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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喜迎橫財神

作者:狂人阿Q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狂人阿Q | 宋恥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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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恥 第四節 喜迎橫財神

孤男寡女,很快被翻紅浪。

金枝走下樓的時候,滿臉脹紅,大白日里,做這種事情,沒來由讓她覺得羞恥,淺嘗輒止后,就逃了出來。

走下二樓,一樓大堂中空無一人,左右兩間廂房里傳出羞臊人的聲音,金枝再次羞紅了臉,呸了一聲。

后院有聲音響起,她轉向后院去。

一個看著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在墻跟前抓蝴蝶,手里還拿著幾枝花。

五月盛夏,牡丹芍藥都開得極好。

“妙常!”

金枝喚了一聲。

“姐姐。”

張妙常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

“又摘花了?”

金枝隨口道。

張妙常點頭:“花開的正好。姐姐,好看不?”

金枝眨眨眼:“好看有啥用?扔了,跟我上街去!”

一聽上街,張妙常高興了。

“好啊。要買東西嗎?買個花瓶罷!”

張妙常懇求道。

金枝不接受:“賣什么花瓶,當不了飯吃!”

張妙常委屈剛剛漸漸浮上臉,突然叫道:“老爺來了!”

金枝看去,果然李慢侯正走下樓梯。

張妙常快步跑向李慢侯,將手里的花遞給李慢侯。

“老爺,瞧院里的花,漂亮不?”

李慢侯點頭:“漂亮!”

花開得不錯,張妙常的臉天真爛漫,也很不錯。

“給你!”

張妙常將花遞給李慢侯。

李慢侯道:“不用給我了,我要出門去。”

張妙常問道:“那該放到哪里?”

李慢侯道:“找個地方插著吧。”

張妙常又道:“沒有花瓶。”

李慢侯說道:“巧了,我正要出門去,回來給你帶一個。”

張妙常嗯了一聲,笑的很燦爛。

這種年紀的女孩,笑起來真的很美,李慢侯如同對一個小妹妹一樣,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金枝走上來:“還是我去吧,我跟妙常一起去買來。”

李慢侯不太在乎這些,點了點頭:“也好。興許我一會兒就忘記了。”

說完就要出門,這時候聽到兩廂傳來不和諧的聲音,心里明了。

卻故意惡作劇一般的高喊:“張三、李四,我出門了。你們仔細些,提防進了賊人!”

說完心里帶著一股惡作劇得逞后的爽快,輕快的走出翠樓。

金枝瞧著丈夫高興,自己也高興,回頭看著一副無辜神態,仿佛不知道兩廂發出奇怪聲音為何物,正好奇傾聽的張妙常,不由來氣。

“這兩騷狐媚子!不要臉!”

罵完一把拽過張妙常,快步走出翠樓,仿佛擔心那些聲息污濁了小女孩的耳朵一樣。

李慢侯走在汴河岸邊,河里的畫舫穿梭,他不知道以前這里有多熱鬧,感覺現在就熱鬧出了一種蒸騰的氣象,根本就不像是幾個月前才經歷過一場戰爭的模樣。

汴河掛玉帶,兩岸紅袖招,充斥這里的青樓也七七八八的重開門迎,二樓的姑娘們,一個個花枝招展,門前狎司招呼著客人,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

何止商女不知亡國恨,滿街的文士才子也讓人看著不舒服。主要是裝束,有些挑戰李慢侯被后世影視作品灌輸的視覺,盡管作為歷史學術出身,李慢侯知道影視劇里多牽強附會,可久而久之已經成為習慣。如果滿街出現的文人才子,一個個羽扇綸巾,他一點都不意外,可現在一個個頭上插朵鮮花,讓人看著很刺眼。

宋代男子喜歡帶花,李慢侯是知道的,親眼見到有些扎眼。倒是習以為常的,文人手持折扇的風雅姿態,沒有見到。北宋已經出現了折扇,但還不盛行,也不普遍。關于折扇的起源,有種說法就認為起源于宋代,但又有認為起源于日本的。因為日本保有歷史最久的一件實物,中國也有一些相關記載,比如日本僧侶嘉因北宋初年覲見宋太宗,獻日本檜扇等。

