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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二六五章 金錢操控輿論
茶葉到底是農產品,還是工業品,此時不是一個科學分類的學術問題,而是一個法律問題。
法律,是統治階層意志的體現,東印度公司是不是英國的統治階層?這是顯而易見的。
英國不是沒認識到“尾大不掉”的壞處,但是沒辦法,缺錢。
一些眼饞東印度公司壟斷、自己分不到一杯羹的英國人也試圖反對過,但是并沒有什么用。
四十多年前,英國反東印度公司壟斷一派的統治階層們,也搞過一個平行的東印度公司。
但有錢是可以為所欲為的,平行的東印度公司成立當天,舊東印度公司直接砸錢,讓公司下屬的持股人砸下了100萬兩白銀的股份,到頭來不得不重組合并。
劉鈺當然明白“英國是講法律的”是什么意思,之前饅頭去瑞典的時候和那些走私販子談過。
法律規定禁止穿純棉制品,但是蘭開夏那邊的紡織業發展起來后,允許混紡棉制品。
所以走私販子說,只要大順這邊拿出來“非純棉的混紡織物”,他們就有渠道賣到英國。
如今法扎克萊又說到了法律問題,劉鈺考慮了一下,確實有些擔心日后賣茶葉的事。
英國的情況,真的是一言難盡,輿論管制和議會制度下,有錢真的可以鬼推磨。
之前因為咖啡的興起,嚴重打擊了英國本土的釀酒行業。
因為之前男人更喜歡喝酒,未必是烈酒,可能是清淡的麥芽酒之類。而咖啡的傳入,使得把持釀酒行業的舊貴族的利益受到的影響。
于是挑唆輿論,提供資金,鼓動了倫敦的女性,于1673年給議會上了一封《籌議嚴禁咖啡章程摺》:
原本我等夫君喜好喝酒,孔武有力。如今開始喝咖啡,一個個都像法國男人一樣成了娘娘腔。咖啡把我等的夫君變成了纖細的咖啡樹,就像小云雀頻頻振翅,沙沙作響,卻無力維系持久,才沖撞幾回,就疲軟地趴在我們面前。除了鼻涕,全身無一處溫潤;除了關節,沒有一處堅硬;除了耳朵,沒有一處挺立。
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后,大英幾無可以傳代之男、可以久戰之丁,必將亡國滅種。
甚至把男人搞成像是咖啡樹成長的沙漠一樣貧乏,人類都可能因此而絕種!
有釀酒行業的舊貴族、地主們在背后給錢、挑唆,再加上英國的《知識稅》、報業管制等因素,導致咖啡館成為買不起報紙、交流不合法小報、談論政治、大談國事的地方,國王深恨之。
再加上英國國王得位不正,被不少人視為“漢諾威蠻夷”、非英國正統,甚至連英語都不會說,這種大談國事的咖啡館,自然成了嚴重打擊的對象。
而英國東印度公司則趁機沖上,用紅茶代替了咖啡。
其一,茶傳入英國,是查理二世娶葡萄牙公主時,從王后那興起的,國王也喝,你敢說喝茶也能把人喝成娘娘腔、軟趴趴嗎?
其二,法國人不愛喝茶,愛喝咖啡。所以法國人才娘娘腔。喝茶可以治娘娘腔,而且還能有那種效果,保證你們的夫君可以適用某巴斯克公國當年的法令夫君每夜賜福妻子不得超過9次,免得累壞嬌妻!
其三,配上中國的瓷器、茶具,使得茶很符合倫敦女性的審美,畢竟王后喜歡的一定高端。比起煙霧繚繞,大談政治、歷史、地理、股票、哲學、戰爭的咖啡館氣氛,東方神秘神韻風格典雅的茶,更容易被女性接受主要是貴。
反正都是喝嗜好品,是去喝被女人覺得喝那種黑乎乎、會影響哪方面能力、像法國人一樣娘娘腔的咖啡;還是喝被宣傳為可以一夜超過9次可能累壞嬌妻的茶?
其四,釀酒的土鱉地主們,敢和本公司比誰的錢多嗎?砸錢搞輿論,你們也配?
其實原本是配的,但英葡之間簽訂了《梅休因條約》,英國紡織業和東印度公司配合,打敗了英國釀酒業。
依照條約,葡萄牙減少英國紡織品關稅、英國降低葡萄牙酒品關稅,想讓葡萄牙進口呢絨,你總得讓出點對等的關稅減免。怎么說葡萄牙也不是列強無不懷念的大清,面上也得過得去。
東印度公司股東、與英國的羊毛紡織業大佬,實在是英國統治階級中的統治階級,兩大勢力對付一個釀酒業行會,焉有不勝之理?
有此之前鑒。
再加上之前詹金斯耳朵事件:商人團體資助愛國者黨,煽動民意對西班牙開戰一事,這里面都有金錢對輿論的操控、對議會政策的影響。
伏爾泰的那句“大地上完全沒有自由,在英國有權有勢的投機商和騙子占了統治地位”不是瞎說的。
真要是發動金錢的力量,造動輿論,用給政府借貸為代價,降低了茶葉進口稅,還真有可能!那中瑞合作可就少了一筆收入。
不過想著此時東印度公司雖然強勢,但還沒有拿下印度,三五十萬英鎊就想廢除重要的一項關稅,雖有可能,但阻力應該也會不小。
再說了,眼瞅著世界大戰就要開打,英國會在這個時候,招惹那些北美的走私販子?
