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出門舉步維艱

王德發的一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出門舉步維艱

前一天上晚自習的時候，胡玉婷就把自己的請假條給了她們班的班長，說是第二天要請假，班長也沒有什么異議，就收下了，保證把假條給老師。

第二天一大早，胡玉婷和平常一樣，跟著王來弟一起出門了。王來弟去了學校，而她選擇了背向學校的路，坐著最早的一趟車，上了縣城。

一切對她而言，全都是陌生的，腳下的路是陌生的，眼里看到的人也是陌生的，所有經過的地方，全都是陌生的。

胡玉婷心里的矛盾，就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樣，一個想讓她原路返回，回到熟悉卻又封閉的地方；另一個慫恿著她，一路向前，向外面未知的世界繼續走。

要走出去，只能從縣上出發先到省城，到了省城，四通八達的，全國想去哪就去哪。

懷揣著自己攢的錢，胡玉婷坐上了去省城的班車。

省城的繁華，把胡玉婷只身一人的孤獨和膽怯照射的更加明顯。每走出去一步，胡玉婷都覺得困難，卻又充滿著邁出去第二步的渴望。

大街小巷的商店，門口貼著手寫的招聘，胡玉婷只要看見飯館招服務員的就進去應聘，沒人愿意要她這樣一個啞巴，服務員不說話，怎么跟客人溝通啊，而且胡玉婷提出來的是包吃包住，怎么可能，簡直是異想天開。

到省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就這么到處轉著找活干，胡玉婷已經精疲力盡，肚子也餓的咕咕叫，最要命的是，手里的錢，越來越少了。

天色漸暗，省城霓虹初上，胡玉婷完全沒有心思去看這個五彩繽紛的夜晚，停在一家還在賣包子的攤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買了包子塞在嘴里，而她只有咽口水的份兒。

足足站了有半個小時，包子的味道也聞夠了，依然難擋肚子里的餓，只好扭頭就走。

半個小時的時間，賣包子的老大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當胡玉婷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老大娘熟練的拿起兩個肉包子塞給了胡玉婷。她杵在原地，手里拿著兩個包子看著老大娘，不知道說什么，眼淚已經嘩嘩地流了出來。

“孩子，吃吧，吃吧！”

聽了老大娘的話，胡玉婷拿著包子撒腿就跑，她無法面對這樣一個能讓她想起家里媽媽的人，邊跑邊往嘴里塞著包子。

第一個晚上，家里人知道胡玉婷已經離家出走了，而胡玉婷，這個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該睡在哪。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好在天氣暖和了，但即便如此，晝夜巨大的溫差也讓人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哪能抵擋得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寒冷啊。

夜深人靜，還亮著燈的，不是旅館就各種酒吧，就是沒有一個能容下過個夜的地方。越是不動，越冷的荒，胡玉婷不停地走，最后厚著臉皮進了一家旅館的門，蹲在里面怎么趕也趕不走，那一夜，胡玉婷抱著自己的雙腿，蜷縮在旅館的門口，整整一晚上。

算上知道胡玉婷離家出走，到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王德發每天都跑兩三趟派出所，問人找的怎么樣了。他擔心要是這樣下去，不僅玉婷沒找回來，馬秀娥也是要急瘋了。

派出所已經求助省內各兄弟單位幫著找胡玉婷，兩天的時間，對一個沒走出過縣城的孩子來說，出省是更不太可能的。

王德發和馬秀娥現在就像是老虎吃天爺，不知道從哪里下手了，這種不知所措的盲目和玉婷不見了一樣折磨人。

“秀娥，派出所都說了，全省范圍內開始幫著找了，你就別太擔心了，吃點東西，別把自己的身子搞垮了，可咋辦啊。”

馬秀娥依然不說話，帶著哭腔呻吟著，她這樣的狀態已經整整快兩天了。

“秀娥，要不這樣，你把玉婷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去趟喇嘛廟，求個簽，解一解，看看人在哪啊。喇嘛爺靈著呢。”王德發這會知道，只要是動起來找玉婷，馬秀娥心里一定會舒服點。

