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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446、你還有我
星桂盡管盡力勸慰,可是星楣還是哭腫了眼睛,便是抹干眼淚,也終究是藏不住的。
星桂嘆口氣,按著星楣的肩,“這花園兒里也幽靜,你便在里頭坐坐吧,晚些回來。我先回去。”
星桂是想叫星楣在花園兒里散散,等眼睛消腫了再回去不遲。
星楣自己也是悲傷難止,星桂這么囑咐,她便也點頭答應。
少時星桂去了,花園兒里又安靜下來。天地仿佛往一處壓縮,壓得她的心都跟著窒悶地疼。
簌簌,有腳步聲來。
星楣一警,趕緊抹掉眼淚抬眸望過去。
倒是那邊人更快發現星楣在此,已是低低驚呼著奔了過來,“星楣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來人正是舒舒。
星楣忙使勁擠出一個笑容來,“原來是二阿哥福晉,奴才請二阿哥福晉的安。奴才沒事,就是方才被風吹著,迷眼睛了。”
舒舒拉著星楣的手,將星楣扶起來,嘆了口氣,“星楣姐姐怎么又管我叫‘二阿哥福晉’了?聽著恁生分。”
星楣紅了臉,趕緊道,“二阿哥福晉的身份更尊貴,故此奴才想著這么稱呼,若是叫‘格格’,倒是奴才失禮了。”
舒舒篤定地搖頭,“不介,咱們私下里在一塊兒,我還是叫你姐姐,不叫‘姑姑’;你也盡管還叫我‘格格’就是。這才親近。”
自從舒舒嫁進來,但凡給母家賞東西,都叫人先問星楣有沒有什么要帶回家的,她叫太監一遭兒就給送過去了;不僅如此,每次星楣給家里帶的東西之外,舒舒都要額外給再賞一份兒厚的,還只應星楣的名兒,只說是星楣從宮里叫送回來的。
星楣家里人好歹也是一等公爵府里的家生子,什么好的沒見過呢,這便也自然能分辨出質地的不同,知道那些東西絕不會是自家女兒手里頭時常有的,這就都知道是舒舒格格額外賞的。
這話輾轉送進了宮里,叫星楣知道,星楣自然承了舒舒的情去。
星楣便紅著臉趕緊行禮,“是奴才錯了,格格原諒則個。”
舒舒這才咯咯地笑了,伸手攬住星楣,“那姐姐就別唬我,有事兒更別瞞著我。我分明看見姐姐是傷心地落淚了,才不是什么迷了眼睛去。”
星楣還想否認,使勁搖頭,“……奴才真沒有。”
舒舒佯怒,撅起嘴來跺腳道,“姐姐當我是瞎的么?我知道姐姐是皇貴妃額娘宮里人,在整個后宮里也沒人敢得罪;便是姐姐受了什么委屈,也自有皇貴妃額娘替姐姐出頭。可是……”
舒舒說到這兒停頓了停頓,抬眸悄然瞟一眼星楣,“可是我想著皇貴妃額娘既要統率六宮,便也難免有顧及不全的時候兒。甚至,有時候若是皇貴妃額娘宮里的人跟別的宮里的人起了沖突的話,皇貴妃額娘還不得不先委屈委屈自己宮里人……”
星楣沒說話。
舒舒輕嘆一聲,“皇貴妃額娘終究還沒正式正位中宮呢,況且她上頭還有太上皇那么多位嬪妃,個個兒都是婆婆,都得敬著,故此皇貴妃額娘便難免這會子要先委曲求全些。”
“可是姐姐你卻是我們家出身的姑娘,你若受了委屈,對不住,我是第一個兒看不下去的。敢欺負姐姐你,那就是欺負到我頭上來了;皇貴妃額娘不便出頭的,我倒要替你出頭去!”
星楣心下燠暖不已,紅著眼圈兒望住舒舒,“有格格這句話,奴才真是太幸運了。”
舒舒嘆口氣坐下來,放下身份,跟星楣并肩坐著,“姐姐,那你還不趕緊告訴我么?我真是都快被你給急死了!”
星楣猶豫了猶豫,終是心底難受,不由得又落下淚來,“格格……皇貴妃主子宮里的周媽媽,今兒出宮去了。”
“周媽媽是皇貴妃主子的乳母,皇貴妃主子看做額娘一般的,卻也還是出宮去了。奴才便忍不住想到自己,奴才就怕自己哪天也不得不出宮去。”
“哦?”舒舒微微揚眉,“既是皇貴妃額娘的乳母,能召進宮來,便該是想奉養一輩子的,怎么忽然就放出宮去了?可是那周媽媽出了什么事兒?”
