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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緣無分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緣無分
郭照彬走的時候頗有些灰頭土臉的意思。
薛閑亭環胸看著他帶人離開司隸院門口,笑的十分放肆,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畢竟還有當差的巡察和校尉們在,他太放肆總是授人以柄,平白讓人說閑話,是以趙盈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笑夠了沒?”
他撇嘴,大概是覺得她小題大做,根本就無所謂的,但還是收斂起來,把臉上的笑盡斂了:“郭照彬這些年,耀武揚威,好不威風得意,看他這樣吃癟,明明一肚子的火氣還不敢還嘴的樣子,笑是笑不夠的。”
“他跟我威風什么?又得意什么?”趙盈眸色冷了些,“按你說的,我到父皇面前告他今日所為是給我潑臟水,有你在司隸院給我作證,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她一面說,一面轉身進門,薛閑亭便快步跟了進去,就又聽見趙盈緩緩道:“前兩天嚴崇之跑到我這兒,說了那些話,說明在父皇心里,還是有意扶持提拔澈兒的。
他們在朝為官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人,于朝堂事上揣摩圣心,比咱們在行。”
薛閑亭細品了品這話:“你說的也是,一輩子削尖了腦袋要往上爬,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所以啊,嚴崇之沒表態,但父皇跟他開了這個口,他也跑到我這兒莫名其妙試了一回口風,我私心里想著,是早晚的事兒罷了。”
她背著手,一遞一步踩在青灰石磚鋪就的甬道上,極緩慢而優雅:“我近來竄得快,沈殿臣和姜承德打壓了我這么多回,也無濟于事,那些人心里清楚,是父皇和皇叔在護著我。
他們也就趁著我根基未深,緊著給我制造點兒麻煩,不然眼看我穩扎穩打在朝中立下,不是更動不了我分毫?
如今你回京了,云嘉表哥他……
司隸院大事小情,我從不去問他,他也不主動找我提起。
他那個人,從小到大什么樣……”
話至此處,薛閑亭黑了臉,顯然想起那時在燕王府外遇到宋云嘉時,他是什么態度。
趙盈見他臉色不好,失笑嘆氣:“私下里咱們都知道,他對我入朝一事仍是不滿的。
可明里,站在太極殿上,他總歸是肯向著我說話了的。
有廣寧侯府和宋家做我的靠山,沈明仁又在云逸樓說出那番坦露心跡的話,明年舅舅又要升吏部尚書。
這種種算下來,人家可不是更要見縫插針的給我找麻煩嗎?
或是敗壞我的名聲,或是讓父皇以為我辦事不利,諸如此類,少不了的。”
“你看的挺透徹的啊。”薛閑亭腳下微頓住,“那這幾個老百姓,你打算怎么辦?”
“剛才他們說的,你也都聽見了。”趙盈往前走了三兩步,察覺身后沒了人,才駐足回身,咦了一聲倒沒問別的,“你在甘肅查胡為先的時候,知道這些嗎?”
西北的這個事緊要,況且又是薛閑亭遠離京城,親手操辦的第一件大事。
當日他為了趙盈一句話,自請往西北去,回了家挨了一頓罵。
可是父親罵完了他,又耳提命面,要他慎之再慎,務必要將這個差事辦好,絕不能丟了廣寧侯府幾代人的臉面。
是以在甘肅那會兒,他真是一刻也不敢松懈,雖不至于晝夜不休,但一天十二個時辰里,也有六七個時辰都在忙著調查案子。
細枝末節,至于今日,仍然記憶深刻。
他起先點頭,還沒等趙盈問他,跟著又搖頭。
趙盈攏眉:“干什么呢?”
