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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文壇巨震
1991年新年之后的東京,始終被包裹在嚴寒天氣里。
就連經濟情況也一樣。
此時日本的經濟非但沒有絲毫回暖的跡象,反而更糟糕了。
連豐田展廳櫥窗里锃亮的新車,都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郁。
三個月前還標價三百萬日元的皇冠轎車,因為年底和新年滯銷情況嚴重,如今腰斬到一百五十萬都無人問津。
豐田門店玻璃上貼著的“限時促銷”海報,邊角已經被寒風卷得發皺。
這甚至可以視為日本汽車行業整體雪崩的前兆。
短短幾個月,日本從巔峰時七百七十七萬輛的年銷量暴跌至不足五百萬輛,整個產業鏈像被凍住的河流,瞬間休克。
連帶著五百多萬從業者的生活也跟著沉了底。
實際上,在今年的“春斗”時節尚未到來前,豐田總部前的罷工示威已經持續兩個半月,工會成員已經提前進入引發整個社會側目的抗議階段。
這次和以往不同,他們絕對不是開玩笑,不是為了提前已經說好的漲薪目標在和資方打配合,一起演戲。
而是真的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不得不舉著“拒絕裁員”標語在寒風中顫抖,鉤勒出這個冬天最絕望的底色。
無不巧合的是,也在這個時候,松本清張的新作《魷魚游戲》正式出版上市銷售。
這本一經推出,因為作品內容尖銳的揭破了日本社會正在日益嚴重社會矛盾和貧富分化持續加劇的殘酷現實,很快就沖破了文字的邊界,銷量不但打破了松本清張過去任何作品的銷量,也突破了目前為止,日本任何一本社會派推理的天花板。
出版社的印刷廠燈火通明,機器轟鳴聲晝夜不息。
這本原本計劃首印一百萬冊已經不算少了,但因松本清張的名氣使然,又有特殊時期的社會環境加成,實在太火爆。
緊急加印了三次,依舊供不應求,完全就是現象級銷量。
電車里,西裝男的公文包露出半截《魷魚游戲》的封面。
咖啡館的桌角,女白領的手邊攤著一本翻開的《魷魚游戲》。
就連居酒屋的吧臺前,承擔著養家和還貸壓力的大叔們也舉著啤酒,拿《魷魚游戲》的情節片段當下酒菜。
書店里就更明顯了。
惠文堂書店和德間書店共同享有銷售權,店員都是不得不每隔兩小時就補上一摞新貨,卻還是架不住伸手的速度——往往是剛擺上去,就被一雙雙手搶入懷中。
德間書店舉辦的簽售會排起長龍,最近已經很少露面的松本清張剛落座,遞上來的書就堆成了小山。
電視臺的讀書節目里,主持人與評論家已經不再為“本格”與“社會派”的優劣爭得面紅耳赤。
他們討論的是,松本清張怎么在提前幾年就會預料到日本經濟有崩潰的一天?
而且他還成功避免了股票的損失。
這簡直就是神預測。
至于他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松本清張不但是殿堂級的社會推理派家,更是不為人知的頂尖投資家。
與他相比,大藏省全是酒囊飯袋,如果讓松本清張來當部長,也許日本的經濟真的會幸免于難……
怎么說呢?