一直到明代,中國跟日本之間的貿易清單中,倭扇都是日本能夠輸出的為數不多的手工藝品之一。但到了清代,中國生產的扇子,從質量和數量上,都已經遠遠超過日本。廣州一帶生產的折扇,用玉雕、楠木、象牙等珍貴材料做骨架,遠銷歐洲諸國。

李慢侯傾向于折扇這種形式的扇子是日本人發明的,他相信證據和邏輯,證據上,日本人有最早的實物,邏輯上,假如折扇起源于中國傳入日本,在古代,日本人基本上不可能有能力向中國轉而出口折扇,因為中國數量龐大且技藝高超的工匠,不可能讓日本人在一項學自中國的技藝上超越自己,反倒是折扇傳進中國后,很快中國工匠的技術就超過了日本。

李慢侯也沒有那種偏執的民族情緒,凡事都要爭第一,而盲目的不肯相信事實。當然,假如有朝一日中國出土了更早的實物,他肯定也支持起源于中國說。他只是追求真相,日本連文字都是中國傳入的,跟日本爭某一樣物品的發明權,其實沒什么意思。

李慢侯反倒是對折扇傳入中國后的用途頗有一些興趣,因為折扇在中國,都是一些文人在用,因此有時候被稱作文士扇,可折扇在日本其實開始是藝伎表演的道具。在中國,類似藝伎的青樓歌女們,其實也用扇子,用的是中國本土的團扇,低端的以竹絲為骨,高檔的用象牙做骨,蒙以絲綢絹帛,繡上精美圖案,同樣是一種表演的用具。

李慢侯覺得,這種女性用具被文人帶偏的現象,大概反應了一種宋代之后文人精神走向內斂和陰柔現象,這種現象在許多其他行為上都有表現。比如開始欣賞纖柔、女子開始以瘦弱為美,纏腳開始普及等等。

在文明熏陶下,精英階層開始柔化,這并不是一種退化,不止中國,國外亦然。最早的高跟鞋流行是在法國文化最繁盛時期,路易十四皇帝開始穿高跟鞋。有些專家據此認定,高跟鞋是法國皇帝發明的,這其實是謬誤。高跟鞋最早出現在波斯,也是男人穿的,不過不是為了好看,而是波斯的騎兵為了踩踏馬鐙更穩,而專門制作的馬靴。傳入歐洲后,就被法國人演繹成了用來取寵的玩意,從激烈的陽剛,轉入內斂的柔美。

同時期法國女人崇尚勒死人的細腰,許多人甚至因為束腰太緊而無法進食和呼吸乃至憋死,這也是一種病態審美。

心里胡思亂想著,李慢侯很快就過了蔡京府前得金梁橋,接著很快走進了內城。金兵退走后不就,開封就解除了戒嚴,在城市管理上,北宋比唐朝要寬松很多,尤其是宋徽宗時期更為寬松,也是這種寬松,帶來了發達的商業同時,誕生出繁盛的市井文化。

繼續沿著汴河走著,兩岸商鋪大多開業,青樓十家中開了七八家已經讓李慢侯驚嘆,但酒樓十家中開了十家,恢復的顯然更快,食色,果然食在前,色在后。當然跟青樓遭遇打擊更大也有關系,畢竟除了青樓外,其他行業包括酒樓,沒有一個被官方直接打擊。

李慢侯的目的不是逛青樓,也不是逛酒樓,進了內城,走了一刻鐘左右,走到了一座橋前,跟其他橋梁不同,這座橋修的格外氣派。用料堅固,全是石料打磨鋪設,橋面下還用石柱做拱,橋面平直,十分寬闊,并排可走四輛馬車。

此橋人稱州橋,官名叫做天漢橋,正對大內御街,皇宮和內城官邸要員出城,都從這座橋南下出南熏門,因此才如此氣派。

沒有上橋,直接轉向南邊御街,御街可以說是城內少有的,可以跟汴河兩岸相比的繁盛街區。街道兩旁的商鋪同樣緊密,而且更大,更豪奢。因為這里經營的,多跟權貴有關。不但買賣人背后往往有朝中權貴支撐,經營的物品,往往也不是面向普通百姓,而是以權貴為客戶。這正是李慢侯來這里的原因。

