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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廷是我的 439、也不是扛不起
有親問這大火歷史上有么?當然是真的呀
老爺子的話,廿廿自是聽懂了。
可是廿廿還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是您啊,因為您是太上皇,便是皇上都得聽您的訓政,就更不用說那些宗親王公、文武大臣們了。”
“媳婦不過是一介深宮婦人,這小小的一碗奶茶,已經足夠叫媳婦上火的了。”
太上皇瞇起眼來凝視著眼前兒的丫蛋兒。
也是,就算已經貴為皇貴妃,且已是身份已定的繼位中宮,可是她終究……不過是個剛過二十歲的小丫蛋兒啊。
別說她,就算那比她年長十六歲的皇帝,在如今這樣的處境之下,如何就能比她輕松從容去呢?
太上皇便哼了一聲,“太上皇?你是想說皇權的了不起?若有人敢胡說八道,朕自可重重懲戒,甚至于摘了他的腦袋去?”
“可是丫蛋兒啊,你別忘了,便是皇權也是上天所授,此番大火會被人說成是上天示警,那便是皇權也無法對抗的。”
“甚至,就因為我是太上皇,老十五是皇帝,我們兩個反倒要首當其沖,扛起這上天的責難來!便是一場日食、月食,身為天子的都要下《罪己詔》,就更何況這一場大火整整兒燒毀了乾清宮和交泰殿!”
廿廿心下一凜,忙站起身來,束手肅立,“媳婦不敢。”
太上皇點點頭,“丫蛋兒,如今你已在皇貴妃之位,統率六宮,你便必定更該明白一句話,什么叫做——高處不勝寒啊。”
“這邊如獨自站在山尖兒上,四周都是深谷懸崖,你邁錯了一步,就會萬劫不復!可是這樣的時候兒,你的位置已經容不得你后退,甚至你身邊兒沒人能永遠陪著你、護著你、幫著你,必須得你自己一個人兒來下決斷。”
“那時候,如果有一絲絲的遲疑和膽怯,那等著你的不僅僅是萬丈深淵,更有那些都在仰望著你、等著你做決斷的奴仆們的失望……民可載舟,亦能覆舟,倘若你那刻遲疑了、膽怯了,被他們看出來了,那你就會失去他們心中的威望。”
“他們,不會幫你,也沒耐心等著你,他們會一哄而起,先將你推倒了,甚至將你掀進那萬丈懸崖里去!所以古來皇家,一旦站到高位之上,便只能向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卻之心。”
本是陽春三月,廿廿卻只覺自己立在高高山巔,感受到來自那曠谷里冷寂的風,如薄薄的刀刃,刮過面頰。
太上皇靜靜望著廿廿,能感受到她此時的心境。
他緩緩地道,“你這個孩子,出身名門,可是自己卻從小吃過苦;你身子里流淌著狼家的血脈,可是你的心里卻也從來不失柔軟和慈悲。所以朕才相信你,便是如此年輕,便是皇帝此時所面對的處境有多不容易,你都有本事在這個高處站穩嘍,還能將那些風刀霜劍全都穩穩當當地打回去,或者是化解了去。”
廿廿心下一晃,忙蹲禮在地。
太上皇點點頭,“自從你與皇帝成婚,這些年的一舉一動,朕也都遠遠地看著呢。你借著同族的理由,讓和珅以你母家助力自居;你又配合著皇帝,將你的二妹指給了肅親王家的老二敬敘……朕便知道,你這丫蛋兒年紀小,心眼兒卻不小!”
得了太上皇這句話,廿廿心下忽地就一寬,之前懸在一半兒的心,“咚”地就落了地兒。
她仰望太上皇,“汗阿瑪是說,媳婦這些自作主張的小心思,不必治罪?”
“呸!”太上皇老氣橫秋地啐了她一聲,“你這是為了皇帝分憂,為大清江山著想,治的什么罪?”
廿廿這才“撲哧兒”一聲特地笑出聲兒來,“那媳婦可就放心了。”
太上皇又哼了一聲,“你樂什么呢,你樂錯了。你當朕會為了這些而夸獎你?那你只能是——想得美!”