星楣哽噎地點點頭,“周媽媽年紀大了,偶爾辦事不留神,中元節那晚上,從內學學生們手里拿了面唱戲的旗子,給三阿哥玩兒去了。結果三阿哥舉著那旗子,帶著一班阿哥們,滿院子地瘋跑了好一起子,叫皇貴妃主子見了,皇貴妃主子當晚便令周媽媽開始收拾,預備出宮了。”
“啊?”舒舒聽著也是有些驚訝,“就因為這么點子小事兒啊?”
星楣點點頭,“說起來,那不過是老人家哄孩子的手段罷了。三阿哥年紀小,又正是淘氣的時候兒,見了戲班子里的東西覺著好看,就跟過家家似的,他就想要唄。”
“周媽媽她老人家也是慣著孩子,更何況是個皇子呢,那就順手要一面旗子來玩兒罷了。本該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皇貴妃主子卻還是因此而令周媽媽出宮去了……”
“奴才就是想著,憑周媽媽與皇貴妃主子的情分,皇貴妃主子說叫她出宮就出宮了;那奴才呢,奴才還是半路才跟在皇貴妃主子身邊兒的,那一旦說不定哪天哪件小事兒沒辦明白了,皇貴妃主子怕是也會這么斬釘截鐵地叫奴才也出宮去吧……”
舒舒靜靜聽著,一直耐心地等到星楣都說完了,才嘆了口氣道,“若說起來,這宮里的惇妃娘娘不是還曾打死過自己宮里的女子的?聽說,原本那女子還是個得力的、管事兒的,說打死就給打死了,這得是多大的怨氣兒啊……”
星楣一凜,淚珠兒都跟著變冷了,“可能在主子們的眼里,奴才就是奴才,再是全心全意地伺候著,可是一旦奴才犯了錯,就也留不得了。”
舒舒絞著帕子,幽幽道,“我忖著,若是普通的官女子,想叫主子打死,都沒這個必要吧。必定是從前得力的,替主子辦過不少事,知道主子不少秘密的,一旦惹了主子不快,主子們才會擔心這樣的奴才若是還活著,反倒會泄露了她們的秘密去,這才會借題發揮,故意往死里打吧……”
“總歸就算打死,內廷主位不過降位,再罰一二千兩銀子也就是了。用這么點兒代價,買一條人命和她一輩子的心安,倒也是值得的。”
星楣聽得心下激跳,望住舒舒,已是說不出話來。
她最大的心結,終究是明白自己不過是半路才到皇貴妃主子跟前伺候的,壓根兒就不是那種從小與主子一起長大,情誼深厚的。
況且她是明公爺從十六房的家生子里頭挑的,憑皇貴妃主子與十六房的不睦,她起先到主子跟前伺候,主子對她也是不無防備的。
便如她跟星桂擺在一起的時候兒,主子倒更愿意派星桂的差事。后來愈演愈烈,但凡要緊的事,主子都是交給星桂去做的!
追根究底,還不是因為星桂是主子額娘母家那邊兒選來的,主子顯然與外祖那邊兒的情分更深些,倒不喜歡她這個從十六房送過去的陪嫁的家下女子了。
這感覺,就跟當初四全在她面前抱怨,說主子更信任四喜,而不信任他一樣。
明明是一起來當差的,明明是一樣的全心全意,可是主子的態度就是有差別,就是厚彼薄此……天長日久下來,什么樣的能不心寒了去?