他瞧著一家商鋪,門前兩根柱子上,各懸掛著兩張豎匾,一張上寫著“成造金銀首飾”,另一張上寫著“酒器俱全”字樣,這是一家金銀器具鋪子。

唐宋時期中國最大的產銀地其實在南方,江西德興銀礦,浙江衢州銀礦規模都很大。李慢侯從水下打撈起來的財物中,就有不少金銀器,普通人家是用不著的,因此只能在金銀鋪這種鋪子里出售。

進了鋪子,掌柜的熱情招呼,詢問需求。可鋪子貨架上空空蕩蕩,顯然皇帝搜刮金銀的時候,這個鋪子也未能幸免,能重新開張,就已經不容易了。一聽李慢侯不是來購貨,而是希望出售一批金銀器,掌柜的更加高興。

汴梁城內的金銀,幾乎全都被搜刮殆盡,被金兵帶去了遼東。這種貴金屬,是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的,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開封都會面臨金銀極度短缺的現狀,從外地傳入需要一個時間,而且也未必能夠填補這個空缺,因為作為首都,達官貴人聚集之地,本來天下金銀大半都儲藏在汴梁城,汴梁城金銀空了,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全國金銀都空了。

但需求卻沒有消失,甚至因為某種特殊原因,相反短期內需求是大大增加了的。金銀這種貴金屬,盡管在北宋也已經開始具備貨幣的意義,但更多的用途還是實物,作為達官貴人乃至宮廷用具的材料。可是因為戰爭關系,連皇家宗廟里歷代皇帝塑身的金箔都刮下來了,達官貴人家也幾乎沒有了金銀。這就是需求!

對于權貴來說,只要權力還在,購買力就不是問題。因為有的是人想方設法滿足他們的需求,根本不需要他們花錢。

這段時間,跟民間逐漸順著自然規律恢復不同,朝局十分動蕩。金兵退走后,隨著盛夏到來,出身遼東的金兵全都撤到了北方,黃河以北大量州府直接被他們拋棄,隨后打著護送金兵出境名義的宋軍迅速接收這些城池,回過頭來宣城收復。這些假象,迷惑了北宋朝廷上那些極富浪漫主義精神的文官,讓他們錯以為金兵不過如此,主戰的聲音聲喧塵上,一個比一個主戰,生怕錯失了良機。

宋欽宗在這種氛圍中,也再次變得極為樂觀,不斷催促進兵的同時,開始重新重用主戰派。借著這股氛圍,主戰派再次掀起了對主和派的政治排擠。主和派的首腦李邦彥都被他們擠出了京城,貶到了地方做官。

李邦彥可是宰相啊,就這么被罷免。在李邦彥之前,張邦昌也是如此,吳敏同樣如此,白時中也是如此,短短幾個月間,隨著宋欽宗自己在主和主戰之間搖擺不定,宰相先后被他撤換了四五個,趕得上他爹宋徽宗執政二十年來換的宰相了,畢竟宋徽宗主要就用了蔡京一個人,執政長達十七年。

宰相這樣的重臣權位都在快速變化,可見朝局動蕩的激烈程度。動蕩,意味著空間,朝堂上出現了大量空缺,這些空缺都流著誘人的蜜糖香味,吸引著一干權貴舍身忘命,他們能不動心,能不勾連,能不攀附?這些都需要送禮,金銀顯然是緊缺物之一,不管是作為直接的賄款還是金銀器皿都很合適。

動蕩的另一方面是恐慌,主戰派自然喜不自勝,現在都在積極進取,可遭受打擊的一方卻惶惶不安,宰相說罷免就罷免了,自己的位置也是風雨飄搖,為了保住權位,能不積極運作?

