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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八百章 計劃與變化
吳充反對對夏國用兵,便是章越反對用兵,官家心知肚明所以散殿而去。厥
官家到了后殿,看著一會熙河輿圖,對于輿圖上的武威,也就是西夏涼州府的位置,用朱筆在左近一圈,自言自語地道:“朕此生能不能見到涼州重歸漢土的一日?”
想到這里,官家吟起了幾首涼州詞,似王之渙,王翰二人的涼州詞,可謂家喻戶曉,五六歲的孩童都能吟之。
這涼州詞與涼州一般都屬漢家不可割舍的部分。
官家想到這里嘆了口氣,正欲小憩,突然內侍來報言王中正有札子至。
官家立即從榻上起身拿起了王中正的札子過目,頓時睡意全無,拿起札子定了定神道:“立即宣吳充。”
天子突然宣召,吳充倉促而至,心底不由有幾分忐忑。
官家拿起王中正的札子念了幾處給吳充聽,似是詢問,其實是質問章越歸還一公城,又棄洮州到底是何意?厥
吳充道:“陛下,經略熙河之謀略,自王韶熙河元年時所提之平戎策,后熙河四年章越入熙河后,仍是大體沿用。”
“王,章當初所謀,固是治國安邦的良策,但如今西北局勢已變,是二人,朝廷亦所不能預料的。”
官家道:“吳相公仔細說來。”
吳充道:“其一,二人沒料董氈肯捐棄前嫌與西夏聯姻一并抗宋。臣當初在樞密院事令章越,王韶二人破壞其婚事,但二人忙于經略河州,無暇顧及。”
“其二,便是踏白城之敗。如今鬼章雖降,但也令布局熙河元氣大損,亦足見董氈抵抗之心堅決,為何如此?朝廷欲吞并河湟,廓鄯之事,已為董氈所悉。此乃董氈根本之地,怎能不以死相拼。”
“章越稟告河湟,廓鄯有蕃部近百萬戶,其青唐,邈川二城堪比中原大郡州城,百姓富庶,家藏二三十萬貫之蕃戶不罕見,城中更有支上萬大軍十年之糧,與其繼續驅之討之,使青唐堅附夏國,為我大患,倒不如緩之,繼續聯青唐制夏。”
吳充所言令官家有些心悶,或許這是章越所言一等又拉又打的手段。厥
但洮州本是漢唐故地,如今得而復失,令他有些不悅。還有之前章越殺鬼章之事及第一道金牌下達之際抗旨之事,都令官家覺得他對熙河之事有些失去了自己掌控。
況且王中正又在奏疏中好一陣編排挑撥。
官家對吳充道:“此番我已全取河湟,夏國上下膽寒。不論夏國是詐和還是真和,必須趁此對夏國強硬,讓其割讓蘭州,否則追究夏國趁我熙河大軍出兵踏白城之際,襲擊我腹背之罪。”
吳充心想熙河兵馬疲憊不堪,糧草又是不繼,如何再戰?
吳充欲言語,突看到了輿圖上涼州城之處被朱筆勾了一個圈。他皺了眉只好道:“臣領命!”
天子下旨意至秦州。厥
商議對宋朝西夏疆界進行劃定。宋夏邊界東起麟府,西盡隴西,地長兩千多里,接壤的經略使路便有五個。
比如綏州,屈野河等與西夏疆界的爭議地段,最要緊是蘭州歸屬,宋朝的意思是西夏必須割讓蘭州,蘭州對于宋朝控制馬銜山附近至關重要,而西夏也不肯丟棄這黃河以南最后一塊根據地,所以宋夏兩邊爭執不下。
秦鳳路轉運使蔡延慶,秦鳳路經略使張詵與西夏進行和談,而熙河路經略使的章越沒有參與談判,而是率蕃部兵馬在蘭州附近點集一副要攻打西夏之狀。
夏國也開出條件要宋朝歸還西使城,也就是高遵裕如今所據的定西城,這里是秦長城以北處,北面是黃河支流祖厲河支流河谷。
宋朝以往從未在秦長城以北立足,唯獨定西城例外,故而西夏視為眼中釘。
宋朝堅持提出以屈吳山為界,而西夏提出宋夏兩國各退二十里閑地,以為兩國的緩沖。
如今章越人已是身在了熙州。厥
高遵裕率軍屯駐定西城,章越本人率熙河軍主力在熙州,而包順率熙河兩州蕃部出結河川,兵馬大約在五六萬,但號稱十萬,一副談判不成即打蘭州的樣子。
同時官家下了一道密旨給章越,讓他摸清楚,從熙河出兵西夏涼州府,或者是靈州府的進兵路徑。
身為監軍的王中正對此十分上心當即找到章越商量。
王中正對章越道:“當初經略使在熙寧三年時,便與王韶曾出兵欲渡過黃河直取西夏根本之地興州,如今我軍已得會州,只要能事先營造船只,浮橋,出其不意地預黃河而上,擇精騎數萬人,一發前去蕩除其巢穴,經略以為如何?”
