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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694、你們,別動
吉嬪的話倒是與廿廿不謀而合。
廿廿何嘗不明白,每一個天子,當皇子紛紛長成,那么擺在他面前最要緊的事,就是要仔細觀察自己的幾個皇子,從中遴選出合意的繼承人。
雖說現在皇上春秋鼎盛,現在說這個還嫌早了。但是歷朝歷代,除非發生不可預知的叵測,那任何一個朝代對于繼承人的遴選都絕不會是一朝一夕之事。都需要長久地觀察,甚至即便心中已經有所屬意,依舊要更嚴密地繼續觀察,乃至暗中培養和考驗多年才行。
而此時,盡管綿愷還小,綿忻才剛出生,畢竟綿寧都已經這么大了,朝臣之中對于議儲的呼聲越發明顯,那皇上就不可能無動于衷。
從皇上連盛京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回,不帶任何的嬪妃、皇子,而更是將綿寧都留在京中的那時候起,廿廿心下便也已經有了隱隱的察覺——皇上已是如吉嬪所說,是在故意閃開空當了。
倘若皇上在京期間,她母子身邊有任何的異動,那皇上就都會明白這怕是與綿寧有關。
可是彼時她和孩子們身邊兒全都安然無恙——除了如嬪的事兒。而如嬪之事,她動手早,皇上剛出京,就已經被她料理了,故此沒翻騰起什么水花來。
最后倒是在皇上身邊兒出了亂子——偏還不是在京中,而是在皇上回京的途中,在山海關那兒。
此時回想起來,廿廿便更覺和世泰黃馬褂的那件事兒,發生得堪稱恰到好處,不落痕跡。
既不是在京中,與她和孩子們沒有直接的關聯,這便自然也聯想不到同樣留在京中的綿寧身上去;可偏就是這事兒發生在了和世泰身上,既然是她親兄弟,是她母家目下唯一能頂門立戶的男丁的身上,那就怎么都得跟她牽連上……
這么想來,那背后的安排之人,心機之深沉,堪稱老到。而且已然全然瞞過了她的眼去,叫她半點兒都來不及設防……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個人已經足可與她匹敵;甚至有些地方,在她身居深宮中所鞭長莫及的地方,已經足以蒙蔽她去,叫她防不勝防了。
如果,這個人當真是綿寧……
廿廿都不由得抬起手來,輕輕按了按額角。如果那個人真的是綿寧,那未來這個宮廷之中,必定是一場掩飾于無形之下的驚濤駭浪!
她并不懼怕要面對那樣的情形,因為從她決定踏入這個宮門,從她登上這高高的中宮之位之時,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去面對所有的一切;況且身為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更沒什么承受不了的。
她唯一不能不微微窒息的,終究是她與綿寧之間這場母子情分的斷送——原本那樣難得,原本在她與孝淑皇后那樣勢不兩立之下,她跟綿寧依舊能培養出這樣的感情來,她曾經極為的珍視。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她親手將這一切撕碎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會難過的。
她深吸口氣,緩緩撫平心下的褶皺,伸手與吉嬪相握,“姐姐說得對,皇上心下畢竟清明如鏡。便是我無法查知的前朝之事,皇上卻替我們母子盯著呢。”
“這般說來,當初我二弟鬧出那黃馬褂的事兒來,皇上非但沒有牽連到我二弟去,反倒在短短六個月當中,給我二弟連升三級……這便不僅僅是皇上對我母家人的寬貸,其實更是天子的洞察秋毫,皇上也許心中對一切早都看透了。”
“故此這些事倘若不是綿寧那孩子辦的,那便是一切都好;而倘若當真與他有瓜葛,那皇上也絕不會被他給蒙蔽了——也就是說,倘若他做得越多,他身為嫡長子的,卻反倒有可能與那個儲位,越走越遠了。”
“這一切都自然都由皇上定奪,我便是懸著心,卻也不必過于擔憂了。我相信,皇上必定會給我和孩子,在這宮廷里,撐起一片平靜的天空來的。”
吉嬪望著廿廿,也是慢慢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這世上凡事都是欲速則不達。越是看似最有資格問鼎儲位的,可是到頭來卻可能偏偏都得不到。就比如康熙爺時的那位皇太子吧,那都是名正言順的了,且兩次冊封皇太子……可還是急于求成,到頭來,什么都不剩了。”
“故此這么說來啊,我現下倒有些不惱了,我倒等著看咱們二阿哥還能鬧出什么花樣兒來!他可著勁兒地鬧吧,他鬧得越歡,他反倒可能因此而與儲位漸行漸遠了!”