廿廿實在是忍俊不已,便又笑大了些,“媳婦兒可不敢。”
太上皇這才點點頭,依舊傲慢地又哼一聲,“……那是你應當做的。你是誰啊,你是皇帝后宮之主,你更是大清皇后、天下之母啊。故此你做這些,誰還能獎賞你去?不過是上天都看著,你自己心下也舒坦,也就是了。”
太上皇老爺子這話聽著是句句的打壓,可是廿廿的心卻是明亮地雀躍起來。她霍地抬頭,“那媳婦兒就像向汗阿瑪求個恩典,今年的親蠶禮,媳婦兒想偷個懶,就不去了。還是請太上皇、皇上,另外遣妃恭代吧。”
“交泰殿失火燒毀,甚至連坤寧宮前沿都受了波及,媳婦想來怕是自己德行有虧,又或者是剛剛冊封為皇貴妃,歷練不夠,還不足以統率六宮。故此,媳婦以此自省,從此更為勤修內職,以符天望、德配中宮。”
“哦?”太上皇老爺子又瞇起眼來打量廿廿。
只是這回的瞇眼,不是老爺子一向的眼花老態,而是將精芒內斂,隔著眼皮的縫兒,精明地打量。
“怎地,白瞎了我剛剛的那番話,你終究還是膽怯了,想推卻了么?”
廿廿靜靜含笑,“才不是呢……汗阿瑪這是冤枉媳婦呢!”
“喲呵!”太上皇眼縫兒一挑,“還賴朕?行,行,那你自己說,你不是膽怯退卻了,那你是什么,嗯?”
廿廿靜靜垂眸,眸光與日影一樣明媚靈動卻寧靜深邃。
“……媳婦是覺著,身為女子,當更懂得以柔克剛。有時候遇見棘手的事兒,倒不必跟男人們一樣非得硬扛著,倒不妨以退為進、委曲圖全。”
“哦?”太上皇緩緩道,“你是說,你這回不親蠶了,要遣妃恭代,這是你以退為進、委曲圖全的意思?”
廿廿端然點頭,“正是。”
“既然這次大火燒起的時候兒,恰恰就是媳婦冊封皇貴妃后的第五日;既然燒毀的交泰殿與中宮之德密不可分……既然這樣的事,全天下百姓都容易認定是天意示警,那媳婦兒便是長一百張嘴,就算憑借皇權雷霆,也沒法兒為自己辯白清楚,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的話,那媳婦兒就不辯白、不否認了。”
“便如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既然上天示警的傳言,并非全然無稽,那媳婦兒便也自該引為自警,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廿廿靜靜抬眸,眸光穿過窗口,躍上那湛湛青天。
“汗阿瑪說得對,媳婦是中宮,是大清皇后,更是天下之母,那媳婦就該有母儀天下的心懷!豈能因這么一點事兒就小心眼兒了,鉆不出來了?既然這樣的懷疑有道理,既然天下熟人無過,那媳婦兒就該從善如流,接受下來就是。”
太上皇緩緩地、不露痕跡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嗯,你心意已定?”
廿廿點頭,“親蠶之事,本就是后宮女人們的差事。汗阿瑪方才也說了,媳婦是六宮之主,那這點子事兒,媳婦應當也能自己做主吧?”
太上皇無奈地又輕啐了一聲兒,“這是跟朕要權,叫朕都不能拒絕你了,是不是?”
廿廿甜甜而笑,歪頭向著太上皇,褪去中宮端莊,又是小女孩兒的模樣,“那,汗阿瑪會拒絕媳婦,會不答應么?”
太上皇又哼了一哼,撅起嘴來,自己低低垂了頭,跟老小孩兒似的自己拈著胡子,跟自己嘀咕,“……怎么整?偏偏是我自己個兒選的,知道她任性、年歲小不懂事,可也還是選了不是?”
“那么大丁點兒就進宮,又這么大丁點兒就要統率六宮,不懂事兒是難免的……”
廿廿靜靜聽著,也使勁兒嚴肅起來,將笑都給憋回去。
太上皇的性子是乾綱獨斷,在位六十年,便是后宮的事兒都是他老人家自己一把手掐著。不像皇上寬仁,在潛邸時候兒能將后院家事都交給孝淑皇后去。
故此以太上皇從前的做法,他本來是不喜歡后宮擅權的,廿廿這會子跟他伸手要呢,若是擱在他自己后宮那會兒,他早動了雷霆之怒了。
可是眼下……
太上皇終于抬起頭來,再哼一聲,“你都這么說,你都自己抵了罪了,你倒讓朕怎么拒絕你呢?行了行了,你也是為了皇帝、為了這大清江山著想,這事兒就按著你的意思辦吧!”
