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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明皇帝的身份證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皇明天子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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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天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明皇帝的身份證

“皇嫂來為周家說情嗎?”朱由檢猶豫了很久,在死寂了很久之后,才低聲的問道。

張嫣有些愕然的看著皇帝,隨即搖頭說道:“不是,萬歲想多了,若是說情,之前通過王伴伴,其實也說過情了。”

“那就好,還以為皇嫂來做誰的掮客,嚇了朕一跳。”朱由檢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暗自里松了一口氣。

英國公張輔在正統年間,與勛戚在西山爭利,最終依據大誥對英國公府申飭。

這件事就是明英宗朱祁鎮授意張輔去與勛戚爭利,結果朱祁鎮咬了一嘴毛,吃了個啞巴虧。

一件很小的事,甚至不會被整理到明史卷中,只存在于明實錄之中的小事,但正是這件不起眼的小事,代表著大明皇權,由上到下的霸權,拉開了凋零的序幕。

那也是大明政治掮客的開端。

太多的政治掮客以各衙門的師爺為名,當然也有各種游商、經濟與買辦,他們游走在各個明公之間,最后都游說到了大明皇宮。

政治掮客并不罕見,有的是明公們的白手套,有的則是狐假虎威,扯虎皮,自詡在京中人脈甚廣,在地方官之間來回騰挪,塑造自己來頭大、靠山硬、關系廣的形象,搞各種政治詐騙,甚至最后登堂入室。

大明有過很長時間的跪禮之爭,海瑞的海筆架就是由此而來。

而在跪禮之爭中,選擇跪下的人,就是典型的精神缺鈣,而這種缺鈣的家伙,最容易被政治掮客所蠱惑,而形成政治掮客的政治資本。

這也是朱由檢不喜跪禮的最主要原因,這不僅僅是禮節的問題,而是禮法的問題,涉及到了所有大明官吏的精神面貌。

本來以為張嫣被游說,朱由檢才非常不滿,再得知不是勸諫只是提醒廢后要謹慎之時,才露出了笑意。

“周奎的事暫不急處理,待朝政穩定之后,再議選妃之事。”

“倒是最近科舉的事,朕實在是有些擔憂,按照《科舉成式》乙榜舉人已經入了京師,等待會試,朕實在是難以抉擇,令禮部一再推遲。”朱由檢面帶惆色的說道。

乙榜,其實是一個俗稱,也就是可以入京趕考的舉人們,都是乙榜。

“科舉?會試的題目不是已經定了嗎?怎么萬歲還在憂心此事?”張嫣拿起了茶杯,疑惑的看著朱由檢,這會試的題目是萬歲親自擬定,已經封存,只待會試公布了。

“座師制和東林書院。”朱由檢在一張高麗貢紙上寫下了他的第一個擔心。

“生員之在天下,近或數百千里,遠或萬里,語言不同,姓名不通,而一科第,則有所謂主考官者,謂之座師。敬以師禮,年歲登門,這一科第,主考官就是天下門徒無數,成為朋黨。”

“書院。”朱由檢嘆氣的看著紙上的四個字說道:“這東林書院只是大明書院中的一座罷了,大明有多少這樣的私塾?這些私塾們的學子們,三九三伏,依舊讀書不輟。”

“若是之前太祖所立公學,學資還好,可是這私塾,哪里是有錢能讀得了?據我所知,連錦衣衛的千戶都讀不了,那吳孟明整日里為朕辦事,前面去了沈陽,現在還在宣府,與家人聚少離多,可是他的兩個兒子,還要拜托人在獄中的鄭鄤去教。”

科舉制度,在崇禎元年的大明世界里,其作用是舉足輕重的。

在當下,在封建時代,科舉制度,就是最公平的選拔人才的政治工具。

用公平的科舉,將包含社會資源和影響力的公職崗位向所有人開放,這本身就是一種權力上的分配,雖然它略顯畸形,但是在當下,的確是最公平的手段了,甚至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也是最公平的手段。

但是大明的明公們正在用座師的制度,將科舉變成政治資源的攫取,而大明的仕林正在用精英化教育和公學的日益頹廢,組建了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防線,來阻擋著寒門子弟讀書識字,改變自己的人生。

