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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781、討價(2)
“諳達究竟想要什么?”
綿寧就在這樣幽暗的天色之中,幽幽地笑了,他那一向冷靜自持的面容襯托之下,便連那笑都是深沉內斂的,便這一笑叫人不覺得暖意之外,反倒脊背之間陡生一層寒意去。
鄂羅哩呲牙笑笑,“老奴還能求什么呢?老奴原本在宮里待得好好兒的,能在御前伺候,尋常也得人看得起,這便衣食無憂之外,還有一點子私心底下的小小兒長洋去。可是老奴為了二阿哥,便將這一輩子好容易掙到手里的,全都給斷送了,便如同這一輩子都白過了一樣兒……”
“不難料想,等老奴出了這道宮門,那等著老奴的,不過是晚景凄涼——老奴會跟所有年老了的太監一樣兒,住進寺廟里去,每日里僅憑一塊面餅、兩碗薄粥度日。病了也請不起大夫、抓不起藥。便等死了,連塊棺材板都買不起,直接一領葦席就給卷走了……就更甭提,還能給自己買的起一塊墳地了。”
“不瞞二阿哥說,老奴不甘心過那樣的日子!便是風燭殘年了,便是還剩下沒幾年了……那老奴也不能就糊弄著過了,是不是?要不然,老奴豈不是白來這世上一回?那老奴從小兒凈身,在宮里這些年吃的苦、遭的罪,不就全白白經歷了?”
綿寧微微輕哂,唇角淺淺勾起,“諳達想要出宮之后的安穩,這點子我還是能領會的,諳達就不必再多說了。”
“我方才問諳達的是:諳達究竟想要什么?這指的是諳達具體要什么數兒,多少間房子、多少畝田地,多少的騾子牛馬,又多少的銀兩奴仆。”
鄂羅哩便笑了,“這叫老奴怎么好意思直接說出口呢?”
綿寧搖搖頭,“諳達還是直接說的好。都這會子了,咱們要是再繼續破悶兒的話,便沒的多少工夫提前替諳達預備下了。諳達方才都說了那樣一番掏心窩子的話了,我覺著那樣兒挺好,我便還希望諳達能繼續入方才那幫說話就好。”
鄂羅哩搓搓手,緩緩道,“二阿哥是皇子,便是成婚之后也還在宮里居住,故此對于這宮里的各色老例兒,想必二阿哥必定跟老奴一樣兒的清楚。如老奴這般在御前伺候的人呢,雖說都是當奴才的,一年按著品級從宮殿監拿的例銀沒多少。但是呢,老奴也斗膽直說吧,畢竟奴才是在御前伺候的,故此尋常大臣們帶領引見、以及傳達旨意等事兒,終究都是奴才們在皇上和各位大人們中間兒穿針引線的,故此呢……”
綿寧點點頭,“故此你們從宮殿監領的那點子例銀,原本都不夠塞牙縫兒的。倒是大臣們的孝敬,每個人得的都不少。這還都是明面兒上的,至于在宮外,有哪些大臣為了托你們辦事,暗地里置辦了莊稼田產的,甚至還買了女人養在里頭的,那就更不好說了。”
“憑諳達在宮里這么多年的老資格,手里必定早就積蓄了不少,想必家資興許都比我這當皇子的還豐厚呢。故此按說諳達即便是出宮去,實則也早有田宅美妾之屬候著……哪里有諳達方才自己個兒說的那么凄涼去。”
鄂羅哩被綿寧給當面揭穿,也有些尷尬,不過自然早是一張老樹一般的面皮,已然沒有什么扛不住的了。
鄂羅哩便訕笑兩聲,“話雖如此,可是原本老奴若是留在宮里的話,那這些進項兒便依舊還能不斷不是?這般說起來,那老奴的確是一旦出宮去,手頭兒便沒有了進項兒,只能守著那點子拿不出手的東西,坐吃山空了不是?”
“這坐吃山空啊,才是最要命的。便是守著個金山銀山的,可是卻只有出的,沒有進的,那還不是遲早都給敗光了啊?老奴一生謹慎,這便可不想落得個坐吃山空的下場去不是?人這一輩子,誰不想到頭來還略有盈余呢?”
