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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六一八章 歸來
在大順大規模開發南洋的第二年。
端午剛過,剛剛處理完一起奇葩的涉外貿易糾紛的劉鈺,洗了把臉,準備前往碼頭迎接從歐洲回來的齊國公一行。
南洋來快船已經先行返回,通知了這邊齊國公等人已到南洋的消息,預計今日抵達。
與之一同回來的,還有西洋貿易公司的第一批貨船。他們在大順開發南洋的前一年出發,在大順開發南洋種植園的第一年冬天抵達歐洲,然后今年返回。
到底賺了多少、到底拿到了多少的利潤率、以及歐洲戰局的情況、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結束后的和談中大順發起的武裝中立同盟,這些有什么的結果,這一次也該全知道了。
身旁在那記錄的辦事員還在那等著記錄剛才那場涉外貿易糾紛的處理意見,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因為要處理的這個貿易糾紛實在是過于奇葩,叫人哭笑不得。
格羅恩島的安德羅斯家族,委托普魯士埃姆登王家公司,在大順這邊給燒一批定制瓷器,要把家族的家徽弄上,作為家族宴會用的瓷器。
歐洲的盾徽亂七八糟,顏色古怪,這家族的管家可能腦子也有點問題,直接畫出來就行的事,結果用字母在圖樣上標注出來“紅色”、“藍色”、“紫色”之類。
又為了圖便宜,找了一家燒瓷的作坊。這燒瓷作坊是家新作坊,師傅手藝倒是可以,跳槽單干的,但是哪懂洋文啊?
于是把那些“紅色”、“藍色”之類的單詞,給作為圖案弄上了。
數量倒是不多,六百來件。但這家作坊是個小作坊,新成立的,也算是頭一樁對外生意,這六百多件瓷器可是關系到這家小作坊的存亡。
自然而然地,普魯士埃姆登公司不收,說這和我們給的圖樣不一樣;燒瓷作坊就說扯淡,明明一樣,你看這字母,我們哪一個描錯了?
這種屁事,前所未有,大順律肯定沒有,都得歸劉鈺來管,不斷地完善貿易和對外問題的諸多章程。
其實這事也不是出了一次了,十幾年前其實就出過一次類似的事:荷蘭委托燒的一批瓷器,圖案審核的時候,審核人就在圖樣的下面,寫了句“同意”,然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結果燒瓷的時候,就把“同意”這個單詞和審核人的簽名也一并燒上去了。
如今又一次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是叫人哭笑不得。或許,這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語言體系之間交流所必要出現的情況吧。
洗了一把臉的劉鈺隨口和那個辦事員道:“你記一下,出個通知。告訴各國,圖樣問題,去貿易處那邊,由專門的翻譯給弄清楚之后,再往外承包。讓貿易處組織個小部門,科級,招六個辦事員,專門負責圖樣、翻譯、美工、合同等問題。”
“告訴普魯士埃姆登公司,這是他們的問題。中國燒瓷師傅當然不懂洋文,但是眼睛都是一樣的,分得清紅色藍色紫色。他不直接畫盾徽顏色,弄個單詞,這怪的了誰?如果他們不同意,直接用他們公司的押金強制執行。”
“還有,以后所有合同,一式兩份。拉丁文一份,中文一份。法語也行。剩下的都不行。”
辦事員將記錄下的東西復述了一遍,確定無誤后,又問道:“國公,英國東印度公司又派人來,詢問是否可以解除對他們的監視?”
