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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738、盼白首
翌日,旨意便傳下來了。擷芳殿二阿哥所兒里果然起了不大不小一段風波去。
說這風波不大,是因為這會子富察氏、星樓都是側福晉,富察氏是皇上親賜的,星樓則是坐擁皇長孫,地位全都穩若磐石。至于誰來補上這個大格格的缺,著實是影響不到她們二位去,故此她們都不大在意,反倒因為是更年輕、更會說話的孫氏而樂見其成。
說這風波不小,這當中自然有趙氏的緣故。
可憐趙氏也苦熬了這么些年,更是孝淑皇后留給二阿哥的人,當年便是與星樓比肩之時,也時常能借孝淑皇后是元皇后的緣故,還能壓過星樓一頭去。
可是如今,星樓誕育了皇長孫,封了側福晉,可她熬了這么些年,還不過依舊只是個官女子。好容易這回“大格格”的名號空出來了,便怎么都該是她的,卻沒想到半路里殺出個孫氏來,生生都給搶了去!
她惱得回了自己的屋子便將坐褥和條枕都給掀了去。
她就不明白了,憑什么是孫氏?便是孫氏年輕,可是孫氏進宮來也有些日子了,分明沒看出來二阿哥對她動什么心思啊!
趙氏不滿是一方面,但是還不足以叫這風波“不小”去,而事實上叫這風波變得有些分量的,反倒是二阿哥本人。
按說這旨意下來,二阿哥也算如愿以償,他應當高興去才是。可是當一下子歡喜得都有些懵了的孫氏去他書房謝恩的時候兒,卻只撞見他一張陰沉的臉去。
孫氏剛剛做了個夢,剛覺著自己終于得了二阿哥的歡心,剛開始敢憧憬在這宮里的美好未來呢……這便都沒二阿哥一張陰沉似水的臉給擊碎了去。
孫氏盡管心底害怕,卻也不能來了就干杵著,這便還是行禮謝恩。二阿哥卻只是淡淡抬眸瞟了她一眼,點點頭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宛若烈火烹油里,冷不防一盆冷水直接潑下來,孫氏整個人就更懵了。
——明明,那日阿哥爺在二側福晉房里遇見她的時候兒,還曾與她那般濃情蜜意來著。那這個大格格的名號,便也是那日情意的證明啊,怎么這才一轉眼的工夫,阿哥爺就冷下去了?
她究竟,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了?
當她走出阿哥爺的書房的時候兒,兩條腿都是木的,整顆心里就更是什么歡喜都尋不見了。
當遠離了二阿哥的書房,走到了回廊下頭,她才忍不住回眸失望地望向二阿哥的房門去,哀哀地道,“橘榮,你說阿哥爺怎么會是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呢?叫他喜歡的時候兒,也不知道他是因為什么喜歡的;叫他惱了的時候兒,就更是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去的……”
孫氏不明白,那橘榮就更是不明白了。橘榮便咬了咬嘴唇,皺眉皺緊道,“……上回主子得了阿哥爺的歡心的時候兒,是在二側福晉房里的時候兒。難不成,阿哥爺對主子的歡喜,是與二側福晉那有關的?阿哥爺是聽見了主子說要幫二側福晉辦事,阿哥爺這才高興的吧?”
這話孫氏自然不愛聽,橘榮原本也不想說,可是這個時候兒不說也不行,否則又怎么幫主子解脫這個困境去呢?
“……奴才斗膽勸主子,或者主子再試著繼續給二側福晉效力試試?總歸這會子二側福晉剛誕下大哥兒來,身子還沒養好,一時半日都不能伺候阿哥爺去。那主子說不定能趁此機會,多得些阿哥爺的心呢!”