留在汴梁城的這些官員,不管主和還是主戰,畢竟也算是有苦勞的,還有一部分人,此時就不僅僅是恐慌了,而是恐懼。那批正月隨著宋徽宗逃出開封,又在三月隨著金兵退走,被宋欽宗一一召回京師的權貴,此時一個個擔驚受怕,惶恐不可終日。

這些人中,以蔡京、童貫為首,已經徹底翻不了身。一方面,他們倉皇出逃期間,就已經被定為六賊,無論主和還是主戰派,對他們都嗤之以鼻。另一方面,他們還卷進了皇權斗爭中。比如童貫,當他從太原逃回開封后,對軍事一無所知的宋欽宗懇求他留下來抗敵,但他選擇了宋徽宗,護著老皇帝逃跑。現在表面上看,小皇帝不但沒有被金兵抓走,而且打退了金兵的進攻,徹底掌握了權力,此時童貫這些人能不驚恐?

不管是圖謀進取的新興勢力,還是試圖維持的既得勢力,或是力求脫罪的逃跑權貴,都有很大的送禮需要。

尤其是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李彥、朱勔為代表的六賊勢力,他們不但有罪,關鍵是很有錢。逃出京師之前,他們一個個都長期在宋徽宗時期權傾一方,就連其中攀附蔡京的朱勔,在江南都聚斂了三十萬畝良田,各種財富更是不可計數,其他人也不遑多讓。

這些人因宋徽宗而富貴,現在也隨著宋徽宗而失勢,并且絕無翻身的可能。在李綱、吳敏的維護下,蔡京接連被貶,而且始終有御史彈劾,認為處置太過寬宥。可以想象,童貫這樣的沒有黨羽保護的宦官,朱勔這樣的佞臣,命運更加堪憂。貶官倒不算什么,他們基本上也不可能繼續做官,關鍵是一旦獲罪,他們龐大的家財勢必被抄家。家人甚至流放、充軍,發賣教坊司為娼。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人是不會吝惜灑下大把銀子脫罪的。恰好因為他們在圍城前就逃了出去,帶走了大量能夠帶走的錢財,當這些人將幸存的,聚斂幾十年得來的巨額財富拿來送禮的時候,金銀器皿的價格暴漲也就自然而然了。

這些情況并不是金銀鋪掌柜告訴李慢侯的,而是李慢侯憑借自己的經驗判斷出來的,老板恨不得貶低金銀的預期價格,好讓李慢侯盡快高價處理給他呢。

李慢侯跟掌柜的商定了一番,然后走出了鋪子。接連走遍了整條街的金銀鋪,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價格也了解的差不多,金銀價格比圍城前暴漲了十倍左右。過去一兩黃金折合十二兩白銀左右,現在一兩黃金漲到了三十兩白銀,過去一兩白銀兌換一千兩百銅錢左右,現在則能換到一萬錢左右。

李慢侯之后幾乎以掃蕩的態勢,挨家挨戶走遍這些面向權貴的奢侈品店鋪,販賣金珠玉器的珍玩店也是關注的重點,得到的信息比李慢侯想的還好。

送禮送金銀本就粗俗,文人士大夫的喜好更加雅致,古器珍玩美玉才是最愛。這些物件兒,同樣在戰爭中飽受毀棄。只要是金兵統帥肯接受的,宋欽宗全都搜刮了送去,皇宮的各種用具都掃蕩一空,乃至宋欽宗一度無法在大殿上進食,因為沒了相關器皿。宋徽宗奢侈一生搜集起來的那些奇珍異寶,只要金兵肯要,也都從各個園林中搜刮了去。可以想象,這些東西金兵統帥不可能給出什么高價。名義上金兵帶走了兩千萬兩白銀,八十萬兩黃金的各種物品,實際價值可能遠不止這點。

戰爭暫時結束了,這些東西都得重置。皇帝得有基本的體面,新興的各大權貴,也必然要效仿前輩搜刮一番。所以奇珍異寶這段時間,價格比金銀更夸張,因為這些物件,比金銀其實更具有禮品性質。

同樣跟各大古玩鋪的掌柜、東家商定了一番后,李慢侯轉身往北再次走到汴河上,沿著河岸往東,一路走到了東水門。

東水門是汴河從東南進入開封的必經之地,來來往往無數漕船,從南方運送海量的物資經這里進入開封城,因此這里的交易十分密集,尤其是大宗商品交易在這里最為活躍,催生了一些特殊的行業。

沿著城門墻下,有一排鱗次櫛比的屋舍,最靠近城門處,有一間屋子,正面敞開,里邊一張幾案,一個穿著長衫,頭戴官帽的中年端坐幾案后面,此時竟然還有官員竟坐于其中?