馬秀娥把胡玉婷具體的生成八字告訴王德發，王德發要求馬秀娥必須吃點東西，他才能放心的去趟喇嘛廟上。馬秀娥妥協了，兩天，終于第一次張開口吃了些飯菜。

王德發夾著自己的香表盒，在后院里抓了一直大公雞，就去了喇嘛廟上。

這是王德發被喇嘛也哄著說李月萍死不了的事之后，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上廟上來求簽。

他抱著的大公雞，在喇嘛爺的像前啄五谷雜糧啄的可聽話了，王德發看著大公雞的狀態，知道這事是有希望的啊。

“你是有何事來求啊？”喇嘛爺廟里看廟的老頭說。

“家里孩子離家出走了，咋找都找不見，都已經報警兩天，也沒消息，想讓喇嘛爺給算算，到底是去了哪個方位，我們也好找啊。”

“心誠則靈，給，搖個簽吧！”

王德發拿起已經磨的發亮的簽桶，搖了起來，旁邊的大公雞吃了喇嘛爺的五谷雜糧，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定定地臥在一邊，搖著腦袋看著王德發。

一根簽從桶里面掉了出來。

王德發拿起簽，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看不清楚，只看清楚了“上簽”兩個字，王德發心里就緊張了起來，不是上上簽啊。

簽是當著喇嘛爺的面搖的，解簽的人呢，就是看廟門的老頭。他拿著王德發搖出來的簽，從喇嘛廟里拿出來一本厚厚的書，對著簽，查閱了很長時間。

“孩子心里有事，離家出走是正常的啊。”

“這話怎么理解啊？”王德發坐在廟門的臺階上，詳細地問著。

“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命苦，委屈也受了不少，卻無處發泄。”

王德發覺得老頭說有幾分道理。

“那能不能看看，我們去哪個方位找比較容易找到啊？還請喇嘛爺明示啊！”

“世界之大，東西南北，皆有可能。只是，這孩子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往省城的方向找吧。為人父母，衣食住行固然重要，也要抽絲剝繭看孩子的內心世界。了解他們，才能更好地讓他們成長。”

“省城的方向啊？明白了，謝謝啊！”王德發說完，抱起自己的大公雞就走了。

看廟的老頭在后面扯著嗓子喊，“別忘了事后抱著你的大公雞來還愿啊！”

“知道了，知道了，人找到我就來還愿！”王德發頭都沒回，就往家里趕。

喇嘛爺這次還說的有點道理，王德發突然覺得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從胡玉婷留下來的信上看，的確是想出去，這黃土高坡，要出去，肯定得先到省城啊。

“秀娥，有方向了，有大致方向了！”

馬秀娥不說話，渴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王德發。

“喇嘛爺算出來的，簽我求的可是上上簽，你就放心吧，說是玉婷可能去了省城。我回來把大公雞放下，這就去派出所，讓他們幫著從省城好好給咱們找玉婷，你就放心吧，別擔心，上上簽啊！”

這句話說的馬秀娥臉色似乎一下子就有了血色，可就是著急地說不出話來。

到了派出所，王德發把自己算出來的結果告訴了警察，所長連同上班的同事強忍著對王德發愚昧的嗤之以鼻，冷靜地說：“你的心情呢，我們理解，你的建議呢，不瞞你說，目前所有的尋找軌跡，也確實跟你說的一樣，應該是去了省城，放心吧，我們已經跟省城聯系了，如果，如果人還在，肯定能找到。”

聽到這話，王德發心里踏實多了，不過，派出所說的話，很全了，如果人還在，那就有兩種情況，是什么結果，王德發不敢想，逼著自己不去想那個結果。

在省城的第二天，胡玉婷一早就出了旅館，太陽出來后，慢慢的也熱了起來，和昨天一樣，一看見有招聘服務員的店，她就進去應聘，想要用她的店倒是有幾個，最終因為胡玉婷不會說話而放棄了，服務員是要跟客人打交道的，話都不會說，還怎么做服務啊。

碰了一鼻子的灰，胡玉婷不知道自己該干啥了，毫無頭緒。她數了數自己身上的錢，決定去找她大姐王成龍，哪怕找不見，也可以在校園里轉轉，這也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可惜的是現實和夢的差距太遙遠。