孫氏不由得瞇起了眼來,“嗯,你說的倒也有理。成,那咱們日后就多往二側福晉那邊走動走動去吧。總歸,就憑大側福晉如今的處境,來日也沒什么太大的指望去了。”
四月春方好,又值皇長孫誕生,原本這不論是在國,還是在家,全都是叫人心情愉悅的一個月才是。只是從四月底一直到端午節,宮里的氣氛都有些異樣。
先是身處所有喜事核心的二阿哥綿寧,明明剛當了阿瑪,星樓封了側福晉,孫氏得了大格格的名號,皇上又給定了婚期,指了新的繼室福晉……這么多的高興事兒,竟然叫二阿哥反倒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似的。
還有皇上……皇上明年就是五十大壽,今年又終于如愿以償得了皇長孫去,這便怎么都該是高興的才是啊。可是皇上這些日子來,卻也總有些強作歡笑似的。
廿廿將這些看在眼里,卻又一時不得要領。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是帶著一眾嬪妃住在圓明園里,而皇上因為要雩祭等典禮,需要回宮中的齋宮去齋戒等,這便在圓明園和宮中兩邊兒走著,有時候兒廿廿難免要連續好幾日沒見著皇上,這便有些沒法兒將皇上心緒掌握得那般周詳。
二阿哥那邊也是如此,他畢竟是成了年的阿哥,每日里也只是早晚進內來請安,這般短短見見面,說上三兩句話罷了……再說,這孩子終究是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有什么心事都告訴她的時候兒了。如今他們都是大人,她得用看待大人的眼光去看他,這便越發覺得已然看不透了他的心思去。
皇上和二阿哥都這么著,倒叫廿廿也跟著有些心緒不寧起來。
這日皇上跟前的老太監鄂羅哩來傳話兒,是皇上與廿廿交代端陽節賞的事兒。說完了話兒,四喜親自送了鄂羅哩出去,待得回來,已是打聽明白了幾分,這便趕緊與廿廿回明,“……奴才跟鄂羅哩打聽著,原來從上個月,皇上的確是遇見了幾件不順心的事兒。不過都是前朝的事兒,還請主子安心。”
廿廿如何能安心,這便嘆息一聲兒道,“皇上無時不刻不在為國事煩憂。能讓皇上在得了皇長孫的這個月里還如此不樂呵的,必定都不是小事兒,涉事的也必定都是有分量的人去。”
四喜便也嘆一聲道,“主子明察秋毫。”
廿廿垂下眼簾,“與我說說。皇上不將這些事兒告訴我,是不想叫我也跟著煩心;可我是中宮,我又豈能不為皇上分憂呢?”
四喜忙道,“頭一宗,便是皇上雩祭的大事上,有王大臣犯了規矩。”
每年開春兒,求雨都是皇上的頭等大事。今年的年景又有些旱了,皇上曾為此憂心多日。甚至,皇上自己行雩祭還不足夠,還下旨命儀親王、成親王、慶郡王這幾位親兄弟,分別赴各處代替他再行祈雨之禮去。
故此行雩祭的時候兒,皇上的心焦可想而知。那要是有哪個大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犯了規矩去,皇上又怎么能不惱呢?”
“誰呀?”廿廿也忍不住皺眉,“雩祭的時候兒犯規矩,又是誰這般沒眼力見兒?”
四喜小心道,“……貝勒德麟。”
廿廿也不由得抬眸。
貝勒德麟,便是福康安之子。因福康安的軍功,德麟降襲貝勒,而且是宗室貝勒。這是曠世的天恩,按說這德麟自該銘記五內,凡事都更加小心謹慎才是。可是這德麟偏偏小毛病不斷。
“奴才聽鄂羅哩說,貝勒德麟視牲誤班……皇上大怒,革去德麟貝勒,降為貝子。”
視牲是祭祀一系列典禮中的重要一環,事關祭祀所用到的供養之物,體現出來的是人間對上天的恭謹之態度,故此這個環節極為要緊,不容出錯。可是德麟卻誤班,來晚了,誤了時辰去,難怪皇上要動怒。
今年本就旱,皇上祈雨之心急迫,若因為視牲之事惹上天動怒,這責任一個德麟如何扛得起?
廿廿便也蹙眉,“皇上本就最煩惱大臣們怠惰,更何況是在雩祭大典之上?這德麟降貝子,也是他咎由自取。”
四喜續道,“主子說的是。就在貝子德麟因誤班而降爵之后,偏缊布大人也同樣犯了誤班怠惰的錯,被皇上革去總管內務府大臣……”
缊布是乾隆爺淑嘉皇貴妃的侄兒,是成親王和儀親王二位的內親,故此多年來都在總管內務府大臣任上。皇上用他這么多年,自是信重的,結果越是信重的反越生了怠惰之心,皇上如何能不惱了?
