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流言蜚語 (上)

列國浮沉 第二十二章 流言蜚語 (上)

劉璟隱隱知道，其實恕兒并沒有聽說過她自己的身世。林娘娘一直把恕兒當做親生女兒撫養照顧，肯定不舍得告知她身世，以免兩人產生隔閡。宮人們雖然在背后議論過，但那也是在恕兒還不記事時。

如今七年過去，蕭娘娘和父王都已不在許久，林娘娘又一直禁足，不與外人往來，宮里的人就算記得宋國公主的生母是誰，也沒什么可議論的了。

劉璟從未想過妹妹何時會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也沒想過她會從何人口中聽說。或許越晚越好，越晚聽說，她才能多些無憂無慮的時光。也許等她長大成人時，林娘娘會親口告訴她，這便是最好的答案。但沒想到，恕兒不過七歲就要承受知道真相后的痛苦。

劉恕顫抖著問：“她們說，我不是娘親的親生女兒？她們說，我的生母是別人？”

劉璟握起妹妹冰涼的小手，說：“恕兒，不要亂想，不論你是誰的女兒，你都是我的妹妹呀！”

劉恕驚訝地看著鎮靜的劉璟：“你難道一直都知道？”

劉璟微微點了一下頭。他第一次覺得點頭竟然能如此沉重。

也罷，既然妹妹早晚要知道她的生母究竟是誰，與其再從宮人的閑言碎語里聽到，不如是從自己這里聽到。“恕兒，你出生那天，我登基為宋王，那時我快四歲，已經記事了。我記得你不是出生在錦繡園，而是后來被抱到林娘娘那里的。”

劉恕睜大了眼睛：“那你為什么從來沒告訴過我？”

劉璟仍然握著她的小手，溫和地說：“起初，我以為林娘娘告訴過你，既然你從未提起，我也自然不想提起。后來，我看你和林娘娘的感情比我和母后的感情親近得多，又猜想也許她從未告訴過你，這樣也挺好，我又何必多嘴？”

劉恕從驚訝變成了失落，她低頭說：“原來每個人都知道，除了我自己。”

劉璟安撫地摸著她的頭：“你不會怪我沒有告訴過你吧？”

劉恕搖搖頭，又點點頭，頓了頓，又搖了搖頭。

劉璟看著妹妹像只被人遺棄的小貓一般垂頭喪氣，突然又疼惜又難過，環抱起她，央求道：“好恕兒，別怪哥哥，好嗎？”

劉恕抽泣著點了點頭。“哥哥，我的生母是誰？”

劉璟說：“你的生母叫蕭憶，是齊國的公主。我小時候只見過她寥寥幾面而已，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記得她長得很好看，不太愛說話。”

“齊國的公主？齊國……齊國在哪里？我只聽說過陳國、楚國、蜀國、趙國。”

“這白玉宮以前就是齊國的宮殿。齊國被我們的祖父宋武王滅國，早已不復存在。”

“那齊國的公主……是在齊國滅國之前嫁給咱們父王的嗎？”

“不，我聽說是齊國滅國十年之后，蕭娘娘才嫁給父王的。這些事，我也沒有詳細問過，你還是該回去問林娘娘。”

“林娘娘……”劉恕小聲復述著，“林娘娘……她明明是我的娘親啊！娘親對我那么好，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娘親呢？”想到此處，劉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劉璟仍舊抱著她，勸解道：“好恕兒，乖恕兒，林娘娘就是你的娘親啊！你一出生，蕭娘娘就走了，是林娘娘當天就把你從素華宮接到了錦繡園撫養。她養了你七年，你們感情又這么好，她是不是你的生母，又有什么關系呢？”

劉恕抹著眼淚問：“你怎么知道娘親當天就把我接到錦繡園了？”

劉璟說：“這我記得十分清楚。你出生那天，是父王的死訊傳入宮中的同一天，也是我登基的那天。登基大典草草了事之后，我聽說素華宮的蕭娘娘生了個女兒，也聽說她難產而死，便央求母后將你從素華宮抱到惠仁宮，養在她的名下。