李慢侯頗有些意外,不過抬頭看著敞開的水門也就釋然了。北宋城雖然沒有被攻破,可是北宋朝廷的舉措,可能比金兵親自搜刮都更加高效,因此這段時間開封城內物價高昂,外地船隊玩命的擠進開封,朝廷官員或者有利益摻雜其間,或者為了維持市面穩定,恢復正常生活,加上北方不斷傳來勝利的消息,以及催問軍餉的奏折,朝臣和皇帝才允許城門日夜不閉,一方面可以輸入更多的物產平抑物價,另一方面可以收取更多的稅收充作軍費。

所以這個官員是一個稅官,但李慢侯看著官員那漫不經心的神情,很懷疑他真的擁有收稅的基本技能。有兩個胥吏模樣的小吏,不時將一份份文件送到官員面前,官員匆匆掃過,點頭蓋印,就算是做完了工作。其他諸如貨物點算,都是做實際工作的胥吏跟商人接觸,這個官員并不插手,倒也應了他的官名:官監稅務。

李慢侯不是來交稅的,他對稅監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不斷出入官舍的一群人物。正是他們手持一份份文書,進官舍交給胥吏,再由胥吏遞送給稅監正官。這群人就是交易行業中重要的一環:牙行!

牙行就是中間人,也叫經紀人,掮客等等,各行各業都有這種人物存在。他們吃的是人脈飯,離了他們外地人初來乍到做生意就寸步難行,這些人中魚龍混雜,尤其是這種行當,靠關系吃飯,從業者最為奸猾陰險,更不講道德,一不小心就容易吃虧。李慢侯對這種人天生抱有警惕心理,所以他觀察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走向一個看著頗為體面的牙人商鋪。

這是一家交引鋪。

李慢侯走進去后,跟掌柜的聊了幾句,對方拿出一張鹽引給他看。

這是一張印刷標準的紙張,上面寫著準許運輸販賣食言等官方辭令,紙用的是官府專用的契紙,略微發黃,但韌性很好,很耐磨,地契、房契都用這種紙張。分為兩卷,中間留有蓋印空白,蓋印后,一分兩分,前卷榷場官員收走,稱作引根,后卷留給商人作為憑證,稱為引紙。

交引鋪的伙計之所以頻繁出入官舍,其實就是處理跟官員的交割問題,這些人,至少他們的東家,都跟榷場官員有極深的勾連。

李慢侯打聽了一番,這種鹽引,一引準許買鹽、販鹽116.5斤,價值6貫,這是官方標價,這些交引商給官府繳納6貫錢才能領取一張,其中不會有水分。但他們給李慢侯開價5貫,說明價格不是一成不變的。

這印證了李慢侯的猜想,鹽引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商業許可,而逐步演變成了一種有價證券!

北宋前期,乃至之前的朝代,鹽引的主要作用是官府專賣制度的一種手段。給商人發鹽引,商人才能從鹽場領取食鹽,而鹽場被官府絕對控制。知道蔡京執政,這些情況才開始改變。

蔡京大力改革了交引方法,允許商人直接向鹽場、鹽戶采購食鹽,官府只發放鹽引,于是生產、流通階段,基本都交給了民間,政府大規模從生產中退出,反而大大增加了食鹽產量和銷量,鹽引從過去一種財政補充,迅速升級為北宋最主要的財政收入。

宋史中記載,蔡京改革鹽法后,鹽稅節節增加,鹽稅一度高達三千萬貫,占了北宋財政收入的一半,后世的明朝,在人口更多的情況下,鹽稅最多的記錄只有二百五十萬兩銀子,鹽稅大規模流失進了貪腐官員的口袋里。

