想借著辯論為由把我找出來！”

“人中兄，去辯論一下也好，所謂理不辯不明，大家都是復社中人，不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黃宗羲勸道。

這些天來，陳子龍一直躲在黃宗羲住所，遙控指揮著皇家百姓報散發。對陳子龍住在自己這里，黃宗羲自然沒有其他想法，因為一開始就是他收留的陳子龍。

但是陳子龍卻毫不見外，把這里分明當作他自己的家，每天都有其很多手下出入院子，讓黃宗羲有些心驚肉跳，生怕被張溥等人發現并誤會自己。

對陳子龍人人平等之思想，黃宗羲有些地方贊同，但并不全部都認同其思想。因為陳子龍竟然把人人平等和忠君聯系在了一起。既然人人平等，皇帝也應該一樣，不能凌然位于眾人之上。限制皇權，一直是黃宗羲心中的想法。

“那就去辯論辯論，”陳子龍想了想，“三日后在虎丘是吧，我準時過去。”

“你真的要去虎丘？”夏允彝不解道，“和張溥那些人有什么可辯的，他能做出派人放火燒房子，可見其是什么樣的人！”

陳子龍笑道：“去不去的先不說，至少這三天內，將不會有人打擾咱們。三天的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了。”

就在數日前，皇帝派了大量人手進入蘇州，和陳子龍取得了聯系，陳子龍手中也有了足夠的人手資金。于是開始大規模的印發報紙，每日都有大量的人手在街上散發，或者送到茶館飯鋪等人口密集地方。

報紙不要錢，免費發放，這也引起了蘇州百姓瘋搶。報紙一拿到街上，很快便會發放一空。江東地帶識字率很高，便是店鋪伙計也都認字，報紙采用通俗易懂的文字，讀過幾年私塾的人都能看懂。

報紙上除了印有人人平等理論，還有很多小故事，有禁衛軍驅逐韃虜收復國土，有福建水師大戰紅毛鬼占據臺灣的英雄事跡，也有陜北等地均田舉措，以及均田后百姓的幸福生活，比如昔日農奴翻身做主人感念皇帝恩德、主動加入禁衛軍出征賽外和蒙古人打仗等等。

這是一個娛樂匱乏的年代，士紳們還好一些，可以鶯歌燕舞吟詩作對，而普通百姓幾乎沒有任何娛樂生活。書鋪里倒是有很多閑書，話本都有，但價格太貴，普通人根本買不起或者不愿意花錢。而現在有這么一份免費的報紙，報紙上刊登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百姓們自然趨之若鶩。很多百姓每天早早到街上，店鋪的伙計們也翹首以待，等待著散發報紙之人。而報紙一旦送來，便會立刻被搶一空。

勞累之后，看著報紙上的小故事，對很多百姓來說是很好的放松。而對報紙上描述的陜北山東等地均田釋奴后的幸福生活，好些百姓也心存向往。誰都想擁有自己的田地，哪怕不種也能租出去，那可是可以世代相傳的基業。而釋奴就更讓人期待了。吳中士紳力量強大的同時也有著太多奴仆，比如很多店鋪的伙計，都有著奴仆的身份。因為對士紳對商賈來說，只有賣身契掌握在手中的奴仆使用起來才放心。

這些伙計，大部分都是沒有辦法才成為奴仆，但對自由，人人都非常向往，畢竟沒有多少人愿意給人當牛做馬。

自報紙散發以來，蘇州城中百姓便議論紛紛，都在談論著均田釋奴之事，都在談論著人人平等。雖然很多人對人人平定不抱希望，畢竟誰都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總不能賤民也和官老爺平等吧。但對均田釋奴，卻都心存向往，畢竟在不遠處的鎮江府，皇帝正帶人進行均田釋奴。

對這種情形，士紳們自然惶恐不安。以吳家主為首的士紳想找出幕后的黑手，其實幕后黑手也不用查，陳子龍在報紙上用的是真名，但卻根本找不到陳子龍。畢竟沒人會想到陳子龍藏在黃宗羲這樣的復社名士家里。

對付那些散發報紙的人？那些人都挎著刀劍，一看就不好惹，士紳們也曾派奴仆對付這些人，卻被人用刀劍砍死了好幾個。當時吳家主等人大喜，立刻派人去官府報官，試圖借著官府的力量做事。巡撫梅葆華雖然死了，但還有蘇州知府，還有吳縣、長洲縣令。

官府也確實派了差役去捉拿散發報紙之人，然而那些人卻拿出了錦衣衛腰牌，說是奉皇命做事。對錦衣衛，差役們自然不敢惹。

說是錦衣衛，其實大半都是禁衛軍，被派到蘇州做事，朱由檢不想派出大軍到蘇州，但也不意味著對這里不管不問。數百錦衣衛禁衛軍，是非常強大的武力，僅憑士紳們家里的奴仆根本就不是對手。

吳家主又想煽動民意，圍攻這些錦衣衛，然而這次卻沒能煽動多少人。那些錦衣衛是真的敢殺人的，對這樣的兇人自然沒人不怕。而且為何要圍攻人家，免費散發的報紙看起來不香嗎？百姓們心中有桿秤，也不會一味的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