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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司馬光入京
元豐八年二月。
禁中都堂。
“真不愧是度之,反手之間將建州民變消弭于無形。”蔡確將茶政札子擲于案上
蔡渭拱手道:“孩兒愚鈍,章度之不過施壓世家、調高茶價,何來高明?”
蔡確道:“汝不見他三策并施?其一挾天子旌節威壓章吳二族,斷世家三代科舉之路;其二逼王子京將茶引利息從兩成削至一成,官焙配額外允民自售;其三祭出彭經義舊案,借朱遲人頭震懾私梟——看似懷柔,實藏雷霆。”
“世家私運年漏稅四十萬貫,百姓眼熱方持械抗法。度之深諳‘欲正其下,先正其上’之道!”
說完蔡確將札子丟到一旁,蔡渭道:“章越彈劾王子京辦事不力,差點激起民變,要朝廷從重處罰。”
蔡確道:“民變在哪,最后不是消弭無形了嗎?今日若嚴懲實心任事之臣,來日誰肯為朝廷做惡人?”
“從此各個畏艱避難,不肯遵照朝廷的意思。”
“將王子京改任泉州,貶他三級。”
蔡渭道:“似輕了,不過孩兒看也是,章越是不想為此惡人,故推給爹爹為之。”
“那新茶法如何為之?”
蔡確道:“先按著度之的意思辦了。這也是形勢使然。”
正在言語之際,一人忽道:“相公,陛下他不好了。”
蔡確聞言手中茶盞忽地墜地,青瓷碎作八瓣.
蔡確當即從政事堂趕往宮中。
待他疾馳至福寧殿前,但見朱漆門扉半啟,檐下銅鈴在朔風中叮當亂響。太醫院首座錢明正與三位御醫低聲爭執,手中脈案被北風掀得嘩啦作響。
至于宰執們也陸續到了,王珪正與章惇商量著什么,看見蔡確后自白玉闌干處轉身問道:“建州事了了?“
蔡確頷首。
左仆射王珪撫須感慨道:“還是建公手腕了得。”
蔡確聞言對此不置可否。
章惇眼角余光打量眾人,此刻他正與攏著貂裘的王珪共享暖爐。章惇道:“建州的事遠在天邊,咱們還是慮得眼前吧。”
蔡確道:“陛下不是龍體稍愈了嗎?”
王珪沉吟片刻道:“看人事聽天命。”
說到這里蔡確看見章惇目光看向遠處而來的雍王趙顥,當即問道:“太子何在?”
雍王趙顥手中攥著串菩提子,指節已捏得發白,卻仍端出副憂心忡忡模樣,與樞密副使韓縝低聲交談
韓縝被章越罷下后一直結交張茂則和梁惟簡,如今已被官家起復出為樞密副使,這也是高太后的意見。
隨后呂公著和女婿章直也陸續到了。
章直立朝久了,政見愈發與呂公著相似,這也是路徑依賴。
樞密副使蘇頌墜著二人一步,既顯得與他們同路,卻又不同黨。
接著便是分任尚書左右二丞的李清臣,張璪。
眾宰執們齊聚一團,碰了個面。
不久黃門道:“太子至!”
眾宰執們大喜,如潮水般簇擁上前圍著已是改名作趙煦皇太子,作為太子屬官的蔡卞,程頤一左一右,已被章越舉作太子少保的韓忠彥叉手立在一旁。
太子少保一般作為虛職,但到了韓忠彥這成了實職。
有了三人拱衛,太子地位安如泰山。
一旁的雍王趙顥見此目光一黯,僵立原地。
蔡確先是作揖道:“陛下沉疴難起,儲君當親奉湯藥,以彰孝治。“
蔡確說完又看了雍王趙顥一眼,分明是將此話說給對方聽的。
趙煦稚嫩的嗓音裹著白霧:“孤連日抄錄《孝經》為父皇祈福……”
眾宰執們齊聲稱是。
這時候內侍奏道:“皇太后至!皇后至!”
雍王趙顥生出希望來,高太后到了,就有主心骨了。
但見排扇黃羅傘簇擁下,太后皇后儀駕抵達。
群臣退避,高太后,向皇后入殿后片刻,眾宰執們方允入殿。
但見東寢殿的垂簾后,高太后與向皇后似坐在那。
他不敢有所表露,而是默默站到了高太后身前一些。
殿前各個陣營,當下涇渭分明。
高太后在簾后哽咽道:“之前陛下言頭痛足跌孤寒,今不能言語一字。下面如何辦事,諸位相公議一議!”
蔡確對著沉聲道:“官家昏寐中猶念'變法未竟',臣等且按元豐條貫辦事。”
王珪顫巍巍捧笏出列道:“老臣請依嘉祐八年故事,命有司備白麻詔書……”
王珪的意思,就讓高太后權同處分國事,不過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章惇打斷:“王相慎言!仁廟時乃皇子未立,今東宮早定,豈可妄擬?“
高太后聽了道:“陛下不能言語,諸公且議。”
高太后說到這里語帶哽咽又道:“皇太子立,大事已定,天下事更在卿等用心。老身也打算再召幾位重臣,輔弼國事。”
眾宰相皆道:“朝廷法度紀綱素具,臣等敢不悉心奉行!”