公交車一上一下就一塊錢，胡玉婷手里的錢還夠用。問不了別人路，她就自己看站牌，年了九年的書，這會是派上用場了。誰知道上的第一輛車，方向坐反了，把她越拉越遠，后來，胡玉婷才搞明白了方向，一路坐車往王成龍的學校走去。

換乘了一輛車之后，大概走了有半個小時，報站的說下一站就到了王成龍的學校，胡玉婷蹭的一下起來就往車門口竄。

下了車，王成龍的學校就在不遠處，校園里學生成群，個個都行色匆匆，精神面貌是胡玉婷從來沒見過的，原來，大學生都是這個樣子的。

看看頭頂的太陽，胡玉婷想著應該是到了中午下課吃飯的時候了。

她走在偌大的校園里，不知道上哪去找王成龍，這么多學生，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啊。加上跟別人沒法交流溝通，雪上加霜。

白天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胡玉婷覺得還能撐得住，只要能撐住，能不花錢，就不花錢。

胡玉婷在校園里轉著，一個垃圾箱里扔著一塊紙板，干干凈凈的，既然說不了話，那就用筆寫出來，自己想找王成龍，大家不就知道他要干嘛了嘛。

在人來人往的學生中，胡玉婷攔住一個同學，用手比劃著握筆的姿勢，被攔住的那個同學秒懂了，知道胡玉婷想要借支筆，很爽快的從包里給她拿了只筆。

胡玉婷在她撿回來的紙板子上，先用小字寫了“我叫胡玉婷”，隨后在流出來的最大空間里寫上“找王成龍”，單用筆寫的字，太細，在紙板子上看的不是很清楚，她一遍又一遍的把“王成龍”三個字描得特別粗。一旁借給她筆的同學看著是真心疼自己的筆啊。

牌子寫好了，把筆給了同學，胡玉婷向人家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校園里的學生，胡玉婷舉著牌子滿校園轉。看見的同學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邊走邊議論著。

這事在校園里傳開了，王成龍沒有碰到胡玉婷，是她宿舍的舍友吃完飯急匆匆地告訴王成龍：“成龍，你咋還這么淡定呢，外面都快炸了。”

“咋了啊？”王成龍問。

“大家都在傳，校園里有一個女孩，不會說話，舉著個牌子，上面寫著找王成龍，該不會是你吧？”

“女孩？不會說話？找我？你確定嗎？”王成龍站定，問她的舍友。

“是啊，沒錯，我也看見了！”

“在哪呢？”

“學校食堂旁邊的那個小公園呢，她滿校園的轉，不知道現在走哪了啊。”

王成龍拿起自己的外套，沖出宿舍樓就朝著食堂的小公園跑去，不會說話、找王成龍，不是水仙就是玉婷啊。水仙不太可能，孩子快滿月了應該不會亂跑，很有可能就是玉婷。

食堂附近沒人，從舍友告訴她到現在，估計也就是十幾分鐘時間，走不了多遠，王成龍一路小跑著，在食堂的周圍找人。

從王成龍身旁走過一群學生，嘴里好像是在討論舉著牌子的女孩的事。王成龍趕緊往前跑，應該就在不遠處。

小公園的旁邊不遠的小十字路口處，王成龍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是胡玉婷。

“玉婷，玉婷！”王成龍邊跑邊喊。

胡玉婷聽見有人喊她，轉過身來，王成龍朝著她跑過去。

胡玉婷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委屈，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王成龍跑到跟前，看見狼狽的胡玉婷，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抱著她讓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個夠。

等胡玉婷情緒穩定下來之后，王成龍才開始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婷，你出來給家里說了嗎？”

胡玉婷搖著頭。

“到底是咋了，你就一聲不吭離家出走了？”

胡玉婷不說話。

“咱爸、咱媽在家肯定急瘋了，走，先去電話亭給家里打個電話。”

家里接電話的是馬秀娥，馬秀娥提起電話，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誰呀？”

“媽，是我，成龍，玉婷在我這呢。”

就這一句話，馬秀娥放下電話泣不成聲，王德發在一旁趕緊接過電話，王成龍把事情告訴了王德發。

“人在你那就好，成龍，你把玉婷照顧好了，我趕緊去趟派出所，說人找到了，你帶她去吃點東西啊。”

王成龍掛了電話，帶著胡玉婷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