哪怕是吳孟明,這樣在萬歲面前的紅人,賞銀不少撈的大明上十二衛之首的千戶,也無法請到真正的老師教他的孩子,只能利用自己的職權之便,給兩個孩子找到在獄中的好老師。

不是錢不夠,是土老帽底層出身的他,“聲望”不夠,作為閹黨,他又不能騙廷杖,一個千戶,也玩不起例捐去刷聲望。

在了解到了鄭鄤在獄中依靠教書來換取刑罰的減弱之時,朱由檢并沒有怪罪錦衣衛千戶們的“變通”,這么干的千戶們,多數都是因功晉封的千戶,根底很淺,并非勛戚世代恩蔭。

這也是朱由檢所說的,哪怕是有錢,也不能上的私塾們,正在打造這一個個的閉環,依托著朝中的明公們,形成一個有一個極其封閉的圈子,控制著權力的分配。

甚至形成了另外一套官場的潛規則。

那就是若是科舉金榜題名的甲榜進士,若是不遵從這一套規則,那么就會在推官的位置上坐到終老而得到任何的升遷,因為吏部的京察三年一小察,六年一大察,這名進士,就會樣樣差評,最終升遷之路遙遙無期。

王徵,王承恩大雨的天氣急行至廣平府接到京城的科學家,就是這樣一個不愿意妥協的人,若非朱由檢注意到了他,他現在依舊是推官,在京察之后,成為別的府的推官,平調貶職是必然的。

若是這名進士有了第一次的屈服,在京中接受了座師這種畸形的制度,那么就會迎來第二道關卡,不與地方的縉紳們打成一片,你連每年的歲收都完成不了。

青浦知縣鄭友元,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

因為鄭友元是畢自嚴的學生,他逃過了第一個關隘,但是第二道關隘,他不與地方縉紳妥協,無法完成稅收,最終連累了畢自嚴。

這名進士必須再次和他們妥協,巧立名目,縉紳的錢糧如數奉還,剩余的錢三七分賬,最后到朝廷又有幾分?

縉紳們會大肆的、不不遺余力的、夸張的鼓噪官民對立情緒。

進而塑造一種“公職人員不承擔任何社會勞動,不創造任何價值,他們在壓榨和剝盤所有人的勞動成果,所以我們需要降低公職的權力以及俸祿”的集體意識,鞏固自己的基本盤,以此為籌碼,與地方官勾結。

地方官為了減少朝廷對他們的束縛,會大肆鼓動止投獻的集體意識,通過縉紳對地方進行控制。

朱由檢又寫了第二行字,鐵籠。

“這鐵籠作何解釋?”張嫣疑惑的看著字帖。

“這京城就是明公們一造,為了束縛朕的鐵籠呀。”朱由檢指著兩個字,連連搖頭。

當“座師”與“學閥”不斷的構建完整,整個朝堂就會迅速的、集體的來限制皇帝的權力,因為皇帝的鐵拳,是唯一可以壓制他們的力量。

這是地方止投獻的根源,鐵拳打下來,真的會死人的。

在共同敵人面前,朝堂們的明公們和地方官員們,會放下門戶之別,極其一致的對準皇帝。

將權力束縛在明公們一造的鐵籠之內,而非制度的鐵籠之內。

“白饃與百戲,青樓與煙草。”朱由檢又寫下了第三行字,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白饃是精糧,可不是等閑的人能吃的,百戲,在這個娛樂極為貧乏的年代,可不是等閑的人可以看的。

大明的明公們在攫取政治權力之后,會向下進行一定的分配,白饃和百戲就是收買中層官吏最好的手段。

在往下呢?

哪里來那么多的白饃?

那就用青樓、酒樓來刺激底層的官吏,還有漳州的煙草,這種對大明人來說還很刺激的作物,讓他們醉生夢死,紙醉迷金。

瘦馬、青樓花魁、青樓娼籍、酒樓娼籍、站街女,等級森嚴和內署有的一拼。

白饃和百戲,青樓與煙草,就是明公們保證自己權力,不會被大明皇帝再取回的保證。

“座師、書院、鐵籠、白饃、百戲、青樓、煙草,這是一個牢不可破的閉環呀,水潑不進。”朱由檢笑的十分的詭異,從明公、勛戚到縉紳、巨賈們,他們在嘗試著打造一道道防線,來堅固社會階級固化。

張嫣看到了朱由檢的笑容,自然知道這皇帝已經心里已經有了些脈絡了,看似水潑不進,但是天下哪里有不可撼動的防御呢?

