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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有妖氣 第二章 沒有差別
不知道陛下此刻是否也在為馮嫣的決絕和不知好歹而詫異?
對杜嘲風來說,這一面的馮嫣雖然是陌生的,但并非不可理解,只是讓他感到有些想不通的是,這些變化好像都是和魏行貞成親以后發生的——難道先前十幾年里馮嫣溫良恭儉讓的樣子都是假象?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好好一個小姑娘,啊,成完親就黑化了。
魏行貞這段時間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子夜時分,馮嫣并沒有睡下,她仍舊非常清醒地躺在陌生的床榻上。
雖然是暫時的監禁,但孫幼微并沒有太為難她,這個地方的桌椅板凳,衣物被褥什么都不缺,除了沒有下人照顧,不能出門,和從前她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小院也沒有什么區別。
囚禁關押這種事,對旁人來說或許是一種懲罰,但在馮嫣這里,它和自幼以來養成的生活方式并沒有什么明顯的邊界。
要如何獨自安度一個下著雪的夜晚,她總是很有經驗。
她輕嘆了一聲,又想起魏行貞。
馮嫣想到先前好幾次她蒙難之后,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都是他,如今情勢倒轉過來,自己卻只能一個人被困在這里,憂心忡忡地想著他。
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醒。
不知道他昨天究竟是遭遇了怎樣的敵手,為什么會被傷成那個樣子。
不知道瑕盈會不會中途變卦……
這些雜亂的念頭交雜纏繞,令她輾轉反側,恨不得下一刻外面的日頭就升起來——在杜嘲風撬開了匡廬的嘴之后,討論接下來應對之策已是刻不容緩的頭等要事,而在所有人之中,除了她以外,再沒有誰與真正的“瑕盈”有過接觸和深談。
等到那個時候,孫幼微會放人的。
在黑暗中,她輕輕張開五指,向上伸取,目光則追隨著自己活動的指節。
抓握,松開。
再抓握,再松開。
她重復著這個動作,呼吸慢慢恢復了平緩。
如果說這單調又靜默的生活教會過她什么大概就是這個了。
因為世事難料美夢易碎,所以想要抓住什么的時候要竭盡全力地抓住;
又因為流年易逝人心善變,所以想要放開什么的時候要斬釘截鐵地放開。
想要抓住的時候不要怕,放手了以后不要悔誠然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做得那么堅決但是……
忽地一陣響動將馮嫣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她稍稍側目,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有人來了。
她披著外衣坐起身,很快認出了來人的氣息。
是……殷時韞。
殷時韞提著昏黃的暖色燈籠走到馮嫣的屋舍前然后敲響了門。
馮嫣沒有應聲她一言不發地望著門上的影子,假裝自己已經睡了。
“阿嫣。”殷時韞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我知道你肯定還沒睡。”
馮嫣并不作聲——你怎么知道……
“雖然我不清楚陛下為什么對你大發雷霆,但看起來應該和你昨日舉薦的那位梅先生有關,”殷時韞低聲說道“我昨晚跟著他一路離開陛下的行宮,可惜半路不見了他人今早再追查的時候,才聽說這位梅先生人去樓空了。”
馮嫣安靜地聽著。
這個她已經知道了。
“今天下午我又去了一趟我們從前彈琴的石亭,發現雖然杯盞桌椅都收拾得很干凈但煤炭和蠟燭都有用過的痕跡……”
馮嫣微怔她稍稍顰眉對于自己又跑回石亭茅屋的事情她之前確實有過一些擔心,主要是怕殷時韞把這錯認成自己余情未了的證據。
但蠟燭和煤炭被用過并不能說明什么,這些也可能是恰好經過這里的巡官留下的痕跡。
殷時韞頓了頓,又道,“我還在門外一處角落處發現土地有翻動的痕跡,挖開來看了看,發現底下埋著已經泡開了的碧螺紅,我想大概是有人在那里煮過茶……是你嗎?”
說完這些,殷時韞靜靜地提著燈站在門外,等候著屋里的反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里面亮起燈來。
這里的門窗都是以咒術封死的,馮嫣不可能來開門,點燈就意味著她全都聽見了,并且準備回應。
殷時韞說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這幾年時間里,馮嫣的避而不見已經讓他感到些許厭倦。
只是這種厭倦并不向著馮嫣,而是向著自己。
他不知道其他人會否這樣,但對于曾經無話不談,與他一同經歷少年時代,又曾私定終身的姑娘,他心中好像永遠懷著溫情。
盡管連日來的諸多變數,尤其是林安民的離世,讓他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麻木,但當發現馮嫣曾重返他們曾經暢談相聚的小屋時,某種尖銳的痛苦又驚醒了。
以往在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離他遠去。
而他對此毫無辦法。
所有人都在對他說“節哀順變”,卻沒有人告訴過他要如何順應此變。
他感覺到門后的馮嫣似乎在走近。
“殷大人既然已經發現了,那我也沒有什么好再隱瞞的,確實是我,”馮嫣輕聲道,“只是你既然不知道我被關押在這里的原因,我暫時還不好把昨天的事情都告訴你……”
“你誤會了。”殷時韞低聲說道,“這只是一個好奇罷了,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
門后的馮嫣稍稍一怔。
“那殷大人……”
“魏行貞是妖的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你在,說什么?”
“今早的天象變化,阿嫣沒有留心到嗎。”殷時韞的聲音像從前一樣平穩,“明明都到辰時了天空還是一片漆黑,可是往后再過了片刻,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了——這種變幻的離奇星象,今年夏天也發生過一次,對吧。”
“對什么,我不太明白……”馮嫣低聲道。
“魏大人昨晚顯然和什么人交了手,才會受那么嚴重的傷,那是不是也可以合理推測,今早突變的晨昏,是因為他體力不支,無法再維持先前的法術。”
馮嫣喉嚨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讓這樣的妖物躋身于我大周鳳閣首輔之位,只會貽害無窮。”殷時韞輕聲道,“這幾年來發生在洛陽和長安的咄咄怪事,也很難確信和他沒有什么干系……我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我想,現在離真相,應該已經很近了。”
殷時韞望著木門,良久,他終于又喃喃開口,“但我確實想知道,阿嫣在這件事上,究竟是怎么想得?你為什么要替魏行貞隱瞞?”
門后的馮嫣笑了一聲。
她從容地舒了口氣,冷聲答道,“自行貞從區區校理之位受陛下重用時起,朝野上下對他的構陷和污蔑就沒有停止過……殷大人要加入其中,是你的自由,又何必來刻意問我?
“至于說,你們覺得魏行貞這個人是惡人,是妖……是什么都好,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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