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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第913章 驚變
震驚,色變。幾乎是不敢相信。
朱慈烺坐在案后,被朱國弼的供述,驚的一頭冷汗。
在這之前,他已經清楚感覺到了京師情況有變,回到營中之后,翻閱軍情司的密報,發現最新的軍情司關于京師的密報,居然還是十幾天之前的!
也就是說,這十幾天之間,京師動態如何,發生了什么事,軍情司也一個字也沒有往湖廣送。
這怎么回事?
難道那個刺客說的是真的?軍情司通州分司包括蕭漢俊本人在內,都已經被東廠錦衣衛控制,軍情司在京畿地區的組織都已經癱瘓,所以無法向湖廣傳遞情報?
但此事何等重大,非有圣旨,否則沒有人敢這么做,因為朝里朝外,每一個人都知道,京營軍情司乃是他的人!
沒有軍情司的情報,想要知道京師動態,就只能從京師來人身上下手了,偏偏駱養性神秘失蹤,不但他本人,連他帶來的五十個錦衣衛,也在一夜之間,全部離營,不知去向了,至于那一位傳旨太監,則是押著陳奇瑜和楊爾銘,兩天前就離開了。
一時之間,朱慈烺赫然發現,雖然他回到了九宮山大營,但卻依然不能知曉京師現在的情況。
不過這并不表示沒有痕跡可尋,駱養性的失蹤,極其可疑,而據于海說,駱養性在軍中時,和撫寧侯朱國弼交往密切,而朱國弼被任命為京營總督的圣旨,同樣不在朱慈烺的預料中,他清楚意識到,這其中必有蹊蹺。
在駱養性失聯的情況下,朱國弼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個缺口,因此,軍議之后,他就留下了朱國弼,并極力威壓、斷喝。他知道朱國弼是一個軟蛋,一定經不起他這番聲色俱厲。。
但現在,當朱國弼嚎啕大哭,將他和駱養性勾結,并且就所知的京師的一些情況,全盤托出之后,朱慈烺卻是被驚的冷汗淋淋……
崇禎帝病危,勛貴鼓噪,定王上殿理政,朝臣觀望,京師風云大變!
如果說,崇禎帝的病情,朱慈烺還有所預料,也一直都在擔心中,但他卻不敢相信,崇禎帝已經病危的不能說話,隨時都可能駕崩,更不能相信的是,一向寡言少語、少與人親近的弟弟,竟會有如此大的動作和野心!
這怎么可能?
但朱國弼不敢說假,如果沒有定王,李守錡和駱養性既沒有動力,也沒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情!
朱慈烺呆呆的,他忽然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兩個弟弟,定王永王都毫無了解!
又或者說,他對朝堂和人心的復雜程度,還是輕忽了。
自從穿越以來,他將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政事和軍事的改變之中,其他的根本無暇多想,不要說定王,他自己的母親,周后的了解其實也是有限,內宮之中,他也就對崇禎帝多有琢磨,因為很多的政事軍事都需要崇禎帝的同意,但崇禎帝不能點頭,他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他經歷了太多,好似做成了很多事,但就內宮來說,他卻是一事無成,田貴妃的陰謀,他事先都沒有能察覺,以至于釀成了周后身死的悲劇,現在定王忽然跳起來發難,他也是毫無準備……
因為整飭京營,又揭發西山煤案,發行國債券,勛貴對他這個太子,雖然不敢說恨之入骨,但起碼是怨氣頗深,他在時,勛貴們尚不敢動彈,但在聽聞他在九宮山失蹤,下落不明,有可能身死的消息后,一個個壓在心里的怨恨,立刻就無法抑制的迸發了出來。
襄城伯李守錡,陽武侯薛濂,定西侯蔣炳忠,還有京師唯一個的國公,英國公張世澤……
在崇禎帝病危、太子失蹤的情況下,借助定王,這些人的能量,足可以在京師掀起一場風雨。
朱慈烺越想越驚,只覺得冷汗淋淋……
麻痹,大意,精力有限?
