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于你(十三)

慕你多時 沉眠于你(十三)

他好像已經剝離了所有的溫柔，全身上下的氣質，趨近冰冷。和記憶中那個溫言愛笑的人，已經完全不能重疊了。

他撐著黑色的竹節傘，站在落地窗前，看見自己的時候，神色染上了明亮。

他急切地往前走了幾步，拍著玻璃制的門，神色微微焦急。

蘇眠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看見他的嘴唇無聲翕合，他說：“阿眠。”

是段嘉宴，余歡的竹馬，曾經的未婚夫，最最年少無知的喜歡暗戀。

但是那些過往，早就已經被傷害遮蓋，剩不下什么懷念。

蘇眠的臉色，有些發白。而一旁，霍遇臣已經站了起來。

蘇眠聽見腦海里有一個聲音說：蘇眠，你看，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依舊還在拖累霍遇臣。你在他的身邊，就是一個眾人可以明目張膽攻擊他的靶子。

她聽著這個聲音，找不出一點點理由反駁，臉色愈發的白。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森寒，蘇眠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他在自己面前，情緒從來溫和，最生氣的時候，也不過就是皺皺眉頭。

可是如今，他站在這里，和窗外的男人對視，一片冰沉冷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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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竹節傘被他隨意扔在了路邊，傘面朝上，很快就被雪粒沾染了。

蘇眠沒有想過，再一次見到段嘉宴會是這樣的場景。

而門外，段嘉宴遲遲沒有接到蘇眠的回應，已經急不可待地朝著奶茶店大門的地方跑去。

他的步伐踉蹌，一路過來，好幾次打滑。

他在極寒極冷的雪天，風塵仆仆地下了飛機，一路回到物是人非的蘇家。

這一天，還是平安夜。原本，應該是闔家團聚的日子。霍遇臣沒有家人，他只有蘇眠。

她從來都不去問霍遇臣對段嘉宴的想法是什么，畢竟很多時候，她不去問，卻可以從他表露出來的細枝末節中，感受到恨。

怎么能不恨呢？

霍遇臣從來沒有和蘇眠說過這一段遭遇，可是她卻能夠明白他那時的絕望。心愛的女子違背了舊時誓約，即將跟別的男人喜結連理。

可是她的遇臣，從來都是冷淡卻不冷漠的人。哪怕知道如此，那個時候的他，或許也沒有生恨。

只是他卻沒有找到蘇眠，也沒有看見蘇家的任何一個人。

有曾經的鄰居看見他，好心告知他蘇眠已經訂婚了，未婚夫是獨家的獨子，段嘉宴。

大概是這一天，他沒有克制住自己，終究還是去到了段家。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見蘇眠幸福的模樣，再不濟，也是生活無虞。可是他沒有想到，他去到了霍家，卻看見蘇眠穿著單薄的衣衫，獨自一個人蜷縮在門口。

他那時在國外生死未卜，蘇眠就算真的沒有等他，怎么愛上了旁人，他就算再怎么心頭晦暗生疾，也許也不會強行要她回到自己身邊。

那么，恨是什么時候滋生的呢？

段嘉宴不是第一次將她扔在外面，她的少年竹馬在商場上心狠手辣，對待她的時候，也是恩威并施。

他要她服軟，要她屈服。

那個時候，霍遇臣的心頭巨震，喉間似是有甜腥味。

而蘇眠在昏沉中看見霍遇臣的面容，錯覺是自己的幻想，連忙閉上了眼，不愿意醒來。

段嘉宴篤定她無處可去，篤定她不敢離開，所以才會這樣的折辱輕慢。

可是蘇眠并不是無處可去，只是她怕離開了這里，霍遇臣回來以后，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其實，只要她輕輕按下門鈴，段嘉宴就會放她進來。

他要的，是她的屈從。

所有的人，都覺得她在說傻話。

后來，段嘉宴說：“蘇眠，蘇眠，他不會回來了，你跟在我的身邊，我發誓，我一輩子對你好。”

所有的人都說他死了，只有她一個人，一遍又一遍的爭辯，說：“他沒有死，他會回來。”

怎么會有人相信她的話？

擁有過霍遇臣以后，她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會有人比他對自己更好。

她是那么想他，可這這么久以來，她都沒有夢見過他。

蘇眠不能說話，只能緩慢地搖頭。

她不信，她不信他會對自己好。

蘇眠聽見了霍遇臣的聲音，他說：“眠眠，我回來了。”聲音愴然。

她的唇角，一抹笑容。

今天，好不容易夢見了，她只想讓這個夢再長久一些。

可是有一雙溫熱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的臉上。

她無從拒絕。

她多想離開，跟著霍遇臣離開，天涯海角都好。

這個夢，好真實。

霍遇臣說：“眠眠，我帶你離開，好不好？”

他坐在簡單的木椅上，陽光從他的指尖流竄，他的手指是玉質的細膩，瓷白修長，干凈整潔。手指在鋼琴上飛舞，他低垂著眼睫，面容溫雅而清冷，不似真人。

蘇眠聽見，那首鋼琴曲是夢中的婚禮。

她被霍遇臣帶走了以后，高燒不退。

睡夢中都是那個時候，20歲的霍遇臣。

霍遇臣真的回來了，而且是光鮮地回來了。

而蘇眠，卻連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都做不到。

那是蘇眠淪陷的開始。

后來她醒過來，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夢。

而如今，他回到了她的身邊，這個支撐頓時便不見了。她貪婪地留在他的身邊，一時半刻，都好。

這是他們的重逢，夾雜著傷痛悲哀，是兩個人都不能言說的創痕。

霍遇臣對她的失語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任何評判，他毫不保留，沒有道理地接受了她，一個殘缺的她。

蘇眠不知道霍遇臣對于他離開的這四年查到了多少信息，這些年她一身都是傷，身上的、心里的，支撐自己的念頭，不過就是杳無音訊霍遇臣。

而此時，段嘉宴的出現，就像是一把刀子，將兩個人都小心翼翼隱藏的瘡疤挑破，鮮血淋漓。

奶茶店里，兩個身形和氣質都很優越的男人，無聲對峙著。

段嘉宴的目光凌厲，就像一簇簇的寒冰，刺在霍遇臣的身上：“霍遇臣，我不知道你竟然有偷別人未婚妻的習慣，你把蘇眠還給我，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