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4章 頑鐵之心

帝皇的告死天使 第4084章 頑鐵之心

凝視片刻后，黑色巨人伸出巨大的、布滿老繭和細微燙傷疤痕的手指，輕輕拂過斧面的古老紋路，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觸碰嬰兒的臉頰。

沉默持續了許久，只有鍛爐火焰的呼呼聲和遠處巖漿的低沉流動聲。

“森林的寒意，樹根的堅韌，還有……最近染上的、過于灼熱的血與灰的味道。”

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帶上了一種伊爾甘無法完全理解的、深沉的嘆息。

“孩子，你稱它為傳承之斧，你的祖先，是否告訴過你，它是如何誕生的？”

伊爾甘一愣，答道：

“古老歌謠說……是匠神的恩賜，助我先祖開辟林莽，建立城寨。”

巨人緩緩搖頭，黑色的臉龐在火光中明暗不定。

“并非恩賜，它曾是我爐中一塊頑鐵，拒絕成為指向同胞的矛，拒絕成為炫耀武力的飾甲，它只共鳴一種心跳——守護，守護爐火，守護幼苗，守護家園的門檻，它選擇冷卻，選擇擁抱森林的靜謐與嚴寒，將力量借予那些心中同樣回響著此律動的人，劃下止步于此的界限，而非向前推進的標線。”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鍛錘般沉重地落在伊爾甘身上。

“如今，它斷了，不是在野獸爪牙下守護籬笆時斷裂，而是在沖向他人爐火、意圖將別人的家園變為自己疆土時崩解，它感覺到了呼喚的變質，感覺到了守護之名下滋生的別樣欲望，這是它的拒絕。”

伊爾甘如遭重擊，臉色在火光下變得蒼白，父親沖鋒的怒吼，城寨擴張的號角，戰敗后族人們眼中不僅僅是悲傷、還有對掠奪未成的憤懣……

碎片般的畫面與匠神的話語激烈碰撞。

神秘的巨人也唏噓道：

“韁繩可以拴住駿馬，也可以拴住同族，箭矢可以射向豺狼，也會射向婦孺.世間之事，大抵如此啊。”

“可是……沒有力量，我們如何生存？敵人環伺，弱肉強食……”

他的辯解在巨人原體那沉靜如亙古巖石的目光下，顯得蒼白無力。

“生存與吞噬，界限需由心火照亮，而非由斧刃模糊。”

黑色巨人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無法抗拒的穿透力。

“頑鐵當初認可的，是劃界自守，你們曾因此繁榮，如今執著于越界征服，便失去了與它共鳴的根基，非戰之罪，乃心之失。”

伊爾甘感到背上的重量似乎增加了千萬倍，不僅僅是斷斧，還有整個部落彷徨的命運和過往道路的疑問。

他喉嚨干澀，艱難的吐出要說的話：

“那么……它還能修復嗎？部落……需要它。”

黑色巨人將目光重新投向斷斧，眼中流動著匠人審視材料的專注，以及更深邃的思索。

“修復，有可能。”

他最終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鐵砧上敲打出來。

“但這塊拒絕的頑鐵，需要注入比它最初認可的守護更珍貴、更純粹的意志，來彌合這因背離而產生的裂痕。”

他抬起巨大的手掌，指向洞穴四周那些看似平凡的工具——鎬、犁、鐮。

“非為殺戮而鑄的金屬，其聲清越，非為征服而揮的武器，其魂堅韌，修復它，需要你投入的，絕非更多的仇恨、征服的誓言或獻祭的鮮血。”

巨人的目光再次落回伊爾甘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熔鑄靈魂。

“告訴我，寒鐵之子伊爾甘，為了重鑄這守護之魂，你愿意付出何種代價？”

伊爾甘沉默了許久，黑色巨人就這么看著他，另外一個巨人則雙手抱胸，也在等待。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偉大的匠神，請將它重鑄為一把鐵錘，我遵循您教導的意志，立誓將用它捶打勞作與建設的工具。”

黑色巨人沒有回答，而是握著斷斧沉默地轉過身。

隨后，他將斷斧投入熔爐中，并低聲說道：

“夢境中，我曾捕獲一只巨獸之心，將其鍛造成憤怒之矢，供戰爭而揮使，隨后又獻出悲憫與仁慈，在血腥的熔爐中錘煉，之所以行這些事，是因我對某些事物的責任？亦是某些牽絆？這難以言說.我看到戰士身披金甲，駕馭毀滅之力，但他們沒有成為守護者，而是變成了征服者與毀滅者。”

巨人向熔爐中灑出一把金塵，落在火上，瞬間燃起巨焰。

隨后他抬手伸向爐火，似乎完全不在意那逼人的熱浪，只是隨意撥弄火勢，又搖動風箱為火焰添薪。

等待片刻后，他拿起工具，用鐵鉗夾起變成一團朦朧的赤紅金屬。

“平靜終將屬于你。”

他喃喃道：

“夢中的聲音時常如此說，當邪惡繼續滋長，我終會回到親人身邊，當這世間的污穢之物在彼岸咆哮，我將再度拿起戰錘，怒火將撼動群星。”

他將那團燒紅錠坯置于鐵砧之上，開始鍛造。

第一下落錘，火星四濺，給伊爾甘一種腳下的火山正在爆發的錯覺。

接著黑色巨人旋轉了金屬一下，又是一下敲擊，緊接著是第三下，第四下直到這煙霧彌漫的巨大熔爐和古老原始的鍛造形成恢弘的共鳴。

但無論手上的鐵錘如何沉重，巨人的雙眼始終平和地凝聚在他的工作之上，而這種平靜只有時光飛逝，年歲漸長才會出現。

數十下敲擊后，他把它從鐵砧上拿起，仔細端詳研究.

“稍微再熱一點。”

他低聲說道，即便是如此刻意壓低，也仿佛雪崩一般回蕩著隆隆聲。

確定成形后，他把冒煙的金屬又塞進了鍛爐的爐口，火苗登時爬上了他肌肉發達的手臂，金屬也開始在他的手里翻卷變形，但是他可沒有退縮，似乎對于他來說，火可根本沒什么好怕的。

此外，伊爾甘隱隱注意到，鍛爐之火里似乎還可以看到其他東西，仿佛有一頭張牙舞爪的巨獸在火焰中舞動，但因為溫度太高，他無法靠近。

而黑色的巨人則始終凝視著舞動的紅與橙共同組成的火焰色調。

形狀開始形成，畫面卻有點模糊而不確定，他緩緩攪動著火焰的余燼。

片刻，當火爐再度怒吼起來，貪婪地炙烤著金屬的時候，他抽出了金屬，放在鐵砧上進行快速的捶打。

當確定成形后，黑色巨人提來一個大桶，里面都是琥珀色的油脂，他將在他手中顯得非常小巧的錘子緩緩浸入油脂中，等待片刻后再次提起時，一個銀光閃閃的錘子出現了。

它的外觀看起來頗為精致，一頭平，一頭尖，平錘面周圍有一層浮雕，像是某種四足冷血生物，隨后他將其交給伊爾甘。

“多——嘶！”

對于伊爾甘來說，這個錘子顯得稍大，作為單手錘來說不太合適，但當他剛握住金屬錘柄時，滾燙的熱氣立刻開始噬咬他的手心，讓他當場痛呼起來并差點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