這股熱潮,就像一場沒有盡頭的風暴,席卷了整個日本列島。
紙張的沙沙聲里,所演繹的弱弱相殘,讓全日本的讀者,都甘愿為這場殘忍到觸動靈魂的金錢游戲,徹夜不眠。
沒辦法,這場泡沫經濟的盛宴崩裂后,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鴻溝越拉越大,日本的中產階級像被狂風卷落的落葉,今年跌落底層的人都比爬上去的多,而《魷魚游戲》恰恰戳中了這根最敏感的社會神經,幾乎每個讀者都能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就比如里那個汽車廠倒閉后長期失業的男主角,讓親歷豐田裁員的人們感同身受——真的有被豐田辭退工人對著媒體哭訴,說被解雇后只能靠打零工糊口,孩子的學費都湊不齊。
有人看到東京大學畢業的精英挪用公款投資失敗的章節時,忍不住紅了眼,說那寫的就是想靠股票翻身卻跌進深淵的自己。
最讓讀者扼腕的,是里舍命救弟的哥哥最終反目,在懸崖上親手將弟弟一槍打落懸崖的情節。
評論界說,這正對于日本幾大財團當下處境的隱喻——要么擠入國際資本集團,追隨其核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要么就成為被吞噬的血肉。
此外,就連書里三角形餐桌的布景都被人翻出淵源。
有人說那是借鑒了朱迪·芝加哥的女性主義作品《晚宴》。
只是《晚宴》這本中所追求的平等,在《魷魚游戲》里成了最遙不可及的幻想。
這些還不算什么,真正讓這本書熱度徹底沸騰的一個消息,是外界開始盛傳,說霧制片廠已經拿下影視劇的改編權,已經開始物色演員。
為此,無數讀者把自己心中的角色人選寫在信里寄過去,現在霧制片廠堆積的信件能裝滿三個倉庫。
就沖這一點,就能提前判定,這部作品只要能拍出來,就一定不用發愁收視率了。
總而言之,這部作品不但讓許多日本民眾進一步看清了這個社會“財富決定一切”和“人吃人”的本質,也讓已經年逾八十,許久沒有新作推出的松本清張再次成功封神。
有人稱這部作品為“社會推理派的新巔峰”,認為松本清張是日本推理家第一人,本年度的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獲得者非其莫屬。
一時之間,似乎整個日本文壇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只有松本清張一個人的名字在發光發亮了。
然而也就在這股《魷魚游戲》的熱潮正愈演愈烈之際,另一個更加震動日本文壇的消息,以更加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陸續出現在了日本各大報刊,以及文學讀物上。
《讀賣新聞》——“文壇巨星隕落,井上靖氏永眠”!
《朝日新聞》——“敦煌風骨存,巨匠歸道山——井上靖享年八十三歲”!
《每日新聞》——“連接中日的筆魂逝去,井上靖因急性肺炎辭世”……
這些訃告一樣的報道,不但頓時讓整個日本文壇轉移了注意力,也讓無數的作家與讀者從閱讀《魷魚游戲》的驚喜感中驟然脫離,如同跳躍一般的,陷入到另一種不可自拔的悲切與哀傷的情緒之中。
是的,就在這一年,日本文學巨匠井上靖已經于1月29日因急性肺炎溘然長逝,享年八十三歲。
這個寫盡《敦煌》風沙與《風林火山》豪情的老人,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寒冷的早春。
1991年2月3日,從黎明時,就刮起了大風。
嗚咽的風,時不時卷著碎雪沫子撞在凈心寺會館的銅檐上。
天色也是陰得要命,哪怕到了九點整,還見不到半點陽光。
不過這座會館的大門前,卻已經早早的車滿為患。
黑色轎車已經沿參道排到街角,車標從豐田世紀到梅賽德斯,無不在風霧里泛著冷光。
每當車門開合時漏出的西裝下擺掃過結著薄冰的路面,都會蹭起細小的冰碴,沉郁地落在石縫里。
不為別的,這一天之所以會有無數名流坐著他們的汽車,穿著黑色的喪服來到這里,就因為這里是井上靖的停靈之地。
此時此刻,這里正在舉行一場匯集了東京各界社會名流,大家一起公開悼念日本著名歷史家井上靖的喪儀。
之后,這位文學巨匠的遺體將會從這里再度啟程,被送回他靜岡的老家下葬。
不用說,作為凈心寺會所的主導人,這樣的場合是少不了天岳和尚的。
他裹著漿挺的藏青色僧袍站在會館的外廳里,為前來吊唁的人引導方向。
不過他的臉色卻不太好,僧帽下的額頭泛著油光,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昨夜沒睡好的紅血絲。
真的不能仔細看,否則就會看出他的一臉疲態。
當然,這很正常。
為了確保這場讓全日本矚目的喪儀進行順利,從昨天到今天,天岳大和尚幾乎事無巨細的看過了每一處細節,他已經將近三十個小時沒怎么休息過。
對他來說,有幸能承辦這樣規格的名人喪事,雖然是一種榮耀和資歷,但同時也是一種莫大的風險,他深知自己贏得起卻根本輸不起。
所以哪怕到現在,他也依舊提心吊膽著,不得不硬撐在會所的現場,始終在認真關注著這場喪儀的實時情況。
他是做好了充分準備的,只要哪里出現問題,他就去哪里馬上解決問題。
果不其然,不可能平安無事的,很快就有問題出現了。
一個小沙彌小跑過來,向他通報,“大僧正,有些報社的記者已經到了。《讀賣新聞》和《朝日新聞》的記者,希望能進靈堂參與祭奠全程。您看該怎么辦?”