“我查胡為先,具折進京,奏章詳陳,這件事是在奏折中寫的極清楚的——甘肅受災最嚴重的,胡為先身為一省巡撫,卻從別省借不來糧,甚至在朝廷下旨開倉賑糧后,仍不肯開糧倉,反而奏本說無糧可賑,請求朝廷從臨近的省調糧到甘肅。”
他說起這些,仍有憤怒的情緒在,聲不自覺的就沉悶了好多:“到處老百姓聚眾圍在府衙外不肯走,甚至圍了他的巡撫府,胡為先非但不盡力安撫民心,反倒下令抓人,確實是按刁民鬧事的罪名,把帶頭的關進了府衙大牢。
不過這都是我們調查的時候,從老百姓口中得知的了。
剛到甘肅那會兒,你書信中也沒說這些,我跟晉王殿下起先都以為胡為先真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是后來你信中提起,說究竟是什么樣的山匪,便是亡命之徒,也沒有豁出去要跟朝廷作對到這個地步的,叫我留心甘肅一省的一眾官員,我和晉王殿下商議之后,在民間走訪,才知道了這些。
那時候被抓進去的人都已經放了,而且也沒有人具體能說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帶頭鬧的事,又是什么時候放的人。”
“所以你們只想著有坊間百姓口口相傳,此事是胡為先推賴不掉的罪證,就也沒有想費心思去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被抓進的大牢。”
趙盈把他的話接過來,白了他一眼:“確有其事,但人是不是這么些人,你不知道,是吧?”
薛閑亭顯然有些尷尬:“我畢竟是第一次出去辦差,有些事上想的不夠細致周到,實在是也沒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胡為先案鬧的這么大,朝廷里還有人敢拿這案子做文章,也是挺不要命的吧?”
趙盈心下冷笑。
偏偏有些人就是為了權勢可以不要命。
再說了,這條路上爾虞我詐,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誰惜命,誰最后才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薛閑亭說的也有理。
趙盈嘆了口氣:“是沒人能想到,還有人在京城做這樣的文章,只是現在派人到甘肅去已然來不及了。我讓人去通知了杜知邑,安排些三教九流的人去打聽些消息,試探試探口風。”
薛閑亭大抵是不太贊同了,面色微沉:“人家有心鬧事給你找麻煩,怎么會隨隨便便叫人探去口風?”
“那都是些油子,整日混跡在市井坊間的,最會看人眼色,打聽消息,不然杜知邑養著他們做什么?”趙盈又翻了翻眼皮,“要是連他們都探不出東西,這些所謂的老百姓,才是真的有問題。”
他猛然明白過來:“你不是大包大攬把這些人的安危和司隸院綁在一塊兒,是名正言順的派人監視他們啊?”
“不過他們要真是來要說法討公道的災民,他們在京城的一切花銷由戶部來出,我覺得無可厚非,甚至來日他們離開京城時,我還能每人送他們一筆銀子。”
趙盈抬眼看他:“凡事總要多想想,想想好的,想想壞的。
我沒去過西北,更從沒有去賑過災,可是天災人禍,最苦的永遠都是老百姓。
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算遇上大災年,難道還會缺衣短食?
他們卻不行。”
她沒過過苦日子,從來都沒有。
有時候想想,她其實也是幸福的。
心中依賴的,敬愛了十幾年的父親其實不是她的生身之父,甚至連她的母親都是被強搶入宮的。
維護的,疼愛了十幾年的親弟弟,因為她的身世一心想要她死。
她雖然是死在趙澈和沈明仁一碗牽機藥下,死狀凄慘,死前更是痛苦不堪,但這些不堪的真相,令人窒息的那張網,在席卷而來的那一刻,已經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如果不是老天格外開恩,讓她的人生重頭來過,當年她死后,這一切也都隨著她的去世而煙消云散。
都說人生苦短,可真要算起來,前世她最苦最難的日子,也不過是扶持趙澈上位的那兩三年時間而已。
可即便是那時候,她也衣食無憂,是天子最疼愛的大公主。
所以人家總覺得她趙盈命好。
她要是個局外人,她也覺得這個人命真好啊。
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女,漸次長成又得了一個好夫婿,親弟弟御極做了皇帝,敬她重她,讓她做攝政長公主,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誰的命還能好過她?
她走了神,薛閑亭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晃,她才猛然回神。
薛閑亭擰著眉不錯眼的打量她:“你在想什么?”
