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國潮1980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大動作
旅游局的會議之后,龔明程并沒有打道回府,而是專門留了下來,串游到了自己老領導的辦公室里去打探消息。
旅游局的一個姓華的副局長,就是龔明程的靠山。
也是這個人在局里提名龔明程去接任天壇園長的位置。
雖然今天人多眼雜,華局長中午不好接受龔明程的宴請。
但是看在龔明程春節跑到自己家里拜年,又送上了堪稱豐厚的禮物份兒上,這位華局長還是沒辦法保持沉默,不得不私下里給龔明程提前透露了一些內部消息。
“是的,你聽到的消息是真的,就是你從壇宮飯莊擠兌走的那個姓寧的人,要給陳述平投資。陳述平今天沒來參加這個會議,也是因為日本那邊來人了,需要他出面接待去和國內建筑設計院的人的一起討論方案的實施進程。說實話,根據咱們局一把手上周剛去重文區政府參加了一個通風會,所帶回來的消息。目前這個水族館的設計方案,龍潭湖公園大興土木的程度簡直超乎想象啊。”
“按照計劃,他們會把湖中兩個島連起來,打造成一個趴在水中的神獸——鰲。其中那個小島是鰲頭,另外那個更大的島是鰲身。而以龜背為造型的鰲身就是未來水族館的主體建筑。這還不算,在鰲頭的小島和水族館的主體建筑之上,都會修建一片亭臺樓閣,以效仿神話傳說里,龍王的水晶宮。”
“至于你說的那個龍宮餐廳,也確有此事。特別是聽說區政府決定要把龍潭湖公園東南角的河湖管理處第三所給簽走,把那塊地方清理出來交給龍潭湖公園使用,以彌補他們土地不足,改造受限的問題。現在那個餐廳的規模更大了,聽說要和鰲背上的龍宮要從下到上連成片,修建一個擁有樓臺亭閣,層次錯落的海鮮城呢。起碼比你們北門外的壇宮飯莊要大三倍。”
“你能想象嗎?在一個巨大的外觀如鰲的水族館上面,還有一片在珊瑚、礁巖掩映下的中式殿堂和園林。讓游客可以在上面俯視整個園區和園外的風景?甚至還能透過玻璃地板,觀賞腳下的海魚。這個水族館要真的能建成,別說京城了。怕是全國人民都會想要來看一看的。”
“尤其我聽說,那個餐廳不但能吃飯,能看風景,還有演出可看,而且許多房間墻壁就能看到海里的魚類。你想想看,這樣的餐廳開業那不得把全京城的有錢人都給吸引來啊。”
確實是大手筆啊!
這個消息太過驚人,光想象這樣的情景,龔明程就變得瞠目結舌,幾乎合不上嘴巴了。
他其實有想過寧衛民被迫離開壇宮飯莊多半心有不甘,弄不好就會和陳述平聯起手來,照著天壇的路數再來一遍。
可龔明程對此并沒有太當回事。
因為龍潭湖的文化底子太薄,園區又小,怎么可能跟享譽國際,名氣都達到海外的天壇相比?
那自然是不如的。
即便是他們一起合伙再開辦了餐廳經營宮庭菜,就算他們從壇宮飯莊挖走了不少員工,短期之內,也不可能和現在的壇宮飯莊一爭長短的。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寧衛民和陳述平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啊,居然蔫不出溜搞出這么大的動作來。
這主意這叫一個高明,這簡直就是天馬行空。
如果京城真有這么個地方,別說別人了,連他自己都想去見識見識。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這事兒要是讓他們干成了,這個龍宮賣上宮廷菜了,那壇宮飯莊宮廷菜第一的寶座恐怕會受到很大的威脅啊。
“這……這不是放衛星嘛。他們倒是敢吹,區領導難道就這么容易信了?這么大的項目,這可不是幾十萬幾百萬的事兒啊。萬一要是出了問題怎么辦?這責任誰來負?皮爾卡頓公司可是做服裝的,不是辦水族館的。”
不管是出于嫉妒還是羨慕,又或者是怕這事兒會讓自己遭人恥笑,龔明程第一反應就是表示質疑,妄圖以合理性的角度推翻這個項目。
然而華局長也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來有點惱羞成怒的龔明程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些事還用你考慮?你都知道,上級能不知道?上周的說明會,幾乎所有的有關部門全都到齊了,就是針對這個項目存疑的部分當面討論的。可所有擔心的問題,能想到的問題全都提出來了。人家就是胸有成竹,一一回答過關,就沒有任何的問題能難住他們的。我還告訴你,這次跟皮爾卡頓公司沒關系,就是那個姓寧的個人投資行為。可關鍵是人家真有實力啊。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人家幾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水族設備,電子設備和技術人員用的都是日本的。建筑公司找的是咱們國營單位。京城兩所美術院校雕塑系的人就等著批文動工呢。就連定期從津門運輸海水的合同都跟那邊公司談好了。前期啟動資金十億日元也匯到國內的指定賬戶里了。人家就兩個要求,一是地方,二是電力,只要給地給電,保證不間斷供電,他就作保肯定把事情做成。那你說說,誰還能不信?”