但現在沒有時間多想了,他必須盡快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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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唯定王已經在京師成勢,更因為崇禎帝的病情,照朱國弼所說,崇禎帝已經不知道白天黑夜,隨時都可能駕崩,一旦駕崩,而定王黨羽又封鎖消息,京師群臣和百姓,不知道自己已經平安歸來,那么,定王順勢繼位,將生米煮成熟飯,逼天下人就范,就會是一個極大的可能。
那一來,身為太子的他,就將進退兩難……
他所有的雄心,都將變成鏡中花水中月。
想到此,朱慈烺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殿下,臣錯了,臣愿意戴罪立功……”朱國弼跪在地上哭嚎。
初始的驚駭之后,朱慈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望向同樣震驚的田守信和唐亮,下令:“將朱國弼押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他!”
“是。”
“鎮遠。”
“臣在!”佟定方抱拳躬身,作為太子的中軍官,他也被朱國弼剛才所說震驚到了,臉色無比凝重。
“陛下病危,那一封圣旨,很有可能是矯詔。你拿我的銀牌,帶兩百騎兵,去把陳奇瑜和楊爾銘,連同那個傳旨太監,全部給我追回來。我要詳問他們!”朱慈烺道。
“是!”
“傳駙馬都尉鞏永固,參謀司李紀澤江啟臣和劉子政急速到帳!”
“是!”
和馬士英等督撫不同,李紀澤等參謀部的參謀,對朱慈烺的關系更親近,朱慈烺也對他們更信任,京師巨變的駭事,不宜直接和馬士英等人商議,先告知李紀澤等人,聽取他們的意見,是做出決定的第一步。
很快,鞏永固李紀澤江啟臣和劉子政等人進帳,聽完朱國弼所說,一個個都是色變。
“撫寧侯,你好無恥!”
聽完之后,鞏永固怒不可遏,他不敢相信,定王居然能在京師攪動起這么大的風云?而朱國弼等勛貴,竟然是定王幕后最大的支持。這些勛貴是怎么了,都失心瘋了嗎?身為勛貴的一員,鞏永固不能相信,同時也感到無比的恥辱和憤怒。
朱國弼跪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拼命扇自己嘴巴,臉頰已經腫的像豬頭,他口中哭訴道:“駙馬都尉罵的極是,我無恥,我糊涂啊……但看在我坦白一切的份上,求殿下饒我一命啊。”
鞏永固憤怒的轉開頭,看向太子,抱拳:“殿下,事不宜遲,應立刻起行回京!”
京營南下是為了平賊,但和陛下的病情,太子殿下國本的牢固相比,平賊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必須立刻回京。
“不錯,而且要大張旗鼓的回京,令天下人都知道,您安然無恙,已經擊潰獻賊,正率著大軍,返回京師!如此,京師的那些心懷叵測的人,聽到您回京的消息,就不敢再妄為,人心也就可以安定了!”李紀澤道。
太子中軍帳。
虎大威劉肇基等武將人,忽然被召入帳中。見駙馬都尉連同參謀司諸位參謀都在場,一個個都是臉色沉重,心知有大事。
“參見殿下!”
眾將抱拳行禮。
朱慈烺立在桌后,臉色凝重的下令:“劉肇基率五千精武營駐守承天府,賀贊,率五千左柳營,留在湖廣,相助湖督剿賊,其他各營即刻埋鍋造飯,黃昏就休息,明日半夜,精武營左柳營神機營保定騎營工兵營,全部拔營而起,返回京師!”
眾將驚異,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何忽然下此急令?但不敢多問,急急去準備。
“鼎維和賀贊留一下。”朱慈烺道。
劉肇基字鼎維。
劉肇基和賀贊留下來,抱拳聽令。
“鼎維,你留駐承天,責任重大,劉子政劉參謀會帶人留下,為你參贊軍機,另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清楚了……”朱慈烺從桌后轉了出來,到劉肇基身邊,將左營事變之時,低聲告知,劉肇基聽完大吃一驚,同時也才明白太子殿下為什么要令自己領兵五千,移駐承天府了。
“殿下放心,但使臣在,絕不叫左良玉禍亂之兵,威脅武昌和湖廣!”劉肇基抱拳,慨然回答。
原本,京師有變的情況下,身為精武營主將,也是勇將宿將的劉肇基,應該跟隨太子回京,但朱慈烺憂心左營之變,擔心其他將領壓不住左營,無法對襄陽形成鉗制,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留下劉肇基,以保湖廣的穩定。
和劉肇基說完,朱慈烺又對賀贊有所叮囑。
賀贊乃是前榆林總兵賀虎臣之子,勇猛善戰,有其父之風,武進士,累官至京營副將。李自成逼京師,他獨率部迎戰,中矢死。這一世,朱慈烺對他有重用。
“殿下放心,不滅賊,臣誓不回京!”