她眼中滿是嘲弄,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不像是為西北事,也不像是為了胡為先案,更不像是為了那幾個“老百姓”可能是被人安排,來歷不明的。
她是在想著另一件事,他不知道的事。
趙盈當然是搖頭說沒有:“要是有機會,真想出去走走看看,而不是一輩子困在京城,從前是上陽宮,現在是燕王府,將來就是我的公主府。”
“真見過了,你就后悔了。”
她眉心微動:“看來你西北一行,感觸頗多啊。”
除去胡為先案相關的事情,賑災事宜的具體安排,此次往西北一趟,別的事情薛閑亭一個字也沒跟她提過。
而且到了今天趙盈才知道,薛閑亭在細枝末節的很多事上,也是掩掉,沒有告訴她的。
這不算是隱瞞。
只是在他心里,她不該知道這些。
他希望她無憂無慮,做個快樂的姑娘,生活中滿是光明美好,永遠活在陽光下。
那些污穢的,陰暗的,他不希望她沾染上。
哪怕如今她身在朝堂,已經避無可避,他也希望她盡可能少的沾染。
趙盈往前邁了小半步:“你知道什么叫與民同樂吧?”
薛閑亭讓她問懵了:“你要說什么?”
“可我卻覺得,與民同苦,才是對的。”
她看見薛閑亭嘴角動了下的,沒讓他開口:“同甘共苦,這句話不是這么說的嗎?史書典籍上也好,就連父皇平日張口閉口的,也是與民同樂,我實在是很難理解。
天子總說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可他的子民處在水深火熱里的時候,天子又在哪里呢?”
她抬了手,指尖指的方向,正是宮城方向:“那座宮城,威嚴氣派,富麗堂皇,天子在那里。”
薛閑亭瞳仁一震,就差要上手去捂她的嘴,趕忙四下掃了一圈,見沒人才松了口氣:“你瘋了?我看你是上朝久了人上傻了,這話大不敬!”
“別人說是大不敬,我說是對父皇的建議,況且我又沒跟別人說。”
趙盈還在笑,唇角上揚,不以為意:“你只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呢?”
道理固然有,她的意思他也懂。
所以她的所作所為……
“你覺得皇上做不到與民同苦,久坐高臺,再也不能感受百姓的痛苦,趙澈將來也做不到,對嗎?”
趙盈不假思索就說是,那聲音鏗鏘有力,堅定地叫人心都要跟著顫上一顫:“他們誰都做不到。”
“那你呢?你覺得自己做得到,所以覺得自己會比他們都要好,錦繡山河,大齊盛世,只有你能開創?”
趙盈瞇了眼:“你覺得我不行?”
他們沒有開誠布公談過這件事。
而她也始終近乎偏執的認為,薛閑亭會無條件支持她,就像舅舅和表哥。
可他語氣淡然,她呼吸微滯:“還是你覺得我不配?”
“我覺得你行,我也覺得你配。”
薛閑亭溫熱的手掌,落在她頭頂:“只是太難,也太苦了。”
他心愛的姑娘,想做的事,驚世駭俗,這一路上,她必須要披荊斬棘。
成王敗寇。
可即便她成了,那是無人之巔啊。
他自幼時就想帶在身邊,用一生去呵護的女孩兒,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讓她坐到了那個位置上……
她要的不是兒女情長。
趙盈要的,是海晏河清,盛世天下。
她的心不知是何時變得這樣大的。
薛閑亭內心深處升起濃濃的無力感。
他不能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
那樣艱險的路,他更舍不得她孤身去闖,無論怎么樣,他都想陪著她,守著她。
可他就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他的小姑娘心腸硬似鐵,也徹底斷絕了他們之間的任何可能。
趙盈似乎是從薛閑亭的眼中看明白了什么,她遲疑了很久,才抬了抬手臂,握上他的手。
反握只一瞬,她松開,往他肩膀上輕拍:“有你們陪著我,再難再苦,我自己選的,我都不怕。”
你們。
薛閑亭眼底的光,滅了。
他和趙盈,大抵是上天注定的有緣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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