“你請他們到側室休憩區稍候,待我安置好香燭便來。我會親口對他們解釋家屬意愿的。”
天岳和尚收斂起臉上煩躁,對小沙彌如此吩咐著。
話音剛落,他就轉身鉆進了靈堂主廳側門,想要再看一眼正廳里的情況。
如果真的沒問題,他才好抽身去應付那些難纏的媒體記者。
靈堂設在會館主廳,今天的主持人正是井上靖生前的好友,同樣是文學家的司馬遼太郎。
他今年也六十七歲了,一頭招牌式的白發,身著玄色暗紋和服。
聲線壓得比檐角的風還低,每一聲唱喏都嵌在風聲里,慢得讓人心里發緊。
正中的須彌座上,井上靖的遺像裝在胡桃木相框里。
框沿纏了素白絹帶,黑白照片里的老人目光溫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遺像兩側的一對素紗燈,以及須彌座前那口烏木棺槨。
素紗燈高約三尺,紗面細如蟬翼卻挺括不塌,上面用銀線繡著松竹梅“歲寒三友”,針腳密得能看清松針的層次。
燭火透過來時,銀線泛著月華似的柔光,連投在廊柱上的陰影都變得溫潤。
那口烏木棺槨更是氣派。
棺身打磨得如鏡面般光滑,木紋被特殊工藝凸顯成流動的墨色云紋。
棺頭雕刻的蓮紋立體飽滿,花瓣弧度自然得仿佛剛從池里摘出,連蓮心紋路都清晰可辨。
邊角嵌著的亞銀飾件在燭火下泛著溫潤孤冷的光。
柩前的銅爐燃著線香,煙絲筆直往上,到廳頂便散了,混著供案上水仙的冷香,纏纏綿綿地籠著整座主廳。
來吊唁的人,都是按位次往里走的,前排多是教育界與文化界的老者。
每個人的西裝都扣得嚴絲合縫,領帶是暗素的青,手里的奠儀袋捏得指節發白,遞到接待侍者手里時,指尖還帶著風的涼意。
“這棺槨工藝真是罕見,你看這些雕花,比京都老木匠的活兒還精致,真是不錯啊。”
“說的是啊,難怪讓這里承辦喪儀,用這樣的棺木入殮還真是體面啊,對得起井上先生的身份。莫不是琉球傳來的?”
有兩個穿黑和服的老者站在棺槨旁,聲音壓得極低,但他們的卻順著線香的煙飄到天岳耳朵里。
大和尚不由心里一松,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能從賓客口中聽到這樣的評價,對他無疑是一針強心劑,寓意著這場喪儀成功的可能性大增。
不過說實話,他其實是誤打誤撞才搞到的這些東西。
因為這些東西全是敲詐脅迫他的人給他提供的。
他原本屬于完全被動的接受。
他忘不了自己半個月前慘遭恐嚇的屈辱經歷。
一個叫中村豪的粗人帶著一沓照片找上門來。
照片里,都是他和信徒的老婆鬼混的照片,讓他不敢有半點反抗的心思。
“天岳大師,我再送你五百萬日元和一個價值百萬日元茶盞,就這樣了。同意,你就簽合同吧?不同意,這些照片我就對外公布了。”
中村豪當時就是這說的,天岳氣得渾身發抖,嚇得魂飛魄散,最終也只能捏著鼻子答應。
之后很長時間,他都對中村豪提供的殯葬品有抵觸情緒。
因此,他干脆讓人把中村送來的東西隨便的扔在庫房,客人有需要就賣,壓根沒細看。
直到接待了井上靖的家屬,與文學筆會的人就承辦這出喪儀進行磋商,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這些東西與眾不同的妙處。
要知道,日本人會在某些古怪的方面執著于注重細節,哪怕是不好的方面。
就拿井上靖的家屬來說,對于井上靖身后事的貴和要求很高,殯葬品也希望能體現出文學巨匠的身份,并且愿意為此花費更高的價錢。
可結果他們此前尋訪的殯儀館都不讓人滿意,因為大多數殯儀館的用品都趨同,樣式單一是日本殯葬業普遍的情況。
特別是他們希望在棺材蓋上雕刻一些特殊的標志性圖案,來作為體現井上靖特殊身份的符號,這簡直就是千難萬難的一件事。
最終只有凈心寺庫房里的殯葬品,讓他們耳目一新,感受到了特別的格調和高級感。
也只有從中村豪那里獲得了保證的凈心寺,敢于承接改造棺材蓋子的工程,最終還完成的這么好。
這才讓凈心寺會所才能力壓其他同行,獲得了這次承辦喪儀的機會。
所以說實話,從親耳聽到出席賓客稱贊這棺木的一刻起,天岳和尚其實已經不是那么厭惡中村豪了。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這或許就是佛祖給他安排的一段特殊的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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