華局長的話打消了龔明程最后的堅持,他忍不住驚呼。
“光啟動資金就十億日元,那是相當于三千萬人民幣吧?”
“那可不。”華局長點頭稱是。
“那整個項目得花多少錢?”
“聽說……據我了解,他們目前的預算是大概七八千萬人民幣吧。”
“真的沒搞錯?這是個人投資行為?這……這怎么可能!那個姓寧的哪兒來這么多錢?他就是把日本壇宮飯店的錢都貪污了,他也不該有這么多錢啊!”
龔明程脫口而出,再度表達出不可置信的態度。
華局長可沒耐心再跟他糾纏下去了,也有點不愿意聽這種話,“你這個人啊,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眼界。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又是在海外經商的,別的不說,人家找日本銀行貸款行不行啊?你以為在咱們國內呢,連銀行手里都緊巴巴。而且你別忘了,人家的老婆是個日本明星。聽說一部《李香蘭》就讓人家賺了好幾億日元呢。要加上那部《摘金奇緣》,這點投資人家為難嗎?總之,這就是做事的境界了。也只有這種人才能創造經濟奇跡。”
龔明程徹底無語了。
華局長說的都是事實,可他就是不愿意正視。
七八千萬人民幣是個什么概念?
那是足以在國內打造出兩座超級豪華的五星級酒店了。
相當于十億日元的三千萬人民幣又是什么概念?
壇宮飯莊在日本的三家分店的年收入都算在一起,差不多就這樣了。
可誰都知道這個數是財務部門算出來的,利潤中的好些還得重新投入到經營中去。
就是壇宮飯莊,真能在兩年時間里賺到這么多數目的真金白銀可是不容易的。
尤其這個數字,是對于目前三家股東的企業而言。
分到天壇公園的手里,又要減少到三分之一。
也就是說他們要想憑借股東分紅,最少也得用六年時間。
個人能拿出這么多錢,簡直不可想像。
這個寧衛民,怎么能有這么大的財力?他究竟有多大實力?
這個消息不震動龔明程,不讓他深思,簡直沒有道理了。
“你呀,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以為吃定了人家,白白放走了一個財神爺啊。你說你,糊涂不糊涂。”
華局長可沒有慣著龔明程的習慣,根本不怕他不愛聽,也不在乎他是否感到顏面掃地,繼續戳他的心窩子。
“我說心里話,現在看來你在處理壇宮飯莊的管理權問題上有些欠妥。明程,我理解你第一次當一把手,想把所有權力掌握到自己手中的急切,常言道,床榻旁豈容他人鼾睡?”
“可你就不想想,他一個外人,和老園長非親非故的,能讓那個各色的老頭子那么護著,能是個一般人?何況,他還單槍匹馬在日本打出這樣的一片天地,就憑這一點,這個人物就肯定不簡單。就更別說他背后還有皮爾卡頓公司了。”
“你呀,處理事情就是太沖動,總是缺乏耐心。你怎么就不能等上一兩年,真正搞清了情況,摸清對方底細再動手?我早就說過,你這種性格早晚是要栽跟頭,這件事就是一次教訓。即便沒有這件事,你也會在別的事上栽跟頭。你呀,要是不吸取教訓,以后還得吃虧。”
而面對華局長的批評,龔明程還能如何?
