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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鷹的榮耀 番外(181)孤身為王32
“教皇絕不會屈尊和逆賊談判!如果你們誠心悔罪的話,那么你們就立刻解散所謂的政府,然后將大權重新奉還給教廷,靜候教皇發落,在主面前懺悔并贖罪,這樣才能彌補你們的罪過。”
芙寧娜的斷然拒絕,讓親王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
很明顯,這是沒法談的條件。
以教廷自古以來的“信譽”,哪怕達成協議,宣稱既往不咎,它都有可能隨時撕毀協議,大肆清算報復,更何況是在毫無任何承諾的情況下?
可想而知,如果己方等人真的束手投降,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會有血流成河的報復,不會有絲毫憐憫。
也許靠著波拿巴家族成員的身份,自己可以逃過一劫,但是自己那些朋友和同仁們,恐怕都難逃一劫了。
“殿下,我們之所以前來,是祈求您的寬恕和憐憫,意大利人民所遭受的苦難已經足夠多了,它不需要繼續流血。”于是,在片刻之后,他只能以凄慘的笑容面對自己的堂侄女,“但是,如果您一定要如此嚴酷,那么我們也別無退路,只能慨然應戰了。我承認,以我們的力量,確實無法抵抗帝國的大軍,但是我們的痛苦和犧牲,卻足以讓我們在民族的歷史上留下光輝的一筆。這種犧牲絕不會是無價值的,誰也阻攔不了歷史的前進,意大利人民遲早有一天會覺醒,會贏得他們應有的獨立,他們會記住每一個先行者,永世銘記他們的功績,任何一個愛國者得到這樣的待遇,都會死而無憾的。”
說到這里,他嘴角微微抽動了起來,似乎略帶著點譏諷,看向芙寧娜,“而您……您到時候會以何種面目寫入到史書當中呢?我告訴您吧,您會如同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一樣,作為反動的劊子手被載入史冊,您所有殘酷和嗜血的話語和行動,都會被銘刻在這個民族的傷痕當中!您將受到意大利人切齒唾罵,這種咒罵將會伴隨您一聲,甚至持續到您死后為止……像您這樣魅力非凡的公主,真的應該讓自己背負如此深沉的罪孽和罵名嗎?這太可惜了。”
親王的質問,讓芙寧娜眼中的怒火頓時暴漲。
從小到大,只有別人順著她,哪有人敢這樣當面地痛罵自己?而且還罵得如此難聽。
她從小就要熟悉家族歷史,當然也就深知波拿巴家族和波旁家之間的恩怨,正因為如此,把她比作路易十八這頭肥豬,就是莫大的侮辱(最令人生氣的事,這種對比貌似還有點道理)。
況且,和人斗嘴也不是她的強項,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有點聊不下去了。
一瞬間,氣炸了她就想要讓人把這個討厭的親戚趕走。
眼看芙寧娜要失態了,夏露終于坐不住了。
她立馬就走到了芙寧娜的身邊,輕輕地扶住了芙寧娜的肩膀,以此來安撫自己的好友,接著,她轉過頭來,冷冷地注視面前的親王。
“親王殿下,您無權以這樣的態度面對殿下。”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親王也知道自己慫也沒有用,所以反而用一種非常坦然的態度面對著夏露,“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就是那位帕爾馬代理首相夏露·德·特雷維爾小姐吧?果然是如同傳言中的大美人……年輕得讓人羨慕。”
“年輕不是我的弱點,而是我的優勢,很多人活了一把年紀都一事無成,他們就是我引以為戒的教訓。”因為感受到了對方隱含的一絲輕視,所以夏露反唇相譏,“親王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是我同意了您的代表團可以進入帕爾馬境內,也是我勸說芙寧娜殿下接見您的——”
“那我應該感謝您。”親王嘆了口氣,“謝謝您一番好意。”
“那倒是不用謝,我之所以同意您的覲見,只是因為您同樣也是皇族一員而已,如果不是因為波拿巴家族成員的身份,您甚至都沒有資格走入到這間房間,更別說在芙寧娜殿下面前大放厥詞了!”為了給芙寧娜找回場子,夏露說話毫不客氣。
被夏露這么一激,親王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在為我效力的共和國爭取應有的尊嚴。如果有得選,我當然愿意以最謙卑的態度來面對殿下,可是她并沒有給我這樣的余地。”
“不,您弄錯了,您以為您代表了羅馬嗎?錯了!如果不是因為您是波拿巴家族成員,是皇帝的堂兄,他們誰會把您當回事呢?難道您想不到,為什么您會被選為代表團的團長嗎?”夏露依舊對他絲毫不客氣,“親王殿下,我們面對現實吧,您之所以可以玩這種革命過家家游戲,之所以被羅馬委以重任,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您的身份帶來的價值,而不是因為您自己——”
被夏露這樣直白地譏諷,親王的臉上更加掛不住了,他忍不住沉聲打斷了夏露,“所以您是想要說什么?說我沒資格代表羅馬嗎?”
