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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公主回來了 第五十四回 逛青樓(五)
(一更)
李靈幽從惜文弄月口中得知,戲臺上的白袍男子是從南風館請來的公子,花名叫作柳風,想必是因為有悅竹墨書前車之鑒,這位柳風公子長得并不像榮清輝。
李靈幽耐著性子聽他唱完一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戲詞,眼見照在柳風公子和海棠姑娘身上的光束熄滅,還以為這出百戲到此為止了,但等了半晌不見燈亮,大廳里的客人們也沒多大動靜,只是竊竊私語,于是疑惑道:
“怎么后面還有嗎?”
惜文略顯興奮地回答:“還有最后一段,講的是公主和她當年那位未婚夫……”
她話沒說完,就被弄月打斷:“你別說出來呀,讓公子自己看了才有意思呢。”
李靈幽不置可否,她其實猜得到后面講的什么,無非是公主和親歸來,和她之前的未婚夫再續前緣,不然怎么會有她要改嫁給榮清輝的流言傳出來呢。
一陣歡快的鼓樂聲響起來,戲臺四周亮起了明燈,海棠姑娘和柳風公子都不見蹤影,一群舞姬在上面載歌載舞,拍打著腰鼓,齊聲唱道:
“今夕何夕兮,鸞鳳和鳴。今日何日兮,公主乃歸。心幾煩而不絕兮,落花有意問流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
連唱三遍過后,舞姬紛紛退下,從戲臺東側西側分別走上一人,正是一身紅裝的海棠姑娘,和一身白袍的柳風公子,兩人伴著鼓樂聲,一步步走向彼此,兩兩相望,含情脈脈。
海棠姑娘唱道:“落花有意問流水。”
柳風公子接道:“心悅卿兮卿不知。”
李靈幽被這兩句唱詞惡心地不輕,扭過頭眼不見為凈,剛巧殷郁也看不下去,繃著臉側過身,兩人目光撞到一處,微微一怔,又聽臺上男女唱了一遍。
“落花有意問流水。”
“心悅卿兮卿不知。”
李靈幽心弦一動,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目光,殷郁不自在地低下頭。
這時,戲臺上又有了新的動靜,紅衣女子快走幾步,想要撲進白袍男子懷中,卻又止步不前,原地踟躕,白袍男子伸出雙手,想要拉住紅衣女子,卻又有所顧忌,默默搖頭。
歡快的鼓樂聲戛然而止。
李靈幽聽到大廳里的客人們騷動起來,惜文“咦”了一聲,小聲同弄月道:“這里怎么不一樣了?”
李靈幽問:“哪里不一樣?原先不是這么演的嗎?”
惜文弄月搖頭,面有疑惑:“原先到這里,公主和情郎就該執手相看,重歸就好了,難道是改了戲嗎?”
李靈幽覺出異樣,盯著臺上,只見那紅衣女子轉過身背對著白袍男子,語氣幽怨地開口念白道:
“十四年前,我出嫁之前,寫過一封信給他。”
李靈幽目光一凝,不自覺地攥緊了酒杯。
隔壁雅座,榮清輝聽到這句話,驚得瞪直了眼睛,就聽那白袍男子也轉身背對著紅衣女子,語氣苦澀地念白道:
“十四年前,她出嫁之前,寫過一封信給我。”
李靈幽微微手抖,眼中光影模糊,臺上的一男一女,一個變成了十六歲的她,一個變成了二十歲的他。
紅衣女子:“我在信上問他,愿不愿意帶我遠走高飛,我今夜會在公主府等他。”
白袍男子:“我在信上看到,她想讓我帶她離開這里,她害怕和親,想與我私奔。”
臺下陡然響起一片嘩然聲,顯然是客人們都是頭一回看到這一段念白,他們興奮地交頭接耳,公主和親之前竟然寫過信給情郎,懇求他帶她私奔,這件事要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丑聞!
殷郁腦袋嗡嗡作響,明知道這是戲說當不得真,可還是忍不住假想,因為十四年前,公主的的確確是在和親之前,出宮住過一夜,也只有那一夜,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一夜,他……
紅衣女子:“我等了一夜,他未來。”
白袍男子:“我想了一夜,我未去。”
殷郁面無血色,想起那一夜,他去了公主府,跪在公主面前,懇求她救他一家老小,那時的他還不知道,她被選定去和親的事。
那一夜過后,公主就回了宮,次日,她就登上城門樓,在羌國大軍陣前,跳了那支飛仙舞。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公主當年是自愿去和親的,不管他有沒有去求過她,這件事都無法改變,他竟沒有想過她是被逼無奈,沒有想過她試圖逃走。
如果她真的寫過那封信,那她之所以決定去和親,究竟是因為那一夜榮清輝沒去,還是因為那一夜,他無恥的懇求?
他和榮清輝,究竟是誰害公主受了這十四年的苦?
殷郁緩緩抬頭,看向長榻上的李靈幽,只見她望著戲臺,眼神迷蒙,一副魂不守舍地樣子,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殷郁很想問問她,到底有沒有那封信,但他張了幾次嘴,就是開不了口。
隔壁雅座,賀子戚和他的一群狐朋狗友都用獵奇的目光瞅著榮清輝,別人不敢問,賀子戚卻沒什么不敢的。
“妹夫,永思公主真的寫過信給你,求你帶她私奔嗎?”
榮清輝面無表情,冷聲道:“沒有。”
賀子戚不信:“你還想騙我,要是沒有這回事,群芳樓能排這出戲嗎?”
榮清輝忍無可忍,怒聲拍案道:“我都說了沒有!”
一群人都被嚇得不敢吱聲,也不敢再看他,賀子戚面子掛不住,不好沖榮清輝發火,猛地站起來,抓起面前的酒壺,狠狠砸向戲臺。
那酒壺在空中揮灑出一道水線,最終落在海棠姑娘身后,濺了她一裙子,驚得她花容失色,柳風公子快步上前,將她護在身后。
大廳里的客人紛紛嚷嚷起來:“誰啊,誰丟的東西!”
賀子戚大步上前,走到臺下光亮處,抻著脖子兩手抱臂,語氣不善:“是我丟的,怎么了!”
賀子戚時常在煙花柳巷出沒,群芳樓的客人們少有人不認得他是涇陽候世子,自知惹不起,都啞了聲。
李靈幽被賀子戚這一鬧回了神,扭頭就見殷郁正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她,那雙含蓄而內斂的丹鳳眼里,寫滿了未知的恐懼。
“無望,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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