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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國浮沉 第一百八十七章 滴血酷刑 (下)
滴血酷刑,意在潰人心智。那木桶之中,因原本就盛有半桶水,所以鮮血滴入,才會發出透亮而沉重、死寂卻靈動的滴血之聲。囚犯雙眼被遮,唯一的感知,只來源于聲音。鮮血緩慢滴落,那匕首上還涂了抑制凝血的草藥,滴血之聲不疾不徐,就如死亡,款款而來。
時間流逝,卻又在血腥的氣味中凝滯。退一步,可生。進一步,即死。但是囚犯并不知道,那一直流血的傷口其實并不深,流血也并不多。他們只會在這生無可戀、求死無門的寂靜之中,逐漸沉淪、受盡折磨。
可是恕兒并不痛苦。她甚至覺得,此生此世,就算孤獨地死在這宋國天牢之中,也不枉來這茫茫紅塵走了一遭。而這一遭,她覺得自己是被天上諸神所眷顧的。
在鮮血滴落的聲音中,她微笑著回憶起過往的快樂時光。數著鮮血滴落的聲響,就好像小時候,在白玉宮里的摘星臺上和哥哥一起數星星一樣。
滴答,滴答,一眨,一眨。
小時候在白玉宮中,她每天都是快樂的。半年多以前,重返玉都,她又是揚眉吐氣的。她見到了哥哥,見到了娘親,見到他們比她期盼中的還要安好,她便可以放心離開。
客居他鄉的時候,她有三位姨姨收留教導,還有時常唯恐天下不亂的林瓔作伴,她從未覺得寂寞。再后來,她遇到了“美人榜首”,諸葛從容。他英俊瀟灑、文武雙全,有江湖人的開闊心胸,也有闊少爺的溫文儒雅。她不僅動心于他,還嫁給了他。他們二人,在四國來客的面前,在三國君主的面前,一同喝下了交杯喜酒。
恕兒并不孤單,因為即使熱血灑盡,她也是為了他,為了他們的袍澤之誼,為了他們的復國大計,為了他們的袖手天下。即便是死,他也會一輩子記得她。
她暗笑,這樣的刑罰,只能懲處心中藏有罪惡的人。因為越罪惡,越孤獨。可是我,沒有罪惡,只有幸福。
她忽然想到周王古墓里的一句話:仙境枯骨,地府花開。縱使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里,春光明媚,自在我心。
白玉宮中,永泰殿內,劉正在暖榻小憩。近日來,他時常住在秋場軍營,有時連朝會都耽擱了。今日玉都南郊雖然仍在苦戰,但宋國勝券在握,他不禁有些疲憊。也許睡醒一覺,就能聽到南郊捷報。但若一覺不醒,不聽,也好。
可是躺在榻上,他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看向墻角放著的七弦琴,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日子沒有彈過了。
恕兒,不要怨怪我沒有再替你祈福,因為我已經不配再找到你。
顏姑娘,自你離開,我也沒有心情再撫琴,因為每彈一支曲子,眼前便都是你的笑容。你笑得越美好,我的心,就枯萎得越徹底。
劉掏出懷中隨身帶著的一幅畫,打開來看。畫上的女子,女扮男裝,正在趙宮花園里賞花。畫上的題字,是他親筆所書:
天涯無遠近,贈行以歌琴。
一別成兩寬,相知不相親。
他想起了前幾日做出的荒唐決定顏姑娘,戰場相見,你若穿著淺藍衣衫,我便不殺你。可是如今,我未去戰場,你也不知是否已經葬身刀下。為了宋國,我不能去救你。但這幅畫,我會一生珍藏。
就在劉怔怔看畫的時候,喬盈盈走了進來。宮人通報道:“喬美人到!”于是劉匆匆將林瓔給恕兒畫的畫像疊好,放到了枕頭底下,翻身坐了起來。
喬沒有帶婢女,獨自拎著一個食盒而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兔毛小襖,顯得翠綠衣裙格外明亮。喬走到劉的暖榻前,行禮道:“兒聽說殿下回宮了,特意熬了些紅豆粥,想給殿下暖暖胃。”
劉起身下榻,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喬,說:“喬美人有心了。”于是走去桌案。
喬在案側打開食盒,取出里面精致的齊白玉盅,又打開蓋子,連同一支小銀勺一起放在了劉的桌案上。
劉低眉看著熱氣騰騰的紅豆粥,忽然苦笑。紅豆,也治不了寡人無始無終的相思。
劉還未決定是否要在顏姑娘葬身南郊大戰的日子喝一碗紅豆粥,一個宮人匆匆跑了進來,對劉行禮道:“啟稟殿下,平昌……平昌王……死守東陽,東陽失守。平昌王……”卻見平昌王喬洛的女兒喬正立在劉身旁,于是不知如何開口。
劉明知故問道:“平昌王怎么了?”
宮人不敢抬頭,生怕與喬美人的眼神相撞。他磕磕絆絆地答道:“平……昌王……以身……以身殉職。”
劉嘆了口氣。這是他一手釀制的,削去宋國喬氏勢力的最后一步棋。他知道,如今復國盟軍攻入宋國,宋國最精壯強悍的一支軍隊,就是平昌王麾下的騰勇軍。如果平昌王趁機起兵謀反,這遠遠要比復國盟軍對宋國的摧殘更可怕。因為平昌王在宋國的勢力根深蒂固,因為他對宋國的布防最為熟悉,因為他,對這些年喬氏丟掉的勢力十分不滿,對劉的政見頗有微詞。
劉道:“平昌王死守東陽,以身殉職,當以我宋國一等國公之禮建陵安葬。”
喬轉頭看向一直都面無表情、不悲不怒的劉,哽咽道:“殿下,平昌王府幾代忠良,我父親以身殉職,你難道……就是這樣一句話嗎?”
劉問道:“那寡人還應該說些什么?”
喬委屈地看著劉,怨怒得說不出話。自我嫁給你,你對我說過幾句話?自我嫁給你,你問候過我的父王和哥哥嗎?如今我的父親以身殉職,你……你連一點點悲傷之情都沒有嗎?
劉起身,將案上的紅豆粥端起來,遞還給喬,說:“冬日寒涼,這粥還熱,喬美人喝吧。你父王以身殉職,宋國會永遠記得他的功勛,會永遠感念平昌王府世代忠良。”
我是你的妻,我的父親以身殉職,你就是以這樣不痛不癢的腔調來安慰我嗎?喬大怒,竟抑制不住地將那玉盅狠狠推回給劉。
劉沒有拿穩玉盅,紅豆粥潑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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