“不,我是在說您不夠聰明,看不到自己真正的價值所在。”夏露冷笑一聲,然后繼續說了下去,“沒有波拿巴家族,您什么都不是,然而您故意無視這個現實,選擇了站在家族的對立面,還口口聲聲辱罵一個維護家族利益的人……這難道不可笑嗎?”
“可笑?”親王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也許我違背了家族的立場,但我是在為千百萬意大利人而努力,這并不可笑。”
“您口口聲聲意大利,動不動以民族英雄自居,好吧,也許這是您的自由,可是,您又有什么資格,把這種標準強加在芙寧娜的頭上呢?她首先是法國的長公主,然后才是一個意大利邦君,她沒有義務去充當意大利的守護者,更沒有義務去滿足所謂的意大利人的民族理想……她需要以法國的利益為優先來行事,這又有什么問題嗎?”夏露立刻反問,“您把您的所謂理想強加到一個受害者頭上,并且指責她背叛了這個理想……難道這不可笑嗎?”
這個反問,倒是讓親王一時無從辯駁。
芙寧娜到底是法國人還是意大利人?
有些人可能會大言不慚地說在法國是法國人,在意大利人是意大利人,但是芙寧娜并非如此。
哪怕她是帕爾馬的邦君,她也絕不會認為自己是意大利人,既然對意大利毫無感情,那么她當然也就沒有必要考慮什么意大利人的民族理想了。
“哪怕她確實并非意大利人,但是她也應該明白革命和民族覺醒的意義……”沉默片刻之后,親王重新開口了,“波拿巴家族的一切名望,乃至后來的皇位,不都是從這里得到的嗎?如果不是因為革命,那么我們不過是一群貧窮的科西嘉島民而已……又有什么理由坐在皇座上?如果我們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原點,那和背叛又有什么區別?”
問了一連串的反問之后,親王輕輕嘆了口氣,“歸根結底,現在的我才是那個家族理想的繼承者,不是嗎?哪怕是我的堂弟本人,他也不敢說革命是一場錯誤,對吧?”
這下輪到夏露沉默了。
雖然她一貫能言善辯,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觸及到了一個難以逾越的雷區。
——波拿巴家族到底是革命的繼承者,還是“新瓶裝舊酒”的統治家族?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又十分復雜,以至于兩代皇帝,都只能用模糊的態度來面對。
無論是拿破侖一世還是二世,都無法否定革命的正義性,這既是因為波拿巴發跡就是靠著革命軍的軍功,也是因為皇朝的“合法性”,正是從革命之后的全民公決當中誕生的。
波拿巴皇朝的君權不是來自于神授,而是來自于民眾的委托,即使現在,皇帝都非常在意全民公投的正當性。
可是,如果高喊革命有理的話,那么下一次革命如果是沖著波拿巴家族自己來的呢?那又該如何是好?