反駁是不可能的,只能誠惶誠恐地說,“領導教訓的是,這件事是我沒處理好。我辦的有點草率了,辜負了您對我的期望。您的話,我一定牢牢記在心里,認真反思。不過,他們這么干,明顯是要針對我的壇宮飯莊啊。我現在就擔心,真等到他們開業的那天,肯定會對壇宮的經營造成威脅……”
龔明程越說越是心里含糊,華局長卻有些怒其不爭了。
“什么話!你的意思是說,人家要開這個餐廳,那壇宮就得倒閉,你干脆別辦了是不是?我說你這個園長,是人還是擺設啊!再說了,你不還和那個什么香格里拉飯店簽了合作協議嗎?難道你對這個合作方的經營能力沒有信心?更何況人家蓋這個水族館,怎么也要兩三年。如果你占據這么多優勢的情況下,你還跟我說,你沒能力管好自己的一攤事。那我倒真的要懷疑你究竟還有沒有勝任這個一園之長的能力了。這么好的位置給你,你居然還有臉跟我訴苦?你要不行,要不我就換能干的人來……”
這番敲打下來,龔明程登時臉色發白,馬上改口,轉變態度表決心。
“不不,哪能呢。領導,您放心,我一定不能辜負您的信任,把壇宮飯莊經營好。我的意思其實就是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希望您能多多關心我這個小店,歡迎您在方便的時候,隨時到壇宮飯莊檢查指導工作。我們這些基層干部工作要想搞好,還不是都靠上級領導的支持嘛。”
華局長這才有點滿意的點點頭。
“嗯,有時間我會去的。啊,對了,我再提醒你一下。壇宮飯莊的事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你就爭取盡快走上正軌,該交接交接,不要最后關頭再產生什么摩擦,多生是非了。我知道龍潭湖那邊的最新項目上馬,你心里可能會不大高興,我也知道你和陳述平,還有這個姓寧的關系不和睦。可你也得聰明點,水族館現在是區里寄予厚望的重點項目。誰都不能影響這件事的進程,否則就是破壞大局。還有是哪個姓寧的,他有財力,人脈也很廣,不但許多衙門口都有熟人朋友,現在更成了區政府的紅人。所以你可不要再感情用事,隨便去招惹他了。否則的話,即使我有心關照你,也未必好像過去那樣支持你。明白嗎?”
這話雖然語氣不重,但也丑話說在前面,把局面給點透了。
寧衛民已經搞出好大的局面,在重文區,除了區政府,已經完全有資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所以天雙方的交接工作最好不要再出波折,現在別說卡寧衛民脖子了,反而是需要龔明程退讓避開的時候了。
龔明程沒辦法,也只能強壓心里的郁悶,應聲稱是。
這一天,回到天壇之后,因為心里實在郁悶難解。
龔明程忍不住打電話給區服務局,跟那個欒局長通氣訴苦。
不用說,欒局長也因為這個消息,意識到如果壇宮飯莊接手后要是業績下滑,自己在服務局的處境恐怕也會陷入被動。
晚上倆人在服務局下屬的一個飯館見面,說起這事兒,都說簡直特么見了鬼。
倆人彼此發了不少的牢騷,又多喝了幾杯酒。
最終,晚上九點,不勝酒力的昏昏沉沉地上了自己的進口皇冠,吩咐司機送自己回家。
司機從后視鏡中看園長臉色不好,停車之后,主動扶著龔明程進了家門。
龔明程的老婆看見他不像個樣子,而且身上酒氣沖天,等司機走后,也忍不住埋怨起來。
“怎么喝這么多啊?是不是誰灌你酒了?”
龔明程搖頭,“哎,你不知道,我自認看人準,沒想到還是瞎了眼。早知道我就不放他走了。”
他老婆問他在說誰。
龔明程說了寧衛民的名字,也簡單的說了一下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
隨即苦笑,“現在應了那句老話了,金鱗非是池中物,現在人家已經一飛沖天了。”
老婆說,“怎么會呢?一個小商人而已,何談一飛沖天。他又沒有后臺,區政府難道還要老哄著他,等蓋完了水族館,他不就又打回原形了?”