朱由檢從袖子里拿出了兩張硬紙卡,一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另外一張上面有很多的孔洞,笑著說道:“你瞧,這就是徐老師父、王徵、金尼閣、湯若望給朕的一個大大的驚喜,也是朕一再推延科舉的理由。”

“這是何物?”張嫣拿著那兩張硬紙卡,疑惑的問道。

“朕給他取名叫穿孔卡,王徵搗鼓這個是受了畢自嚴的委托,為了造魚鱗冊做的,我來給你演示一下。”朱由檢拿出了一個一只手掌大小的盒子,上面有一些按鈕類。

朱由檢神秘兮兮的將穿孔卡放入了卡盒之中,說道:“比如皇嫂名為張嫣,那么第一行的數字就為一二二三四,第二行為四一四二七,年齡為二十三歲。”

“籍貫為開封府祥符縣人,編號數字為:四一零二二四,生辰為七月二十六日,再戳上零二三六零七二六,第一個祥符縣登記的人,則為零零一,女,再加一個零。這樣一張簡單的戶籍卡就做好了。”朱由檢快速的在盒子上按了幾下,那張寫滿了數字的卡片就已經被戳了孔洞出來。

“名字這里是用的四角編碼查字法,這個編碼查字法,還沒有達到朕的預期,還需要進一步的完善,但是最后一行數字,410224023607260010,這個已經算是定了編碼的方式,算是編好了。”朱由檢指著最后一行十八位的數字,笑著說道。

410224自然是地理位置,生辰02360726,自然是出生年月日,最后一個偶數的零代表女孩。

這最后一串數字有魚鱗冊所有需要的信息,這就是朱由檢在大明仿造的穿孔卡身份證。

至于為何是0236?

還得從畢自嚴的一個提議說起。

最開始畢自嚴提議,以朱由檢的生辰為元年計算。

但是這樣一來,出生在朱由檢之前的人,計數就會顯的麻煩,朱由檢也不好意思以自己生辰為元年計數,最終確定了以洪武元年為起點。

對此金尼閣、湯若望、宋玉函、羅雅谷等傳教士并無異議,在他們眼里,朱元璋就是三位一體的神,他們本來的建議是以朱元璋的生辰年為初始的0000年計算,但是最終還是有朱由檢敲定了洪武元年為0000年。

所以張嫣的出生年為236年,而朱由檢的年份為241年。

“這一張是萬歲的戶籍卡嗎?”張嫣拿過了另外一張紙,這種方法如此的新奇,讓張嫣拿著看了半天。

“110101024102060011?”張嫣通讀了一遍朱由檢的這串數字,大約是明白了這套編碼的含義。

“但是這和萬歲所說的科舉有什么關系呢?”張嫣卻是不明白,萬歲為何拿出了這么一張穿孔卡。

這能對付的了明公、勛戚、縉紳、巨賈們打造的牢不可破的防線嗎?

朱由檢拿著手中的穿孔卡十分確信的說道:“能。”

“萬歲說能,那自然是能。”張嫣沒有細問,她既然已經不聽政了,那自然是一切都放下了,讓萬歲放手施為。

任何改制,單一的從上到下是必然不可能成功的。

而單一的自下到上的改制,多數都成了李自成進京趕考,種種被歸為農民起義軍的“局限性”的原因,導致自下而上的改革其實也很難成功。

朱由檢拿出的這張穿孔卡,是一個他作為大明皇帝,意圖將觸手伸向基層的試探,這張穿孔卡,再造魚鱗冊,就是朱由檢改制的開始。

他自上而下,百姓們自下而上,最終勝利會師之時,改制才有可能成功。

大明的問題是結構性的問題,而朱由檢給出的答案,也將是一份結構性的答案。

他要打破明公們給他打造的牢籠,這張穿孔卡就是打開牢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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