綿寧點點頭,“諳達說個數兒吧。諳達好歹‘舍得一身剮’,將長興給除了……便是要論功行賞,諳達也是當仁不讓的頭功。”
“當年廣興首告和珅,贏得汗阿瑪十年的寵信去;那除掉廣興,諳達作為頭功的功臣,也自然該得個賞……這是諳達應當應分的,便是諳達今兒個不說,我何嘗就沒有這個心呢?”
“我不過是沒想到諳達突然這就要出宮了,故此凡事還都沒來得及安排。倘若是再遲個二三年去,何用諳達來找我張這個嘴呢,我必定在宮外將一切都悄沒聲兒地置辦齊了,再一遭兒給諳達一個驚喜去。”
叫綿寧這么一說,鄂羅哩這可懸著的心便徹底放下了。
嗯,皇子就是皇子,果然分得清事情的輕重,舍得出銀子,辦得成事兒。
“既然二阿哥要老奴直說,那當著二阿哥的面兒,老奴就也不敢違拗了……”
綿寧點點頭,忍住心下洶涌而起的不耐,“嗯,諳達說。”
鄂羅哩便圈著袖頭子,又嘿嘿笑了聲兒,眼珠兒滴溜轉了個圈兒,將自己心里原本的算盤珠兒重新推散了,然后又再噼里啪啦地再撥拉個新的數兒出來。
“……方才二阿哥也說了,廣興當年是首告和珅的頭功,他后來的一切,全都是從那件兒大功那兒來的。那十年的榮寵,十年的積淀,便后來查出來廣興家里頭那些個銀子啊、店鋪啊、房產啊、金銀珠玉、各種皮貨的,便也都是這十年當中積攢下來的,是不是?”
“若是老奴沒有記錯的話,單就廣興存在賬局里的現銀就有四萬多兩,其余就更甭提他還有那么多鋪子,每年收幾萬兩銀子呢吧……”
“那老奴呢,承蒙二阿哥瞧得起,方才二阿哥是將老奴與廣興當年首告和珅的功勞給擱在一塊兒相提并論了,那老奴想,興許廣興手里積攢的這些個東西,可以權充老奴所需的那個數兒的參照吧。”
p;聽得鄂羅哩這么說,綿寧都不由得瞇起眼來,“……原來諳達是想要廣興的那個數兒?諳達是想將廣興與和珅等同看待了是么?”
“方才我是將諳達除掉廣興,與當年廣興首告和珅之功相提并論了……可是我也不過是那么一比,可是諳達在宮里這些年了,好歹也該有些見識,不至于不知道廣興與和珅,終究還是不一樣兒的吧?”
“那和珅利欲熏天,當年曾借著我汗瑪法晚年之機,把持朝政,獨斷專權;而廣興呢,他何曾達到那樣一步了?故此諳達想要廣興的那個數兒,恐怕是要叫我頗為為難呀。”
鄂羅哩也不臉紅,只是嘿嘿一樂,“二阿哥的話,老奴明白。終究廣興的那個數兒,要是連銀子帶鋪子,帶田產什么的全都加到一塊兒,畢竟數目字兒有點兒忒大了。老奴呢,也沒有那么貪心,老奴就跟二阿哥要一點子棺材本兒也就夠了。”
綿寧眉頭蹙了蹙,“諳達覺著,多少合適啊?”
鄂羅哩又是嘿嘿一樂,“……鋪子、田產什么的,終究還都得隨行就市的,具體的數目字兒不好估摸。那老奴就不要那些鋪子、田產的了,老奴就要點兒現成兒的、也好計數的就是了、”
“那廣興單存在賬局里的就有四萬兩,而這四萬兩正好能跟他在山東和河南查案時候兒收受的數目對上,那這就是廣興最能坐實的罪證了不是?那老奴既然也是除掉他的首功,那老奴便不多要,就跟二阿哥要他這個數目字兒好啦……”
綿寧面色陡然一寒,轉頭凝著鄂羅哩,“諳達是要,四萬兩銀子?”
鄂羅哩堆了滿臉的笑,卻沒有一點讓步的余地,“……若是現銀也成,若是二阿哥不方便一下子抬出這么些現銀來,那二阿哥就也替老奴存在賬局里也就是了。”
“老奴知道,四萬兩雖說不是個小數目,可是也要分人。對于二阿哥來說,四萬兩它算個P啊……不過是九牛一毛。啊不,得是九百頭牛的一根毛兒!”