由于蔡京的改革,以前商人要販鹽、買鹽,必須先在開封領取鹽引,然后去鹽場采購,然后運到指定地方出售。蔡京改革后,商人往往是去了產鹽地,在當地交引鋪里購買鹽引,然后買鹽,到了京城后,就地變賣,如果發現京城鹽價不劃算,會在京城交引鋪再買鹽引,販賣到更遠的地方販賣。

由于鹽商只跟引商接觸,經營方式上靈活了無數倍。鹽引分長引和短引,短引只能在路州境內販運,長引卻能跨州過府販運。因此他們長引換短引,短引換長引,十分頻繁。由于鹽引是標準格式印刷,只要印章制式統一,其實有很大的操作空間,許多引商跟榷場官員勾結,得意從中頻繁調換,這些都不是外地鹽商能玩得起的,所以衍生出了大量專業經營鹽引等官方憑證的鋪子出來。

由于他們能榷場兌換出交引,所以他們往往可以用低于官方的價格出售鹽引,標準格式的鹽引也變成了一種有價值的信用憑證被更多人接受,許多商人交易中甚至作為貨幣使用。

李慢侯跟交引鋪談了一會兒,提出他要的數量眾多,對方講價格一路下壓到了3貫錢。不過李慢侯還是不滿意,因為有價證券的波動,往往比票面價值要偏離的多。

只是初次接觸,對方又是各種生意行當中最簡化的經營證券的金融商人,所以一時間很難探到對方的底線。走遍了城門這里的全部交引鋪子,價格大致相當,超過一萬貫的話,價格可以壓倒3貫錢左右。

此時天已經很晚了,盡管進出城門的漕船依然頻繁,在燈火映照下,熱火朝天,可空氣中已經帶著涼意,街道一望不到頭,卻沒幾個行人。

李慢侯告辭了最后一家交引鋪,立刻折返回家。

過了上土橋、下土橋,接著來到內城里的相國寺橋旁,突然聽到一陣陣琵琶聲。

此時天上明月高懸,倒影在河水中被水波震碎,散開一片片寶石樣的碎片。水面上空空如也,四周寂靜無人,不遠處相國寺高大的建筑威嚴,聲音明明就在跟前,卻找不到來源,而且琵琶聲中似有一股悲涼。

這讓李慢侯心里發毛,轉到橋旁往下看去,果然橋底藏著一艘小船。

叫了兩聲,船艙中鉆出一個光腳的野丫頭,琵琶聲也停了下來。

“是你彈得琵琶?”

李慢侯問道。

丫頭搖頭:“是我家小姐彈得,客官可是要聽曲?”

李慢侯這才注意到,藏在相國寺橋下陰影中的這艘小船,竟是一艘畫舫。汴河上畫舫眾多,大多是青樓的畫舫,也有一些歌女私營的,甚至有一些只會做皮肉生意的船女。這艘船的主人恐怕就是這樣的情況,開不起青樓,姿色又入不了青樓,或者年長被青樓逐出等等。

都是可憐人!

越是了解了北宋街頭數量龐大的風塵群體,越是驚嘆從業者的數量,也就越是對她們的命運感到同情。同情歸同情,李慢侯還知道,在這種險惡環境下,人的道德水準會降低,所以這些行業的從業者也會比其他行業的人更加敏感、謹慎,以及險惡,他們騙人的時候,不會帶有絲毫愧疚,這是一群被人傷害著也在不斷傷害人的人群。

如今已近深夜,突然出現這么一艘畫船,李慢侯還真有點不安,可是方才的琵琶聲勾起了他心中某種情愫,讓他無法釋懷。

“船上就你們兩人?”

李慢侯問道。

丫頭答道:“是!”

李慢侯又問:“夜已經深了,你們不怕?”

“怕又能如何?”

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接著畫船的門簾掀開,露出一個粉黛很重的婦人。

“是你彈得琵琶?”

李慢侯問道。看到這個大概二十五六歲模樣的婦人,李慢侯心里的警惕已經放下。

婦人點頭。

“是什么曲?”

“后庭花!”