高太后道:“今夜勞累幾位相公們分兩班宿直。”
“老身今晚便守在福寧殿。”
“太子和雍王陪著老身。”
聽高太后一眼,眾宰執們面面相覷,太后和太子守福寧殿是情理之中,雍王是怎么回事?
作為天子的弟弟……當然也是可以,不過這時候……高太后要利用自己的權力,將局勢一點點扭到有利于自己一邊?
韓忠彥,蔡確都看向垂簾后高太后身側的向皇后。
眾宰執們暫不好反對高太后的命令,安排了今夜宿直之人,只好退出了福寧殿。
韓忠彥取過內東門司遞來的銅魚符,與蔡確各執半符為驗。
驗符后蔡確吩咐隨人道:“讓母親明日入宮拜見皇后。”
蔡確說這句話時,并沒有避開眾人,這時候蔡確展現了自己鮮明的態度。其實自與章越一起上疏擁立皇太子時,大家就在一條船上。
不過章惇,張璪,李清臣,韓縝倒是例外。
除了章惇,這三人要么是高太后的人,要么是王珪的人。若首揆王珪反手倒戈到高太后那邊,則事未可知。
與一年前章越立太子時,宰執人員已發生大變化。
章惇道:“如今官家病重,國不可一日無主,太子已是十一歲,當請太子與太后一并權同聽政。”
王珪搖頭道:“陛下曾有言不作太上皇,權同聽政有僭越之意。”
旋王珪又模棱兩可地表示:“此事我等遵太后懿旨便是。”
眾人心道,王珪,你不對勁啊。
韓忠彥走下臺階,對一旁的蔡卞道:“東宮雖立,終究沖齡。昔年仁廟十三歲即位,尚有劉太后持重二十載。”
蔡卞問道:“師保的意思呢?”
韓忠彥道:“今當請兩宮并御,皇后與皇太后一并權同處分軍國事。”
“一并垂簾?”蔡卞瞥向福寧殿問道,“倒不如奏請皇太后權同處分軍國事,向皇后輔翊東宮,如此可循明道舊例。”
明道二年劉太后垂簾時,李宸妃不得預政。
韓忠彥道:“但此才是最有利于太子的!”
蔡卞道:“此事,持正會辦嗎?”
韓忠彥道:“他未必會。但此事可由咱們出,多一人便多分一份功勞。”
蔡卞點點頭道:“之前太后道,要召些重臣入宮,師保以為何人可以勝任?”
韓忠彥目送小黃門捧匣疾行,心知那是“御封實封“——高太后或許正與大臣聯絡著。
韓忠彥道:“我料是司馬君實吧!”
蔡卞蹙眉:“司馬君實居西京十五年,若以三司條例召之,恐遭新學之士阻撓。“
韓忠彥冷笑:“何須經銀臺司?請太后發內降札子直送洛陽!“
“這也是左相提出白麻宣召的用意。”
蔡卞道:“師保是不是忘了,還有一人?”
韓忠彥搖搖頭道:“難也!”
“太后定是不許。”
“門下!”
“資政殿學士、大中大夫司馬光,器識宏深,學窮正始,頃以忠讜簡在朕心。昔侍邇英之帷,敷陳治道;后參西京之局,編次典章。雖暫輟經筵,未忘社稷。”
“特授依前資政殿學士、大中大夫司馬光,知陳州軍州事。”
司馬光捧旨后感慨萬千。
如今高太后以權同處分軍國事的身份開始替官家處置國事,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了司馬光這位重臣。
除了司馬光,還有孫覺,劉次莊,孫升,孫固,韓維等等都是熙寧元豐的舊黨,都比司馬光早一步先以地方官的名義入朝議政。
司馬光手捧圣旨,見絹角鈐著“尚書吏部印“朱痕——這分明是尋常外任文書,而非官家允諾的異禮召還。
一旁因修書而升任秘書省正字的范祖禹發現詔書用絹質地較尋常敕命薄三絲,顯系倉促擬就心道,知州誥命本應由中書出敕用中書門下之印,此處用尚書吏部印,看來三省不愿司馬相公入京。
昔日樞密副使都辭掉不任,今區區一個知州,相公能答允否?
范祖禹道:“聽聞皇太后問王相公,司馬光來否。”
“王相公道,未曾。”
“皇太后道,眾臣皆來,為何司馬光不來。”
司馬光欣然笑了笑,范祖禹,郭林等人問道:“爾等書匣收拾好否?”
眾人大喜已知司馬光的決定,同聲道:“已好!”
郭林問道:“恩師何不待太后特使?“
司馬光笑道:“不了,呂晦叔在京里已等的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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