廿廿垂首靜靜聽著,“……還有么?”
四喜約略有些為難,“回主子,再有的就是些雜七雜八的小事兒了。主子還是不聽了吧?”
廿廿依舊半垂眼簾,“說吧。”
四喜下意識抬眸,瞟見月桂正盯著他看,示意他趕緊說,別叫主子再跟著懸心了。他心下便是一晃,這便也嘴上沒了把門兒的,直接沖口而出了。
“……還有一宗,起因還是大臣們的怠惰。因皇長孫誕生,宮中一片喜慶,結果刑部大臣們就沒將該報給皇上的罪犯刑名之事遞上來,結果又惹皇上發了火。”
“皇上說,唯有皇上的萬壽、皇后的千秋之日,不便遞這些刑名之事,此外甭管皇子還是皇孫的誕生之日,都不在此列,自應當照常恭遞。”
“刑部大臣怠惰之外,在這回待斬的罪犯里頭,還有一宗,叫皇上都動了大氣的。鄂羅哩都說,皇上怕都是給惡心著了……”
“唔?”廿廿不由得抬眸,“什么事兒啊?”
四喜爺跟著嘆了口氣道,“有個老不要臉的,竟然用刀逼著自己的兒媳婦,給那個什么了……”
廿廿驟聽之下,也好懸反胃,因苦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皇上被惡心著了。不過這樣的渣子盡管定了死罪去就是,皇上倒不值得因他而動怒。”
四喜嘆息道,“偏這渣子還想保命,拼命向上陳情,說什么他原本是與他兒子一起見過他這兒媳婦的,因他早死了妻子,故此原本是他先動了續弦的念頭。只是奈何當年那女孩兒的年歲有些小,與他有些懸殊,倒是與他那兒子年歲相近些。”
“他也是怕了周遭鄰居的風言風語,這便將這女孩兒給兒子娶了做媳婦……實則,他自己與那兒媳婦是早情投意合的,便是拿了刀去,也只是因兒媳婦抹不開,而不是他強逼的……”
廿廿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急忙擺手,“夠了,再說我都要吐出來了。已經是這樣不堪的人,竟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難怪皇上被氣著了。”
月桂忙給廿廿遞上一碗清茶來,廿廿接了,緊喝了幾口,借著那茶香壓下了不得勁兒去。
放下茶碗,廿廿便嘆口氣道,“為了這樣的人,叫皇上悶悶不樂這些日子,當真有些不值當了。”
兩日后,皇上從宮里忙完了回到圓明園來,廿廿親自陪皇上用膳,便提起這樁話兒來。廿廿含笑勸道,“皇上何苦為了這樣兒的不高興去?盡管定了秋后問斬就是。”
皇帝原本還笑意殷殷的,聽見這事兒便沉默了下去,半晌挑眸望住廿廿,柔聲道,“……丫頭,明年爺就五十了。”
廿廿不由得輕笑,“皇上這是怎么了?難道怕我忘了不成?”
皇帝又琢磨了一會兒,緩緩道,“可是你才過三十……你,不嫌棄爺老啦?”
廿廿心下終是微微一晃,便趕忙笑道,“……那我便不瞞著皇上了:皇上可知道,我私心底下,卻曾盼著皇上快些老呢!我這會子想的都是:皇上終于覺著自己老了呀!皇上怎么,才老呀……”
皇帝也有些怔住,高高挑眉來,“這……是怎么話兒說的?”
廿廿莞爾輕笑,“因為,打小兒剛懂這人世間夫妻的時候兒,就只聽說‘白頭到老’。我便忖著,原來這人世間的情愛和相伴,最美好的就是皓皓白首的時候啊!故此,當我情竇初開就遇見了皇上的時候兒,我打那時候起就在盼著,皇上快些老吧,咱們一起快點兒變成白頭發吧。”
廿廿說著,不由得微微瞇起眼來,回憶起當年來。
“……那年,皇上堵著我,跟我說叫我快點兒長大,皇上難道忘了么?我盼著皇上老,跟皇上盼著我長大,實則都是一樣的啊。”
“還有那天,天上大雪紛飛,那些雪片子落滿了皇上的頭,也落了我滿身滿臉……那會子我忽然見著,皇上和我,終于都白了頭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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