賀贊慨然。
發布完命令,朱慈烺又招來馬士英宋一鶴和李乾德三位督撫,說了自己的新決定,令他們三人同心同德,不但要為朝廷穩定湖廣,也是盡快剿滅流賊的殘余。
聽聞太子明日凌晨半夜就要啟營,三人都是吃驚,心知一定是京師發生了什么急事,以至于太子殿下急急忙忙,半夜就要起行。但太子不說,三人卻也不敢多問。
“唐亮,湖督剿賊,責任重大,你留在湖督身邊,以為益助。”
朱慈烺道。
唐亮明白他的心思,雖然不舍,但還是躬身:“奴婢領命。”
馬士英心中驚疑,不明白太子為什么要給他留下一個小太監,而且還是和太子殿下一同從大山里鉆出來的貼身心腹?
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多問。
對于唐亮,他只能恭恭敬敬地候著唐亮現在的身份雖然比較低微,但太子一旦繼承大統,唐亮最少也是一個司禮監秉筆,馬士英可是一點都不敢得罪。
為什么要留下唐亮?
不止是因為唐亮最明白自己的心思,更因為兩人一同經歷了山中的磨難,唐亮知道脫險的全部過程,了解李湘云的善。馬士英負責剿匪,如果李湘云被官軍捉到,肯定難逃一死,但如果唐亮在,就可以保李湘云一命。
沒有明說,但朱慈烺知道,唐亮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李湘云救了他,他不能讓李湘云死于非命。
另外,留下唐亮,也有監督馬士英之意,如果馬士英出工不出力,這個湖廣總督,他就休想再做下去。
安排完一切,所有人都退下,朱慈烺坐在桌后,焦灼的想著心事他最大的擔心,并不是定王的野心和動作,不管定王在背地里做了多少事情?積蓄了多少力量?又有多少人支持?但只要他這個太子在京師出現,有大明的祖宗家法在,有京營大軍,定王就亂不了天。
他擔心的是,從湖廣到京師,即便是急行軍,最少也需要四十天的時間,萬一在這其間,崇禎帝支撐不住,忽生意外,定王趁勢繼位,那事情就難以收拾了。
也因此,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不惜一切,要將自己平安的消息,傳到京師同時,他或也可以拋開步兵,帶著騎兵,輕騎而回……
這些都是可以做的,但唯一無法預料的,是崇禎帝的病情。
恍惚中,崇禎帝慘白的臉在朱慈烺眼前浮現,團龍袍,黑色帽,好像正瞪著他,氣呼呼地說道:“太子,還不回來?”
想到此,朱慈烺心中酸楚,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感覺……
而在崇禎帝之后,朱慈烺又在想定王。
定王默默不語、但卻眼神倔強的樣子,也在他眼前浮現。
在朱慈烺的印象和思想里,定王還是一個孩子,比他前世里,福利院的那些學生也不差不了多少,他愛護他,從內心里將他當成自己的親人,所以他不明白,定王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發難?
真是帝王家里無親情?
又或者是天生的野心?
綠蘿的怨恨?
還是受了奸人的挑唆和利用?
但不管怎樣,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失敗……
想起他初進宮時,和定王下棋對弈,那時還是快樂的,定王臉色漲紅,攻擊極其猛烈,即便已經是必敗之局,卻依然苦苦支撐,死不投子;又想起那個小宮女懸梁自盡的時候,定王哭的泣不成聲怒視他,“都怨你,都怨你!”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但下一秒鐘,又變成了坤寧宮前的一盞盞地白燈籠,定王跪在地上,一身縞素,對他這個太子哥哥大聲怒斥:“都是你,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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