“這天家父子啊,雖說都是天生的道行,可是終究道行終究有深有淺。不管什么皇子,怎么老到的,若在自己皇父面前,那點子手段自然都是皇父小前兒玩兒剩下的,便都只不過是小聰明、小把戲罷了,沒有被瞧不穿的。”
廿廿嫣然而笑,“姐姐說得對,我也是這個話兒。”
二月最末一日,皇上才從南苑回宮。
而三月里,緊接著就是帝后二人各自要主持的兩次大典:
皇上的親耕禮;皇后的親蠶禮。
今年夫妻二人都要親自行禮。尤其是廿廿,因去年二月誕育綿忻,去年便是遣妃代行,今年正好恢復正式行禮。
親蠶禮原本就是皇后所行的最重要的典禮,更何況親蠶禮之前,一應預備的儀式都要在交泰殿舉行。這交泰殿,無法不讓廿廿重又想起先帝爺的恩德來,想起當年那一場交泰殿大火,先帝爺耄耋之年,卻硬生生用他自己的天壽給扛了下來,護住了皇上和她去。
故此在這重新落成的交泰殿所舉行的親蠶禮的各項儀式,對于她來說就更不僅是敬天敬神,而更是對于先帝爺的感念。
所以這些年來,不管她自己經受了什么,不管是當年以克勤郡王恒謹等宗室的挑釁,還是如今對于綿寧的擔心……可卻從未動搖過半分她對這大清江山守護之心的堅定。
這是她對先帝爺的承諾。為了這份承諾,即便要她放棄自己的一切,她也絕不后悔。
親蠶禮是皇后親自主持之外,自然還要有內廷主位、王福晉們一同行禮。而這些人當中,卻有一個位置必定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這個位置便是二阿哥福晉。
因皇子福晉是皇上和皇后的兒媳,意義自然是非宗室王福晉可比;況且此時內廷皇子里唯有綿寧一人成婚,故此共同行禮的皇子福晉,就唯有綿寧福晉一個。
故此廿廿還是下了懿旨,令舒舒一同來行禮。
這還是廿廿頭一回以皇后的身份,正式地下諭旨,要求舒舒來行禮的。從前的那些個場合兒,即便是廿廿自己的千秋禮,需要皇子福晉帶頭行禮的時候兒,她也從來沒有正式下旨叫舒舒出面兒的。
她都是“體諒”舒舒病著,故此或者是舒舒告假不來,或者是綿寧請由他的側福晉來代替行禮的,她都允了。
而這一回,廿廿既知道舒舒依舊在“病中”,卻還是正式下旨傳召,那自然也要為舒舒的“病”做出妥當的安排。
——從皇上和綿寧還沒到京城,先在南苑行圍之時,廿廿便已經派了太醫去,帶著御藥房上用的藥材,前去會診。且廿廿這回派太醫過去,還并不只是一撥兒,而是前前后后好幾撥兒;而這些被派去的太醫里頭,每一次都有親自伺候皇上和皇后、太妃們的御醫們領隊。
便是星崩兒有一個兩個太醫的敢罔顧實情、信口開河,可是這么多撥兒派出去,況且還有行醫多年,最為珍視自己清譽和家聲的老御醫們坐鎮,廿廿就不怕掏不出她想聽的實情來。
此時綿寧跟在皇上身邊兒,對于宮中的事務,也來了一回“鞭長莫及”。故此就算擷芳殿上下如臨大敵一般,可這畢竟是皇后娘娘親自下的諭旨,終究誰也不敢攔著。
待得皇上與綿寧父子兩個一同回到了宮中,廿廿派出去的太醫們早就都完成了會診,已然分撥兒聯名上奏過了——那舒舒自然是沒什么大病的,要說有,也不過是因為數年不怎么出門兒,腿腳的有些軟,心神上略有些悒郁罷了,可這些都也終究算不上什么大病。
皇上回來當日,廿廿前去迎接,綿寧上前給廿廿請雙腿跪安的時候兒,廿廿便已是笑著伸手托起了綿寧的手肘來,“……還要告訴二阿哥一個好消息,你媳婦兒的病啊,已是大好了!”