當天宮中十分混亂，聽說有很多宮人都溜出宮了，母后和奶奶忙得不可開交，我怎么央求也沒用，幸好有人來稟報，說錦繡園的林娘娘怕慌亂中沒人照顧你，已派人把你接走了，從此你就被收養在錦繡園。母后說林娘娘無子女，又被禁足，閑來無事，讓她撫養你也好。”

劉恕聽著這些令她震驚的往事，不禁嚎啕大哭。原來她從一出生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原來奶奶和母后討厭她，是因為她是天生的小災星……

劉璟輕拍著她的背，說：“好恕兒，別哭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不就是知道了你的生母是誰嗎？你還是宋國的公主，你還是我的妹妹，你還是林娘娘的好女兒，你就是你，跟你是誰生的沒有關系。”

劉恕覺得哥哥說得也有道理，于是拿起他的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淚，漸漸平復了。“走吧，哥哥，你該回惠仁宮去了。”

劉璟拉著妹妹站了起來，說：“來，我背你。”

以前劉恕求過劉璟無數次，讓他背她，可他從未答應過，不是說她沉就是說自己是宋國大王殿下金玉貴體不能有恙……

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動背她。

劉恕的心情忽然好轉了，她跳上劉璟的背，摟著他的脖子說：“哥哥，不論我的生母是誰，你都是我的哥哥，親哥哥，對不對？”

劉璟背著她在摘星臺上小跑了幾圈，一邊跑著，一邊大聲說：“對！我永遠都是！永遠都是你這個賴皮小豬的豬哥哥！”

劉恕破涕為笑，笑聲清脆如鈴鐺。“噢！噢！你承認你是豬了！你是賴皮大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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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錦繡園，劉恕坐到林瓏身邊埋頭吃飯。林瓏見她不似往日一般嘰嘰喳喳地回來匯報外面的所見所聞，柔聲問道：“我們小寶貝兒怎么了？像是幾天沒吃飯了！”

劉恕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從她一出生就對她有養育之恩卻一直向她隱瞞真相的“娘親”，于是只好繼續埋頭吃飯。

林瓏笑問：“真餓成這樣？難道是上午跟人比武消耗了不少體力？還是娘親做的飯菜突然變得異常好吃？”

劉恕正努力向嘴里扒飯，突然想到這些年來，她吃的每一頓飯都是娘親親手做的，她生病時是娘親親手給她熬藥、親手喂她藥，她睡不好時，是娘親抱著她給她唱歌、講故事，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是娘親不厭其煩地開導她、逗她開心，她上午被木劍劃傷，娘親怕她手臂留疤，還落了幾滴眼淚……她好像自記事起，就沒看到過娘親流眼淚……

想著想著，她又糾結自責起來，暗自琢磨：“娘親就是娘親，我就算不是她親生的，又有什么關系？她從未告訴我我的身世，肯定是怕我跟她生分了。那我究竟要不要告訴她我已經知道了呢？那她會不會傷心呢？還是我該裝作不知道，這樣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要好。可是我究竟已經知道了，她會不會發現我已經知道了呢？”

劉恕一邊糾結，一邊扒飯，眼淚都啪嗒啪嗒和進了飯里也不自知。

林瓏見女兒忽然哭了，心疼地說：“寶貝兒怎么了，跟娘親說，娘親幫你出氣！”

劉恕再也憋不住，扔開飯碗，撲到林瓏懷中哇哇大哭起來，哭聲撕心裂肺。

林瓏不知所以，只好一遍一遍撫著她的背，輕聲說：“寶貝兒不哭，不哭，娘親在呢！娘親在呢！”

劉恕哭得累了，也沒糾結出個結果，吱吱嗚嗚地敷衍說：“哥哥明天就有近身侍衛陪他玩了，哥哥以后不能跟恕兒玩了……”

林瓏松了口氣，只道是小孩子間鬧別扭了，安慰道：“哥哥不跟你玩，娘親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