“小商人?能拿出七八千萬搞這么大工程的還是小商人?你知不知道,就是皮爾卡頓公司在重文區的投資也沒這么多錢?還打回原形?幼稚。且不說這個水族館今后就是區政府的臉面,就說創造稅收,解決就業,提供政績,哪一條不讓區政府重視?”
“哎喲,你要這么說的話,我好像是有點明白了。那你還有沒有可能跟他緩和關系啊?”
“哎,難啊。我雖然本意是想留下他,可實際上卻把他給逼走了。這個人大概是恨鐵了我了,以后多了個對手啊。”
“不是吧。你這話有點沒道理。不好就不好,他是商,你是官,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對什么手?”
老婆對龔明程的話不以為然。
“不,你不懂的。”龔明程表情黯然,搖搖頭。“世上的事兒,哪兒有這么簡單啊。”
老婆伸出手在他額頭按摩著,“還真沒瞧見過你這副模樣。咱堂堂一園之長,京城旅游局的正處級國家干部,放到其他地方,那就是局長,會怕他一個商人?這是社會主義國家,他就是再會做生意,也不過是個暴發戶罷了。他難道能左右局里的領導?”
龔明程卻說,“你知道什么!老園長對他有知遇之恩,一再囑咐我要看重這個人。現在我違背了諾言,兩件事情加在一起,別說老園長和這個寧衛民對我恨之入骨,就是其他人對我不滿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最關鍵的就是那個被我奪了園長之位的陳述平,如果這個水族館要是成功,別說龍潭湖公園從破落戶一下變成香餑餑。他也會直接進入局領導的眼中,受到格外的其中。過去的委屈一定會受到補償。到時候對我不滿的人,都會站到他那邊去。你想想看,那以后他在局里還不處處壓我一頭?被一個小人物所記恨,最多像被蚊子咬,沒什么了不起,一巴掌拍死就得了。但如果被惡狼惦記上,事情就難辦了。現在的寧衛民可不是蚊子了,今后要是陳述平再獲得提拔……”
回想著今天所得到的這些消息,龔明程的內心無限沮喪。自己雖是天壇公園的一園之長,是現在所有同行羨慕的對象,大家都認為他富得流油,可他的底子實際才多少錢?加上年底年初這些活動熱熱鬧鬧辦下來,斂了一波財,重新回了波血,可連七百萬也不到。
寧衛民居然可以做出這么大的投資動作,如果這個水族館項目大獲成功,他和陳述平今后又能掙多少錢?
想當初自己把陳述平取而代之,謀奪到這個位置的成就感,就這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如果他們今后有了這么成功的文旅計劃,那就相當于再次白手起家,又何須把自己看在眼里?
哎,我好像要成個笑話啦。
天知道這件事徹底曝光之后,旅游局的那些老同事,和全京城的同行會怎么看待自己……
想到這里,龔明程的臉上寫滿了慘淡落寞,然而他的擔憂,在他老婆的眼里卻有點不可理解。
“你這個人啊,怎么一會兒老虎,一會兒又變成了猴子。就算他們都是惡狼,那又怎么樣?真是的。你可是天壇的園長,大不了你也弄出個大項目來,跟他們比一比好啦。總不能許他們干,就不許你干吧?你也別把姓寧的說的那么神,我看他唯一的優點不過就是膽大而已,外加出國有點見識。做生意不就是這樣?撐死膽大的的,餓死膽小的。不是我說你,你們這些官老爺總是怕承擔責任,自己束縛了手腳,才會給別人露臉的機會……”
還別說,老婆這思維模式固然是老娘們斗氣的路數,可還真不是沒有道理。
聽她這么一說,龔明程立刻又想起大觀園的洪園長透露要投資大酒店的事情來了。
可不就是這么回事嗎,就連大觀園這么個新興景點,現在都開始考慮修建國際大酒店了。
好像現在這個社會還真是不能墨守成規,越是安分就越吃虧。
對啊,許他們投資,怎么不許自己投資?
就說自己沒寧衛民有錢,可賬上的七百萬也是真金白銀啊,在國內環境下能做許多事了。
現在的局面,他要投資起碼不至于被對方拉下太遠,要是運氣好,很可能以后還能跟對方分庭抗禮。
只是,他空握著鈔票一時也找不到什么好項目啊?這又該怎么辦好呢?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