這是每個月都會來這么一次的月常,劉鈺算算日子,便道:“行,告訴英國東印度公司那邊,我知道了。別的也不用多說。”
“是。”
得了這么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辦事員知道恐怕還要拖下去,心里有數了,就匆匆退下去了。
劉鈺這邊洗漱,換了衣衫,自叫人準備儀仗,前往碼頭迎接。
他這邊一到,當地大大小小的官員、海關的官員,也都到了。
這些官員的身后,就是西洋貿易公司的股東們,實際上他們的心情比這些官員還要著急,甚至著急的多。
對西洋貿易公司能不能賺錢,這一點他們這些投資人沒有任何疑慮。但凡不是暴利,這些西洋人也不可能冒著這么高的死亡率每年都來。
只是,到底會有多高的回報率?坐地收錢和把貨賣到別人家門口賺二道販子錢,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一想著這種超高的回報率,一個個心里都壓不住癢癢。
加之大部分往南洋投資的種植園,要等二三年才能真正看到回報。而且很多回報,也和與西洋的貿易息息相關。
尤其是那些種咖啡、可可的。這些東西,大順這邊基本不喝。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喝的。
可可是作為一種“安神、補陽”的藥物,加上一堆茴香、八角、阿尼斯之類的奇葩配料,純粹的藥味。
咖啡眾人也根本喝不慣,大順沒有咖啡館,但有茶館,一樣承擔了西歐咖啡館啤酒館的一些政治意義。
一眾人從早晨開始就一直在這等著,想著一個個投進去的銀子,莫說眼睛發酸,就是脖子硬了,那也等的住。
等劉鈺一過來,這些商人都趕忙行禮,劉鈺見這些商人的神情,笑道:“不必緊張嘛。我不是說了嘛,從南洋來報信的快船上,給的消息雖簡短,卻也非常明確。”
“上善!”
“至于具體多少利潤,那得等船到岸之后,讓會計清點核算。況且到了南洋,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如今從南洋到松江,和小孩子從媽媽肚子里找往外的路一樣簡單。”
劉鈺內心絲毫不擔心這一次貿易的事,他捏準了荷蘭的情況,而且既然回的是上善,顯然貿易極為成功。
荷蘭的商業渠道在那擺著,軟資產至少值1000萬兩白銀,走私渠道又是現成的,不賺錢才有鬼了。
商人們心急如焚,見劉鈺泰然自若,卻也難以安心。
雖說的輕巧,但事到眼前,難免會生出各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想法。
像是諸如陰溝了翻了船,從歐洲到南洋都走回來了,結果在南洋回來的路上沉了?
這種不怕萬一的想法,伴著日子一天天臨近,也是越發的壯大。
這時候,在前面觀望的人喊道:“看到船桅桿了!看到船桅桿了!”
這一聲叫喊,頓時把所有人的情緒都調動了起來。都知道即便看到了船的桅桿,距離船真正靠岸、距離核算賬本,還有很長的時間,但至少可以心安了。
劉鈺坐在那慢悠悠地歇了一陣,一直等到下午,船已經漸漸靠近,南洋那邊護送的艦隊已經開始鳴炮的時候,他才站起來。
迎接的儀仗也開始忙碌起來,幾個西洋貿易公司的大股東和董事會成員,也被特許跟在劉鈺后面。
幾個士兵抬著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下面有巧匠制作的鎖,船隊的賬本會放在這個玻璃罩子里封存,等到開股東大會的時候公開賬目。
當然,劉鈺作為監管者,會提前拿到一份。便于內部審核,以及提前驗算,外加里面還有一些皇帝壟斷的小金庫的特殊官窯的高等瓷器的利潤,那不是商人能弄到的高端瓷。
岸上的大炮也開始鳴炮致意迎接,這里有上好的碼頭,船可以直接泊靠,不需要像是出使琉球那次,還需要大量的勞役去用小船拉過來。
蒸汽機驅動的絞盤,已經取代了拉繩索靠岸的人力,大順的蒸汽機使用,總是用在一些奇葩的、對過去的舊有一切影響最小的地方。
伴隨著船越來越近,小船開始將大船的繩索拉到岸上。掛好在蒸汽機驅動的絞盤上后,大船開始慢慢靠近到碼頭。