星楣越想越難受,這便淚珠兒斷了線似的,串不成個兒了。
舒舒也是嘆了口氣,輕輕道,“其實……我也覺著皇貴妃額娘,好像有點兒太狠心了。”
星楣一震,抬眸望向舒舒。
舒舒紅了臉,趕緊擺手道,“我終是剛進宮,也不知道宮里的情形,經歷的事情終究就那么幾件,故此這念頭來得有些沒頭沒尾的。只是我心里那么一想,姐姐你也別往心里去。”
舒舒說著嘆口氣,抬頭望了望天空,“你知道么,就在孝淑皇后額娘最后的那日子,皇貴妃額娘到孝淑皇后額娘宮里去,隔著窗子說了什么話去……”
“皇貴妃額娘的話里話外啊,都是說孝淑皇后額娘再沒機會見著春來樹綠,她還故意說要往孝淑皇后額娘的寢殿里搬些花花草草來……”
星楣微微蹙眉,“孝淑皇后那人……格格是進宮晚,又因是格格的婆母,故此格格不知道罷了。”
舒舒笑笑點點頭,“也是,其實我自己何嘗就不心狠呢?誰讓我們都是鈕祜祿氏,都是狼家的女孩兒?既然是狼,那便但凡礙著自己的、敢挑戰自己的,便都毫不留情罷了。”
“所以說啊,皇貴妃額娘是天性心狠,與我們所有狼家的女孩兒都一樣。便是她家房頭矮,她表面上看起來更柔軟溫和些,可是她的內心里,是跟我們一樣一樣兒的。”
舒舒靜靜瞟一眼星楣,“只要心狠起來,只要打定了主意,便管你是誰,都絕不留情。”
舒舒的話,星楣自然從小到大都是感同身受。
十六房大宗果毅公家的格格,個個兒都有男人般的手腕和果決。要不,十六房的格格們就也不會出了那么多位成功的皇后、貴妃、王爺福晉們了。
比較失敗的,只是順妃和誠嬪兩位。
雖說這二位當年沒能得著乾隆爺的真心,而且后來都是爭寵失敗,死得都有些不明不白……可是她們當年卻敢作敢當,便是死了也不后悔。
所以星楣知道,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女孩兒一旦打定了主意,會是個什么樣兒。
星楣的淚已是干了,她這會子連眼淚都落不下來了,只能呆呆地坐著。
“……這么說,若是將來主子叫我出宮,我便是與主子怎么求,怕都是沒用的了吧?”
舒舒靜靜望著星楣,倒是緩緩地笑了,“其實皇貴妃額娘宮里的人,在出不出宮這事兒上,也還是有特例的。”
“嗯?”星楣有點轉不過彎兒來。
舒舒嘆口氣,“四全啊。他不是也不受皇貴妃額娘的器重,皇貴妃額娘也頗有想將他攆出去的意思么?可是你瞧他如今啊,是我所兒里的首領太監了呢。我所兒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給他管著。”
仿佛聽見了舒舒的話,花影一轉,四全笑瞇瞇地走進來,含笑望著星楣,“福晉主子十分信重我,去了福晉主子身邊兒,我倒比從前自在了不知多少,再也不用想著四喜了。”
四全笑吟吟地凝著星楣,“……更何況你跟福晉主子是從小兒的情分呢,我哪兒敢比。”
舒舒笑著拍拍星楣的手,“姐姐既不想出宮,便是將來皇貴妃額娘令姐姐出宮,姐姐也不用煩憂。自有我呢,我好歹是二阿哥的嫡福晉,我自會去皇貴妃額娘跟前要了姐姐過來,到我身邊兒來就是。”
“我打小兒受段媽媽看顧,原本與姐姐就情同姐妹一般,我自樂得一輩子與姐姐在宮中相伴呢。”
星楣有些輕顫起來,是緊張,可是何嘗不是興奮?
她仰頭緊緊望住舒舒,“格格當真肯收留奴才?便是有奴才不得不出宮的那天,格格也肯去要了奴才來?”
舒舒含笑點頭,“怎么不肯呢?放眼整個宮里,還有誰比你跟我的情分更深去?我不護著你,又要護著誰?”
星楣歡喜得便又要落淚。
舒舒趕忙給攬住,笑著用帕子堵住星楣的眼,“姐姐千萬再別落淚了,沒的回頭倒叫皇貴妃額娘看了,心下不得勁兒。我今兒就是與姐姐交個底,叫姐姐心下能落到實處,便從此別再為此事憂心了就是。”
在外頭耽擱的時辰不短了,舒舒親自送星楣到御花園門口。
星楣千恩萬謝,舒舒倒是含笑道,“這會子皇貴妃額娘正倚重姐姐,可沒說叫姐姐出宮呢。況且姐姐不是還沒足二十五歲去么?故此啊,姐姐這會子可不好在皇貴妃跟前,或者皇貴妃額娘宮里任何人面前說起這話兒來。”
“要不,皇貴妃額娘還不得以為,我這個當兒媳婦的要跟婆母搶人去用了不是?她心下原本就對咱們家有些芥蒂,回頭再因此而生分了,倒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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