李慢侯沉默了片刻,難怪如泣如訴,這首曲子跟許多亡國之君有牽絆,被認為不祥。

“可是擾了客官?奴家告罪了!”

婦人見李慢侯沉思,屈膝賠禮。

李慢侯搖了搖頭:“你還會彈什么?會彈滿江紅嗎?”

婦人點點頭:“若客官有興,就請上船來。”

李慢侯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心想他們也不容易,點了點頭,走下岸邊,船被光腳丫頭撐了過來。

一艘很小的畫舫,很破舊,裝飾也不精美。

婦人見李慢侯在看,便講了一個故事,說他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妾,過去是青樓女子,但家里最近遭了大難,老爺被貶官后病死了,主婦將她敢了出來,無處棲身,就買了這艘畫舫跟使喚丫頭一起重操舊業。

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真假就不知道了,李慢侯寧愿當做真的,任由自己的內心生出悲涼出來。人類就是這樣的生靈,愿意為悲傷消費,就像無數走進悲劇院的男女,花著錢,流著淚。

講一個悲傷的故事,真假并不重要,因為這也是歌女提供的服務之一。

激烈的曲調很快響起,一掃心中的沉悶,果然還是這種曲子能鼓舞人心。

接著歌女唱了起來:

暮雨初收,長川靜、征帆夜落。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幾許漁人橫短艇,盡將燈火歸村落。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

這是一首柳詞,宋朝十分流行,可聽著聽著,李慢侯又感覺到一股悲傷,他以為是詞的原因。

“換一首!”

李慢侯答道。

歌女繼續彈琵琶,張口便唱:

江漢西來,高樓下、蒲萄深碧。猶自帶岷峨云浪,錦江春色。君是南山遺愛守,我為劍外思歸客。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

這是一首蘇詞,李慢侯記得很清楚,他通讀過所有蘇東坡的詩詞,他是蘇的崇拜者。

聽完依舊沉悶,奇了怪哉。

接下來讓歌女連換了好幾首詞,全都聽的人悲傷,李慢侯還以為滿江紅會是一曲壯懷激烈的曲調,也許跟配的詞有關,幾次都想把岳飛那首滿江紅搬出來讓歌女唱一唱,看能不能還唱出悲傷,最后還是忍住了,這首詞就留給岳飛吧,他能讓人記住的東西不多,而且越來越少,或許未來有一天,教科書里不在宣揚他的精神,那至少讓他的壯懷激烈,留在詞中!

“客官,到了!”

撐船的丫頭突然進來提醒。

李慢侯透過門簾,看到正緩緩駛過的金梁橋。

給了歌女一吊錢,走上橋頭,穿過河岸,徑直走向對過的翠樓。

一路上李慢侯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曲子悲傷,還是詞悲傷。

拍打宅門,住一樓的張三很快過來開門,走進去,樓梯上金枝都走了一半,擔憂寫了一臉,西廂門里李四也走了出來,抱拳問好。

“正好都在。說個喜事!”

“什么喜事?大官人要納妾?”

張三八卦道,他跟李四都看重了張妙常,被李慢侯阻止,他們以為這丫頭被李慢侯看中了,多次問李慢侯何時納她。

“狗嘴!”

金枝罵了一句,也走下了大堂。

“我約莫著算了一下。我們從河里撈來的財物,不下十萬貫!”

說完李慢侯就笑了起來,一掃方才歌女船上的沉悶心情,果然賺錢讓人高興。

張三跟李四都長大了嘴。

金枝驚嘆了一聲:“天爺!”

張三反應過來:“哈哈,大官人,咱發大財了!”

李四糾正道:“這哪里是發大財,這是發了橫財了,橫財神登門了!”

這確實是一筆橫財,因為許多縣的財政,一年都未必能收十萬貫。

李慢侯說道:“發財不算什么,怎么分,我們還得計議仔細了。”

親兄弟明算賬,這是一條鐵律,經營公司的李慢侯吃過類似的教訓,跟合伙人鬧翻過多次,甚至因為經營的事情,跟親人都鬧掰過。所以他格外重視財物透明,他將張三他們看做合伙人,當然是要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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