章越聽了王中正的話沒有言語,王中正進一步道:“陛下在圣旨上所言,昔王浚取吳,高熲平陳,曹彬下江南,皆用此計最后立不世奇功,除一時巨患,經略以為如何?”
章越道:“從會州至興州兩百多里,數萬精騎,有大河所阻,軍糧如何保障?坊使考慮過嗎?”
王中正道:“經略莫拿這考咱家,黃河以北多有蕃部徘徊,可以就地劫糧或是誘其叛宋以資軍糧。”厥
章越聞言一陣搖頭。
王中正道:“那去武威如何?咱們可以向董氈借糧!”
章越道:“坊使也知道要借道董氈,那么打下涼州府后又如何?”
王中正道:“打下涼州府后,董氈必不戰而降。”
章越聞言說不出話,王中正自覺得自己籌劃了一夜,想出這個天衣無縫的計策,但在章越面前卻絲毫得不到重視,當即氣道:“章經略,若說你看不起咱家也就算了,但這是官家的意思,你怎么也如此怠慢?”
“你可記得你之前出兵時說要先破木征,后降董氈,如今你與董氈私下議和了。那好咱們便不打董氈,再打西夏,可是你這也不上心。”
章越道:“坊使我記得我與你言過,熙河如今兵馬疲憊,百姓如今已負擔不起大戰,我已是上疏天子,讓陜西先休養生息,邊事稍寧,等明年再議論兵事。”厥
王中正道:“章經略且慢,我勸你還是別發,之前奏疏我也替你截下了。”
章越聞言怒道:“你可知在說什么?”
章越不敢置信,對方竟這么大膽子?阻止自己上書天子。
王中正道:“章經略,咱家這完全是為了你好,天子欲乘熙河大勝之勢,兵馬士氣正旺盛時,繼續脅迫西夏,你卻在這個時候要稍寧邊事,如此觸了陛下的意思,你這烏紗帽怕是不保啊!”
章越瞇起眼睛瞅著王中正。
王中正道:“我們打下熙河,就是為了最后制夏,如今木征已服,僅熙河兩州便可調動數萬蕃騎為我所用,為什么不能趁此打破興州,涼州,迫使西夏真正的降服于我大宋呢?”
章越道:“坊使的意思是打破一個興州,涼州,便能逼降西夏?”厥
王中正道:“不錯,至少在咱家和官家看來此事極有把握。”
“只要西夏能降服,本朝稍給歲貢,便可維持一個似遼國那般盟約,即便如此你我亦是名留青史,功在當代了。”
章越搖了搖頭道:“坊使,此話當真?”
王中正道:“不論真與不真,陛下的意思總是真的吧。”
章越道:“坊使,你將兩國相爭想得太簡單了。兩國相爭,一時成敗不算什么,不要爭一城一地的得失,必須爭勢。”
“什么是勢?坊使你可能不懂,一會要有個人來見我,他叫何瓘原先是王韶的手下,他去年在古渭至渭源一線屯墾了五千余頃的田,都是水澆地。這才是勢。”
王中正道:“章經略你是邊臣,咱家是監軍。咱家這差事就是要讓你不折不扣地奉行官家的旨意。”厥
“你莫管兵馬是否疲憊,陜西百姓是否窮困,造成官家的意思來辦就是。”
章越失笑道:“那倒是容易,何必用我來這經略使,讓你王坊使就任便是了。我愿退位讓賢!”
王中正鐵青著臉道:“章經略,你還不知道吧,這一次熙河的封賞早就議定了,但為何遲遲不下?”
“哦?”
王中正放緩了口氣道:“其實只要經略使能夠依從攻打涼州,興州之計劃,那么這封賞即日便可下達。”
章越道:“坊使,既是這么說,我也不怕將話挑明了,若我與你之間只有一人留下熙河,你覺得會是哪個?”厥
王中正道:“章經略你是何意思?”
章越道:“沒什么意思,我章某人豈會一而再再而三受你脅迫,從今日起,我與你王中正只有一人可留下熙河,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請吧!”
章越看也不看王中正,既已是扯破臉了,還講什么情面,得罪到底就是。
王中正大怒,卻見大帳左右已來人將他架出。
“好,章經略,你竟敢如此待我,看你如何與官家交代?”
王中正離開經略府一路上氣呼呼地怒道:“這章越真是跋扈至極,我要向官家彈劾他!”厥
等王中正回到住處,突覺原先他住處的所有護衛,全部換人。
“這是?”
新任護衛頭領道:啟稟坊使,經略使說方才城中發現了西夏細作,可能已是混入坊使左右,為了坊使安危他已將原先的護衛全部換走,坊使有什么話,直接吩咐末將即是。”
王中正聞言大怒心道,好個章越居然敢軟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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