正因為這個問題帶有本質上的矛盾性,所以兩代皇帝都只能采取模糊回避政策,靠著“業績”來堵住悠悠眾口,一世靠武功,二世靠文治和經濟發展,讓人民不用再去思考皇朝和革命之間的矛盾性。
然而,無論兩代皇帝如何努力,歷史的邏輯終究是難以避免的,革命和皇朝之間的本質分歧,終究會隨著社會矛盾的增加而暴露無遺。
1848年巴黎這一場被鎮壓的革命,似乎也證明了在模糊地帶“走鋼絲”已經走不下去了。
無論是皇帝本人,還是夏露這種靠近最高權力的“核心層”親信,都隱隱然感覺到,帝國今后必須更進一步地放棄曾經的那些肯定革命的言論,向著“正常君主制國家”轉型,也只有這樣,皇朝才能夠繼續延續下去。
但是,正因為這種轉型非常重要,所以它只能偷偷的、以一種不讓人注意到的方式進行下去。
直到時間足夠長,讓經歷過大革命年代的人都老死之后,人們才會習慣于波拿巴皇朝的存在,并且把它視作是“繼承”了加洛林和卡佩王朝之后的又一個正常王朝。那時候,新的波拿巴皇帝就不用苦惱自己怎樣在革命的夾縫當中尋找意識形態合法性了——天生的皇帝是不用解釋自己為什么是皇帝的。
而現在,面對親王的直球,夏露反而不得不面對這個尷尬的夾縫。
不過,也算夏露機智,她很快就從親王的話語當中,找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脫身的破綻。
“波拿巴家族不反對革命,但波拿巴家族既然已經是法國的君主,那么它就必須按照法國的利益行事。”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回答,“不管意大利人想要什么,對法國來說,現有的秩序對法國是有利的,所以皇帝陛下和芙寧娜殿下,必須維護法國的利益。意大利的民族統一,勢必會帶來曠日持久的流血犧牲和混亂,而推翻教廷更是法國人民所難以容忍的暴行,正因為如此,陛下為了維護國家利益,只能選擇迎戰——這其中沒有通融的余地。”
“呵……哈哈……”親王發出了沉悶的冷笑。
“原來,你們所謂的口號都只是說說罷了,什么革命?民族解放?在你們的操弄下,它們早就被坍縮成為了法國維護自身利益的工具——為了三千萬法國人的利益,兩千萬意大利人就必須四分五裂,承受一個個橫征暴斂的統治者?這么直白而且刻毒的話,真虧得您還能大言不慚說出來……”
波拿巴家從一開始就這樣,你別裝得好像今天才知道好嗎……夏露在心里回答,不過因為涉及到先皇,所以她不敢當著別人面明說而已。
在夏露的沉默當中,親王也知道,一切都只能到此為止了。
“我的父親呂西安,因為不滿拿破侖的專橫,所以很早就遠離了他;而今天,我不得不為了我的政治立場和理想,做出同樣的選擇。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并不是因為我貪戀權勢,而是因為我熱愛這片土地,并且熱愛這個還未統一的國家!我是波拿巴,但我同樣是一個意大利愛國者,我深信我們家族曾經宣揚過的東西,而這就是我和我堂弟本質上的不同。”于是,在一種平靜的悲涼當中,他說出了最后的話,“也許,他們父子都可以得逞于一時,但時間會證明,我們父子這邊才是對的,我父親已經正確過一次了,我也在等待著歷史給我的答案……”
夏露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應該隨便找一個罪名,把這位桀驁不馴的親王抓起來,免得他到處亂叫亂嚷給波拿巴家族抹黑。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放棄了。
這種人,留在手里反而是燙手山芋,干脆讓他自己去玩自己的,反正也鬧不成什么事。
“殿下,不管您怎么看,但波拿巴家族不是靠口號和理想而生的,如果它不維護帝國的利益,那么它什么都不會有,您也就沒有機會以親王的架子在我面前說話了。皇帝陛下對整個家族所做出的貢獻,比空口大言的您大了無數倍!”面對著告別的親王,夏露說出了最后的忠告,“再見,請好好保重自己,但愿您能夠平安度過這場風波。”
伴隨著這聲道別,談判已經宣告破裂——或者說,它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切的結局早在開始就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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