廿廿同樣回敬了綿寧一個措手不及,待得廿廿正式下旨傳舒舒進宮一同參與親蠶禮時,綿寧便已再沒有理由拒絕了。
畢竟他一個人的話,抵不過這么多太醫一致的診斷去。
只是因為舒舒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廿廿將舒舒給放出來,總歸有一點放虎歸山的意思在,吉嬪和月桂等人全都擔心,這舒舒指不定還會辦出什么來。
對此廿廿倒是淡淡一笑,“這世上所想辦成一件事,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和風險去不是?我既然想知道和世泰黃馬褂的事兒是不是她的主意,那與其我坐這兒猜,又或者只能遠遠地派人去擷芳殿打聽,這些得來的終究都是拐了彎兒的消息去。”
“我且不如就放她出來,由我親自來好好兒端詳端詳她。憑這些年我與她之間的過往,這事兒究竟是不是她辦的,我便不用動手去查,就看她的神色和反應,都能瞧出個大概來。這便總比無憑無據地空想,更合用多了。”
更何況……
廿廿將另一句話暫且又咽了回去。
更何況,她現在隱隱覺察到,她未來真正的那個敵人,更可能是綿寧,而不是舒舒。舒舒雖說也有些小聰明,可是如今在布彥達賚、明安都已經死了,她自己已經如斷了手腳的傀儡一般的情形之下,舒舒的分量跟綿寧根本沒法兒相比去!
故此兩害相權取其輕,廿廿要放舒舒出來,就是經由舒舒來判定,和世泰黃馬褂那件事的背后,究竟是不是綿寧。倘若是,她也好做好防備;倘若不是,她便也沒必要草木皆兵了去。
再者……
廿廿想著,輕輕莞爾,“再者這幾年二阿哥家里有些過于冷清了,是該熱鬧熱鬧了。二阿哥終究年輕,正是好時候兒,若這時候兒他家里就這么冷清,倒瞧著像二阿哥年紀輕輕就青燈古佛了似的……這可不好。”
“皇上啊,可還盼著皇長孫呢。二阿哥是時候將心思從外頭收一收,多往家里挪一挪了。”
聽完廿廿這句話,吉嬪與月桂對視一眼,便也都笑了。
吉嬪撣撣衣袖,仿佛她的袖口兒當真曾經沾染過什么塵埃似的,“皇后娘娘這話說得在理兒。二阿哥啊,是該顧一顧家里了,這不僅是他自己的事兒,由不得他自己樂意不樂意;他現在便是再不樂意,也得記著自己事實上的皇長子的身份,早該為天家開枝散葉了。”
皇上回宮,帶回來他在南苑行圍捕獲的鹿只來。
皇上原本是想將內里一只幼鹿交給膳房,專給綿忻入了菜譜,可以做成鹿肉羹,可是這事兒卻叫綿忻給攔住了。
原本是和世泰進宮來給廿廿和四阿哥請安,這便抱著綿忻去看皇上帶回來的獵物去,為的是從小培養皇子的勇武氣概——綿忻滿周歲了,是時候兒了。
結果綿忻看見了在一頭受傷的母鹿旁邊,一頭小鹿竟是跪著,一雙大眼宛若含著淚水的情景,小小的綿忻竟紅了眼圈兒,從舅舅懷中掙扎著下地,自己沖著那小鹿跑了過去。
那母鹿雖說受傷,卻還是擔心自己的孩子,見綿忻跑過來,便發出警告聲來。
周遭太監和侍衛瞧了,都緊張得趕緊撐開虎槍來,以長長的槍柄將母鹿架開。和世泰更是緊張得疾步跑過去,直接抽出了腰刀來——倘若母鹿敢有半點的傷人動作,他立時就能劈了它去!
孰料綿忻小小的綿忻竟然惱了,走路還有些不大穩當的他,猛然抬眸環視周遭手執虎槍的太監和侍衛們,奶聲奶氣地怒喝:“你們,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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