“二阿哥您是什么身份的貴人啊,二阿哥您是皇子,又是皇上的元妻嫡后孝淑皇后所出的嫡長子!按著古往今來的規矩,那這儲君之位,便必定是二阿哥的!將來啊,這大清江山都是二阿哥您的!您富有天下,這四萬兩銀子就更不過是這風里的一粒兒塵埃罷了,半點兒分量都沒有。”
鄂羅哩繼續掛著滿臉的諂笑,一雙干涸的眼不住地打量綿寧的神色去。
“……話又說回來呢,畢竟當今中宮也有兩位阿哥,這二位便也同樣都是嫡出的皇子。雖說皇上的子嗣不多,可是就這么三位皇子,卻還都是嫡出的,這便反倒叫二阿哥您的處境,比前頭各個時候兒的嫡皇子們都要更為難些。”
“故此啊,您前頭辦得對,您為了能穩穩當當地承繼大位,可不是得先扳倒皇后主子么。那您為了這個,便就一定不能叫皇后主子抓住您的把柄去——尤其是不能叫她抓住嘍您想害她的把柄去……”
“這古往今來的后宮里啊,為了給自己的兒子爭位,上演過太多回苦肉計了,故此人家皇后娘娘八成還恨不得自己設計這么一出苦肉計,釣二阿哥您上鉤兒呢,若是叫她知道了,您的確已經計劃和辦完了這樣一樁針對她的事兒去,而且您的目的是想叫帝后失和……”
“哎喲喂,二阿哥您可想想,那皇后還能饒得了您啊?那必定得添油加醋,全都到皇上跟前告發了您去啊!到時候兒您偷雞不成蝕把米,沒讓皇上跟皇后娘娘帝后失和,反倒弄成了是您與皇上之間的父子失和……那您可就賠慘了,您反倒將勝券穩穩當當地交到人家皇后娘娘和三阿哥、四阿哥的手里頭了!”
鄂羅哩說出四萬兩這個數兒,心里自然是算得門兒清的。且不說皇子家中能有多少家底兒,單就說這些年二阿哥他舅舅盛住貪了那么些工程的款項兒,甚至連他親妹子孝淑皇后的陵寢都不顧了,連給孝淑皇后修陵寢的銀子都給貪了,造成了孝淑皇后陵寢漏水,活活將孝淑皇后的棺槨給泡在水里……單就這一項,皇上就查出盛住貪了九萬兩啊!
那就可見這樣能橫的下心來的盛住,這些年從旁的進項兒上,還能摟進多少銀子來!畢竟當年這盛住年輕的時候兒還在南邊兒的織造和稅關上當過差,這些可全都是最肥的買賣啊!
——而盛住這般為了銀子能六親不認,還能是為了誰?那如今盛住都死了,盛住的子孫都給發配到黑龍江去了,那盛住這一輩子攢下的銀子,都哪兒去了?沒聽說朝廷給追回來啊,顯然早就沒有影兒了不是?
故此,便從盛住這兒算,二阿哥手里能動用的現銀便至少也都得有二三十萬兩之多!他就要四萬兩,不過是四五分之一,二阿哥就算可能也會是肉疼,可是卻絕對不至于拿不出來。
畢竟,這四萬兩的零頭兒銀子,跟這大清江山比起來,孰輕孰重,那還有可比的么?二阿哥不至于連這點子芝麻綠豆的小事兒還要猶豫。要不然,這樣的人還怎么承繼大位,坐穩這大清江山啊!
“只要這四萬銀子一到,老奴立馬兒從皇后娘娘眼前消失,絕口不提二阿哥與老奴之間這點子舊事兒了。二阿哥放心,這件事兒啊,會被那四萬銀子壓碎、埋沒在我肚子里了,絕對絕對再也不會有旁人知道,更不用說是皇后娘娘了。”
綿寧在袖口里攥緊了手指,指節畢現。可是他面上反倒笑得更加溫煦。
“……四萬銀子,嗯,雖說不是個小數目,不過諳達說的倒也有理,那諳達要的這個數目,我現在想想,倒也是合適的。”
綿寧倏然挑眸,盯住鄂羅哩的眼睛,“只是諳達出宮的日子定了么?畢竟諳達什么時候兒出宮,不由得諳達自己定,是宮殿監報內務府,再有內務府奏請皇后額娘,或者是我汗阿瑪的旨意來定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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