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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一六九章 三角貿易(上)
北美的經濟結構決定了奴隸問題是個大殺器。原本對各州聯合、收稅、養軍這種事非常反對的南方,一旦大順用奴隸說事,他們就不得不考慮妥協。
大順打那倆種植園,只是表示個態度。
真正的威脅是隱藏在態度之后的。
北美此時的經濟結構,南方和北方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
南方蓄奴。
北方賣奴。
南方制造業發展不起來,因為相對來說比較富庶,鄉村的家庭平均資產比北方高得多。
北方的甘蔗酒,是換奴隸的硬通貨。
固然,在《烏得勒支—馬德里條約》之后,英國擁有大西洋奴隸的專營權。但現在,大順都打到直布羅陀了、其法國一直卡在塞內加爾,這種情況下,日后英國的奴隸貿易,等于被大順砍斷了一條腿。
以前嘛,東印度公司還能拿著“哀傷之布”,也就是藍色的東方棉布,去換奴隸。
現在好了,大順自己又不買奴隸,可偏偏賣布。除了甘蔗酒,北美和英國現在也拿不出什么像樣的玩意兒換奴隸了。
再說了,只要大順流露了一丁點反對奴隸的意思,就意味著奴隸貿易可能被攔截。到時候,奴隸價格飛漲,固然說種植園覺得自己的資產增值了。
但是,眼瞅著大順要把英國的航海條例打破了,南方夢寐以求的自由貿易、不走一口通商直接把煙草之類的往歐洲賣的夢想就要實現了,這時候奴隸漲價可不是件好事。
南方州的人,心里也覺得挺委屈。
不免想著你們大順想要分界線和緩沖地,可越界的又不是我們干種植園的。你們倒是去打那些蘇格蘭盜馬賊和愛爾蘭羊倌啊?影響奴隸貿易干啥?
但面對他們的委屈,大順這邊說的也很清楚。
大順直接派兵去阿拉巴契亞山,難度挺大的,耗費挺高的。
算了算,還不如在西非劫持奴隸船,逼著南方種植園出錢養兵,然后用北美的兵,去鎮壓北美的墾耕百姓。
總之,大順的意思就是,他們更希望十三州的精英人物,為大順做一個守土官長,由他們來保證緩沖地和阿拉巴契亞山分水嶺作為邊界線的事實存在。
因為真正有錢的人,都生活在東部。而只有有錢的人,比如大商人、奴隸主、大地主,說起話來才好使,也才是十三州真正的統治階級。
拼命的話,是掙不到錢的。因為大順現在真的有能力,讓東部陷入一片蕭條。
而不拼命的話,你們這些人或者琢磨著問老百姓收稅也好、或者你們自己出錢也罷。算起來,你們出錢去鎮壓西部墾荒者,肯定比大順截斷你們的貿易,更省錢。
正如同歷史上的鴉片戰爭一樣,鴉片貿易的高額利潤,來自于滿清還有一定的統治能力,暫時還能做到禁止地方種煙。
道理是一樣的。
大順認為十三州過于松散了,現在十三州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聯合在一起的政府,具備一定的統治能力,從而有能力做到禁止越過阿拉巴契亞山。
這個統治能力,包括征稅、養兵、執法這三項基本的能力。
如果沒有的話,你們趕緊弄出來。之前富蘭克林的那個奧爾巴尼會議提案作為藍本,修改修改,大家可以再商量。
這種事,肯定不能像是一起吃個飯那么簡單。上午聚在一起,下午就能談出來。
大順這邊,也是奉行邊打邊談的戰略。
四月中旬,在特拉華河附近的大順精銳工兵,已經拔營登船。和法國人約好的,等著圣勞倫斯河的河口解凍,便開始北上,幫助法國將北方的英軍擊退,奪回路易斯堡。
到五月末,大順的第一批動員的商船,已經抵達了費城。
這一批商船在塞內加爾泊靠補充了糧食后,沿著三角貿易的經典航線,抵達了費城。
于是,整個北美,呈現出一種仿佛后現代般的魔幻場景。
法理上,大順和英國現在正處在交戰狀態。
事實上,也在打。而且對北方和西北進攻的軍隊里,還有不少各州的民兵,尤其是弗吉尼亞和馬薩諸塞,都有民兵參加。也就是說,實際上,大順也正在和北美交戰。
但是,另一方面,兩邊卻其樂融融。
北邊打北邊的。
南邊該做生意,照樣做生意。
甚至于因為英國在西非的海軍力量失去了支點,使得法國與荷蘭重新掌握了奴隸貿易的主動權。
原本這是英國壟斷的貿易,尤其是往西班牙殖民地運送奴隸,這是當初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戰后格局,是西班牙簽字承認的。即便詹金斯耳朵戰爭打到最后,西班牙花了150萬兩買回了這個奴隸貿易專營權,但英國人的商船畢竟更多,西班牙的貿易管制太復雜,實際上依舊還是英國掌控著奴隸貿易的主動權。
但現在,不同了。
法國人的奴隸貿易,本身也是官方授權的半壟斷狀態。荷蘭雖然管的松,也雖然之前幾次對英戰爭一敗涂地。
但伴隨著大順下南洋,與荷蘭商業資本合作,這幾年荷蘭的奴隸貿易也“蒸蒸日上”。
于是,北邊,北美民兵和英國正規軍,正合中、法、印第安人部落、天主教徒民兵打的熱火朝天。
南邊,歌照唱、舞照跳,法國人的奴隸船前所未有地受到了南方州的歡迎,以補充因為英軍海上貿易被切斷之后的奴隸不足。
費城正在開會。
南方的種植園主嗅覺靈敏,知道大順肯定要把英國的航海條例干廢。由此可知,他們的種植園產業即將大發財,不再有一口通商的《列舉商品法》限制,意味著他們即將迎來在南歐和中歐市場的大發展。
于是南方的種植園主,都在迅速擴大種植園規模,增加奴隸數量。
不只是在賭未來,更是因為這是在爭奪奴隸的“定價權”。
一開始打起來的時候,兩邊互相傷害……雖然說,北美這群人和非洲那群人,沒讀過正兒八經的經濟學教材,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清楚物價走向。
北美、加勒比等地區的種植園主,一開始都琢磨著:你看啊,這兩邊打的熱火朝天,打成世界大戰了。奴隸貿易肯定受影響。那么,是不是很容易得出結論?奴隸的價格要暴跌?