第一艘船肯定是齊國公等官方人員乘坐的船,這是毋庸置疑的,大順還是要將尊卑貴賤和官商先后的。
待儀仗都準備好了后,齊國公下了船。與之前不同的,或者說體現出大順對海外貿易重視的,就是緊隨齊國公后面的捧著賬本的人。
公司的人自去查看了箱子上的封漆和蠟印,十幾個人做了見證證明這東西沒有問題后,再打開岸上士兵捧著的玻璃罩子,將裝著賬本的箱子放入到玻璃罩中。
軍隊護送著賬本先行離開,將賬本安放在公司總部大樓內,再貼上官方監管委員會的封條。
做完這一切,商人們才算是真正放心。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賬本問題,這一點他們和英國荷蘭瑞典人打交道多了,很清楚那邊做假賬的情況。
至于別的,這些大商人也算是大風大浪見過的,做生意嘛,有賺有賠很正常。只要賬目清楚、利潤公開,那他們就安心了。
雖然如此大張旗鼓,很有些形式主義,但這種故意為之的形式,有時候比實質更重要。
公司這邊的形式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劉鈺等大小官員迎著齊國公一路先回官舍休息。
劉鈺對公司是否盈利一事并不擔心,但他也依舊心急,急于知道歐洲的情況。
齊國公坐了許久的船,加之年紀也不小了,精神并不是很好。
雖然在回去休息的路上,劉鈺就幾次想要張開口問問,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一直走了快一半,齊國公忽然道:“你倒是漸漸沉穩了,竟能沉得住氣?我看你好幾次欲語還休,本想著直接和你說,但想著看看你到底能忍到何時。能忍到現在,倒也可喜。”
聽齊國公說的如此輕松,劉鈺笑道:“坐船終究遭罪,雖不比海員,但海上無趣、風波不止。岳父大人一路疲累,我縱有心,也覺得事情都已經定下了。就算知道,也沒辦法更改了。幾次想問,總算還有些修養功夫,忍住了。”
齊國公哈哈一笑,伸出個大拇指道:“你且放心,你關心的事,基本都是好消息。”
“我亦算是不負天子所托,在亞琛和會上講了些話,這是我天朝第一次在這種和會上發言,應該說,我不辱國威。但應該用不到不卑不亢這個詞。因為和咱們的關系還真不算大。南洋問題不是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范疇之內,那是咱們與荷蘭國的事,不談這個,也不需要他們承認,我最多也就是扯扯淡,談什么反海盜、反私掠。”
“要說也有些難堪,恰似一群太監在那說要禁了妓院。”
這個比喻頗俗,劉鈺想象了一下一群沒有私掠能力的國家在大會上瘋狂支持反海盜、反私掠;而海盜和私掠強國如荷蘭英法西等一言不發的場景,也覺有些可笑。
大概,這就像是后世一群無核小國,建議全面銷毀核武器的感覺吧。
不過聽齊國公這意思,應該是很順利的。
“對了,岳父,丹麥國的事,你辦了嗎?”
齊國公笑道:“欲加之罪,其無辭乎?這種事,最簡單了。”
劉鈺大笑道:“妙極!眼看就是新茶收購的季節了,正要掐一掐丹麥人。去歲禁了英、葡,今年再禁丹麥,我看形勢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啊。拉一派、打一派,這貿易便可做大。”
他連齊國公到底是怎么搞得“欲加之罪”都沒問,因為毫無意義,只要想要理由總能找到的。只不過是走個形式,而且這種事也就是在歐洲那邊走個形式,其實在大順連個形式都不需要。既沒有議會,也沒有國會,說禁誰就禁誰、說禁鴉片就禁鴉片。
主要還是天朝的面子,講究個名正言順。這就需要找個理由,至少記在史書上的時候,有個理由。
早已經等不及的劉鈺,馬上把遠處的海關總隊的軍官喊來。
“去丹麥商館,維持秩序。海關的人也立刻過去,告訴他們,所有貨物加增25出口關稅。至于理由,會由他們的公使轉達給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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