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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國浮沉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好月圓(上)
趙國平梁城外的農家小院里,田間微風吹不散烈日下的炎熱。三個女人坐在大槐樹的樹蔭下,年長的兩個在織布,另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的,在繡花。
繡花的女子,繡工卓絕,針腳細膩。平梁所有的布藝坊、織衣店,都會到城外這座不起眼的農家小院來采買針線活。可是城中布藝坊和織衣店的老板與伙計,卻從未見過這個繡花的女子。他們只知道,這里住著兩個六十來歲的婆婆,眼神好,繡活妙,還種了一畝三分地,養了些家禽牲畜。
有人輕扣院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院外喊道:“蘇婆婆,亭婆婆,你們在嗎?我來拿腰帶!”
蘇芮去開門,繡花的女子起身走入屋內。
來者正是平梁城中繡錦織衣店的老板娘張氏,她笑朝院中正在織布的亭芳揮了揮手,對頭上微冒著汗的蘇芮道:“蘇婆婆,這都立秋了,怎么比往年熱這么多?”
蘇芮擦了擦鬢角的汗,道:“誰知道呢?張嬸兒先進來喝口水吧。正好昨天剛從田里摘了些豆角,麥子也磨好了,雞蛋也有幾個富裕的,你拿些走,給你家鳳鳳做點好吃的。”
張氏笑從懷里掏出一袋碎銀,交到蘇芮手上,喜滋滋道:“這是腰帶的錢,還有上次你們繡的絹帕,被宮里出來辦事的兩個宮婢看上了,我一看她們打扮不俗,就開口要了三倍的價錢,她們眼睛都不眨,就給買了!我只拿了回本的錢,剩下的,全給你們帶來了。”
亭芳從屋里端來了一碗麥茶,手里還提著一個大竹籃,竹籃里有一捧豆角、一小布袋面、六個雞蛋,上面還放了五條繡花的女子腰帶。
張氏謝過亭芳,邊喝茶解渴邊興高采烈地說:“我聽城里的官老爺們議論,說咱們大王殿下要大修寧和宮,還要在寧和宮里開設一條生意街。以后每年都舉辦平梁商會,九州五國的大商賈都可以攜家眷一起住到寧和宮里去吃喝玩樂。那生意街,什么生意都招,我明天就準備去問問,看看我家的織衣店,能不能開到宮里去!既然宮里的宮婢十分賞識你們的針線活,我覺得,說不定以后你們不用辛苦做農活了,跟著我到宮里去當繡娘多好!”
亭芳笑道:“好,多謝張嬸兒記掛。”
張氏嘆道:“蘇婆婆、亭婆婆,你們兩個,一個是陳國人,一個是宋國人,卻又是陳宋大戰的遺孀。你們膝下無子,來到趙國相依為命……唉,咱們相識十來年,可不只是生意來往。有好事,我自然記掛著你們!咱們還客套些什么?等我把織衣店的生意談好,帶著鳳鳳和鳳鳳她爹,親自來拜謝你們!”
蘇芮向屋里瞅了一眼,對張氏道:“不過我們兩個老婆子,做慣了農活,如今皮糙肉厚的黝黑模樣,又是鄰國之人,去趙宮做繡娘,我們是不指望的。張嬸兒以后有什么繡活兒需要我們,我們不進趙宮,也會差人給你做好送去城里的。”
張氏放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住焦慮:“還是進宮做繡娘好!鳳鳳她爹說,又要打仗了!連鳳鳳她爹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裁縫,都被征錄在守城兵的名冊里了!二十多年前的陳宋大戰,趙國也倒了大霉,連平梁都給他們燒毀了!還好寧和宮沒倒。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寧和宮!咱們若是能一起在寧和宮的生意街開一家織衣店,日后就算打起仗來,也可以安安穩穩在宮里待著。”
蘇芮問道:“打什么仗?陳宋大戰謠傳了二十年,不是也沒再打起來?”
張氏道:“這次恐怕是真的了!而且不只是陳國要打宋國!鳳鳳他爹聽城里的官老爺說,蜀國紫川的懿斕宮里,前些日子舉辦了一場比武。比武選的,是齊、衛、陳、蜀四國盟軍的將軍。齊、衛、陳、蜀,這次是要聯手把宋國給一鍋端了!”
蘇芮不解道:“齊國和衛國不是早就沒了嗎?”
張氏搖頭道:“齊國的玉都是被占了,衛國的靈犀宮也被燒了,可是齊國和衛國還有成千上萬的流民和奴役呀!而且,齊哀王的嫡子沒死,衛悲王立的太子也沒死。他們現在,一個是齊國國主,一個是衛國國主,正在紫川招兵買馬呢!好多隱匿在趙國的齊衛舊人,這幾天都成群結隊地跑去紫川了。你們難道沒聽說?”
蘇芮搖頭道:“我們兩個老婆子,整天養雞、種地,也不和城里的官老爺來往,如何會聽說?”
張氏拍了拍蘇芮和亭芳的手,道:“你們別擔心,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咱們女人,就好好在家里待著。在鳳鳳她娘眼里,不分什么陳國婆婆還是宋國婆婆,你們兩個,都是鳳鳳的好婆婆。再說這次是去宋國打仗,估摸著也打不到咱們趙國來,咱們大王也沒有派兵去摻和。世道不太平,咱們就安心做趙國人,最好不過!”
送走了張氏,適才繡花的女子從屋中走了出來,手上卻多了一個包袱。
亭芳問道:“姑娘,你打算去蜀國?”
蘇芮勸道:“姑奶奶,你去蜀國做什么?連張嬸兒都知道,如今這世道,做個趙國人最好!你不是總說要‘歸園田居’嗎?以你的身份,你不歸園田居,還能做什么?”
繡花的女子從袖中掏出一面輕紗,掩住容顏,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她說:“蘇姑姑、亭芳姑姑,我此番只是前去見一個故人。以我的身份,的確只能歸園田居。我去去就回,等我回來之后,咱們將今年的莊稼收成了,就隨張嬸去趙宮里做清閑的生意。咱們如今,都是趙國人。”于是獨自拂袖而去。
宋國白玉宮中,劉手捏一道奏折,朝面前的文武百官冷笑道:“四盟?齊衛復國?幼稚至極!陳國、蜀國若真能和齊衛兩國同心同德,當年寡人的爺爺滅衛國、滅齊國,怎么不見陳國和蜀國出手相救?”
劉將那奏折“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挑眉道:“寡人是宋武王的嫡孫,不是只會坐在白玉宮里乘涼的文弱之輩!他們不是稱寡人為‘王權狂人’嗎?寡人就告訴他們,究竟何謂‘王權狂人’!聶將軍、彭將軍、封將軍、盧將軍,朝會之后,寡人隨你們四位,一起去秋場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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