因為兩邊打的熱火朝天,奴隸貿易受到影響了,大量奴隸積壓,那不是說明價格肯定得跌價嗎?
這個道理,不用讀經濟學教科書,也是完全可以知道的。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非洲那些賣奴隸的,雖然也沒讀過經濟學教材,但是居然也知道聯合起來漲價!
大量的奴隸供應商、酋長們,居然沒有選擇卷、互相降價,而是聯絡起來,減少奴隸的供應,提高奴隸的售價。
這些奴隸供應商發現,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打,糧食的價格節節走低,雖然很反常識,但現實就是如此。
北美的大量商品糧,因為英國地主保護糧價和中法劫船的緣故,導致北美的商品糧無處可去。
而北美急需的,是貨幣、是奴隸、是糖。
新英格蘭地區、中部地區、尤其是康涅狄格等種小麥苞米的州,他們也沒啥別的產業,種別的玩意兒也不行。
大量的自耕農,或者是那種帶有家庭奴隸的小農場,動輒三四百畝地。他們要把糧食換成他們用的東西,當然,換成錢就行。
這使得大量的糧食在尋找出口方向,西非的奴隸貿易是個重要的市場。
而當地的奴隸商人、供貨商,發現糧食價格一低,跟養豬似的養著奴隸不賣,控制出貨量,抬高價格,利潤更高啊。
比如說,弄一船糧食,讓奴隸們自己用芭蕉葉子弄幾個破草房子。吃飯的時候咚咚咚的敲敲盆,把糧食扔進奴隸圈里,死亡率也不是很高。算一算漲價的話,其實比原來的收益率還高呢。
順帶著還能生小奴隸,小奴隸也能賣錢,跟大順這邊賣老母豬和豬崽子似的。
如今,大順海軍、法國海軍、英國海軍,蹲在海峽南北對峙比定力。
真比私掠船的話,法國本來就不差。
而葡萄牙作為另一個重要的奴隸販子,前些年巴西金礦的大發展期已經過去,金礦的產量開始萎縮。即便現在葡萄牙正在和法國、西班牙開戰,但奴隸販子們依舊主動和法國聯絡,希望法國幫著賣賣奴隸。
這種情況下,法國迅速獲得了大西洋奴隸貿易的主動權,于是也就產生了這樣的魔幻場景。
北邊正在和法國廝殺。
南邊港口大開,歡迎法國奴隸船來賣奴隸。
而奴隸貿易背后,還有一個法國產業的更大的問題。
如果有人思考的話,就會考慮,法國是靠什么完成奴隸交易的?
法國也產酒,但產的是白蘭地等葡萄酒,西非會需要這么大量的白蘭地嗎?
西非要酒,但要的是朗姆酒,可是朗姆酒在法國是打壓生產的,因為要保護本國的葡萄種植業。
火槍換奴隸?法國的確是產火槍,可是這么多奴隸不可能只靠火槍交易。
如果思考到這一步,就很容易想到,法國,多半是用中國的棉布,作為奴隸貿易的主要交易商品。
的確,法國是有棉布禁止令的。
但是,法國也是有買辦集團的,也是有奴隸貿易集團的。
通過他們的不屑努力,這些人成功地打開了一個缺口。
當然,歷史上,這個缺口從1729年就打開了。允許在南特,建立一個仿制棉布的工廠。
只不過,由于技術太次,以至于非洲人不需要驗證,只是通過鼻子聞,就能分辨出南特的拙劣仿制棉布。
歷史上到1759年,因為開戰的緣故,從荷蘭英國流入到法國的棉布減少。
而當時,北美的新英格蘭地區和法屬加勒比群島之間的糖蜜貿易大發展,使得加勒比地區對奴隸的需求急速上升。
法國的奴隸販子們,無法用新英格蘭的朗姆酒,換奴隸;也因為開戰封鎖的緣故,無法用棉布換奴隸。
于是,歷史上1759年,由法國財政部牽頭,批準生產棉布,但要以“僅以對外貿易為目的而生產”。因為外部的封鎖,使得法國的棉布制造業,從59年的大封鎖開始,飛速發展了起來。
然而,現在,此時此刻,情況已經完全不同。
對法國的封鎖沒有如歷史上那般成功,法國的本土棉布制造業,沒有被奴隸販子和商人們支持歷史上他們支持的原因,是他們急需棉布去販賣奴隸,即便質量次一些,總比沒有強,于是幾方合力加上財政部牽頭,反買辦和自產運動才催生了南特、魯昂等地的棉布生產飛速發展但現在,奴隸販子、買辦商人們,則不需要發展本土制造業,而是更喜歡直接用大順的棉布。
事情總是這樣的,戰爭、敵對、禁運……結果往往是摧毀了本國的商人集團,反倒是讓本土制造業增長起來。
然而,法國現在卻攤上了一個純粹的商品出口貿易國的盟友。這個盟友并不對法國禁運,而是一直在試圖在法國內部尋找伙伴,一點點從1729年的南特出口棉布特許生產令這,打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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