廿廿趕緊深深蹲禮,“媳婦謝汗阿瑪的恩典!”
廿廿走后,太上皇就傳了口諭,叫穎妃去代替皇貴妃行親蠶禮。
穎妃都嚇了一跳,趕緊遞牌子來,求見太上皇。
奏事處拿了牌子進來,太上皇見了便也哼了一聲,“難為她,老了老了,還得跟著受這些驚動。”
穎妃就是穎妃,就算是蒙古女子,本該更堅韌勇敢,可是心里卻還是敬畏他,這些年也總是小心翼翼的。
終究是因為“君心難測”,穎妃從未走進過他心里,便也從未明白過他的心,故此才會幾十年了,到了如今這個年歲,依舊還是要小心翼翼的。
——從前九兒在的時候兒,穎妃在九兒身旁,有九兒指點著,便沒這么小心翼翼;可是后來九兒不在了,穎妃被推到了最高的位分上來,反倒再也看不見年輕時候的颯爽勁兒了。
太上皇翻了穎妃的牌子,“叫她進來吧。”
老兩口子一起用晚膳,穎妃舉著筷子,卻有些無從下筷,更不可能食之有味。
她看太上皇吃了半飽了,這才謹慎地道,“……皇帝已然繼位,按說親蠶之事理應由皇帝的后宮們來行禮。皇貴妃雖還未正式冊立,可是身份已定,太上皇何不讓皇貴妃帶著皇帝的后宮們去行禮,倒叫妾身這一把老骨頭去?”
太上皇點了點頭,“皇貴妃自己個兒來找朕說,交泰殿燒毀了,她得齋戒自警,不敢行親蠶之禮。”
穎妃愣了愣,實則心下倒也不算意外。
也是,這場大火燒的,叫這宮內宮外所有的人心都跟著不穩當了,偏又恰好就趕在皇貴妃剛冊封第五天,這話聽起來倒也是不好反駁的。
穎妃便道,“便是皇貴妃不便行禮,自應遣妃恭代,可是皇帝的后宮里,畢竟還有旁人可以代替行禮啊。”
“便是皇帝的心一向都不在后宮,故此現今皇帝后宮里空落了些,尤其是高位的太少,可是好歹也還有諴妃和瑩嬪這兩位。以諴妃的位分,倒也可以代中宮行禮了才是。”
太上皇卻搖搖頭,放下碗筷,靜靜抬眸望住穎妃。
“交泰殿燒毀,今年這是大火之后的頭一回親蠶禮。交泰殿修復不易,現如今還只是個空架子呢,難道真的要皇帝的嬪妃去頂著這事兒行禮去?”
穎妃心下微微一跳。
她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是,這會子誰去行這個親蠶禮,便難免是要誰來扛下交泰殿失火的“后宮失德”的罪名來。
這說的不是行禮的嬪妃個人,而是干系到那個要“認罪”的天子。
若是皇帝的后宮去行禮,就等于是皇帝要扛下“上天示警”的罪責來;而若是太上皇的后宮去行禮,那便是說——這老爺子要自己扛了。
穎妃不由得心下“唰”地就冷靜下來。
她立即就堅決下來,點頭道,“妾身明白了……今年親蠶,妾身去行禮。”
太上皇這才又靜靜地凝視了她好一會子,欣慰地點點頭,“這鴨子湯不錯,朕知道你開春兒了不喜歡油膩,就沒讓他們做肥鴨,倒只是拆了些瘦的燉了,這湯是清亮的。你嘗嘗。”
太上皇將自己面前的一碗鴨子湯,親自端起了,遞給穎妃。
穎妃心下一晃,使勁兒將眼中的模糊給眨了去。
都這個年歲了,咳,虧她還激動成這樣兒。
穎妃便笑笑,安安穩穩地將鴨子湯一口一口地都抿了,將空了的碗放好,含笑抬眸道,“妾身謝主子的賞。真是好喝。”
太上皇點點頭,“咱們都這個年歲了,在朕面前便別這么拘著了。自在些兒,便叫朕也松快。”
穎妃含笑點頭,“好。”
膳桌撤去,穎妃陪著太上皇看了一會子的書,這才道,“……倒是皇貴妃,那么年輕的孩子,卻要自請不親蠶,倒是難為了那孩子。”
太上皇緩緩一笑,“你小看她了,她不難為。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是為了她自己想的,她是為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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