考慮到這也算是法扎克萊在向自己示好,此事雖關乎到中瑞合作走私的成果,卻不好在這時候提及,劉鈺也只好假意道謝。
“這果然是個大消息。若是這個消息傳到阿姆斯特丹,賣茶葉的澤蘭省商會定會股價大跌。這個消息至少價值幾十萬英鎊。我會慎重考慮的。感謝你的消息。”
法扎克萊忙道:“這個消息告訴大人,也正是證明本公司的誠意。我們對華貿易的決心是不會變的,任何阻礙對華貿易的、包括軍方的人,我們都會清除。還請大人萬萬不要把前幾日的事,放在心上,那就只是個意外。”
“嗯……”
劉鈺慢悠悠地從鼻孔里哼出一個字,略微點了下頭,心里其實對東印度公司的話,還是很相信的。
東印度公司,是一個“相當識時務”的公司。屬于那種弱的時候絕對聽話、強的時候露出獠牙的野獸。
歷史上,滿清的雍正七年、十年,連續兩次下發了禁煙令,禁止鴉片館和鴉片貿易。
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水平,很聽話的在內部出臺了規定,嚴禁東印度公司的船,攜帶鴉片。
一直到克萊武拿下孟加拉,東印度公司完完全全壟斷了孟加拉的鴉片生產時,依舊遵守著雍正十年的禁煙令,所有鴉片要在加爾各答的拍賣市場賣給二道販子,而不是公司的船去運這樣被抓之后,就和東印度公司沒有直接關系了:哎呀,我不知道這些二道販子是往中國運的呀!反正公司的船是干凈的,公司也管不到那些二道販子啊。
但伴隨著英國站穩了印度、拿下了東南亞、戰勝了拿破侖,天朝之勢已成,工業革命完成,而滿清的統治已經到了末期,腐朽已然紙老虎,東印度公司立刻露出了獠牙,將當初的規定一撕,親自下場搞鴉片走私。
故而劉鈺對東印度公司還是相當看好的:識時務的公司說的話,是否可信,在于大順有多少條船、多少大炮和軍隊,以及牽扯多少利益。
現在大順有幾艘戰列艦能在領海游弋,所以東印度公司老實的很。
法扎克萊說東印度公司會掃清任何阻礙對華貿易的障礙、包括軍方的人,這也是可信的。
不過這種可信,意義并不是很大。只要大順不想在馬六甲關上門繼續當天朝,兩邊的矛盾就不可調和。
此時英國人這么說,無非也就是法扎克萊是半個中國通,明白大順的體制之下,一個受重用的勛貴在皇帝面前隨便一句話,就會影響到幾百萬兩的貿易額,實在擔心喬治安森的傲慢惹惱了劉鈺而已。
這時候把“東印度公司給議會貸款”的內部消息一說,也算是賣個好,希望劉鈺能夠看到他們的真心誠意。
看到劉鈺點了點頭,法扎克萊的心總算是徹底安穩下來。
趁著劉鈺心情似乎不錯、似乎有些信任的機會,法扎克萊知道今日的試探關鍵還是在南洋方向。
中瑞合作,雖然會損害東印度公司的利益,但這件事已經無法避免。
只能盡可能說服劉鈺,用理性的經濟利益勸勸劉鈺: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和瑞典走私賣茶葉,是沒有前途的。
至于能不能說的動,那就聽天由命了。
英國此時也只能去打擊一下茶葉走私販子,也確實不敢名刀明搶地劫中瑞合作的商船。
再說此事終究還是要看議會能否通過改茶葉為農產品的法令,若是議會無法通過,走私是不可能禁絕的。
他作為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的負責人,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如今力也盡了,劉鈺也表達了感謝,似乎也有了幾分信任,法扎克萊趁機問道:“侯爵大人這一次前往南洋,宣慰天朝化外之民,不知是否會往呂宋去?”
劉鈺如何不知法扎克萊這是在試探他對南洋局勢的態度,但卻故作不知,笑道:“你們想要狐假虎威?那便不要想了。”
“雖說朝廷禁教,西班牙如今也非過去金銀滿地輸入天朝的時候,但終究……這是你們歐洲人的事,朝廷不會管的。若有本事,你們便拿了呂宋;若無本事,朝廷也不會因為你們就和西班牙鬧將起來。這里面畢竟還有一個法國的面子在里面。”
“至于說巴達維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件事,終究是荷蘭國先提出的照會,希望讓巴達維亞的華人都遣返福建。”
“此事,弄得朝廷很被動。”
“若是同意,無地安置,又將如何?”
“若不同意,倒顯得朝廷無情,非仁義之政。至于說呂宋的華人……嘿,站在朝廷的角度,多半也是希望你們英國拿下呂宋的。至少,你們英國東印度公司不賣鴉片、不傳信仰、不殺人、不放火,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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